第73章 狱中探父

    纵然黎落已经从杜景润那里，知道了林珍娘认下火灾之事，完全是父亲的授意，因此猜想火灾之事，父亲必然知情，只是出于不得已的原因，才不得不放弃追究的。

    然而苏嫣然的话，让黎落不由得不往当初申通老捕头的话上去想。当初决定查明火灾实情时，申老捕头就曾问过她，若是万一查到至亲之人，又当如何自处？

    黎落不敢想象，自己的父亲会和当年母亲和恒儿之死有关。她记得当初自己回答申老捕头的是“虎毒尚不食子”，难道一直以来，是自己把人性想的太高尚了吗？申老捕头是早就看透了一切，还是有什么证据让他认为，火灾案确定和父亲有关呢？

    听苏嫣然说的当初黎致远和老莫管家的对话中，父亲曾让老莫管家去织锦园里，然而因为莫管家去的时候，火已经燃起来了，老莫管家就没有进去。

    正常情况下，老莫管家看到织锦园里起了火，应该立即进去救火的。然而他看到起了火光，就没有进去，说明黎致远要他进织锦园做的事情，已经有人替他做了，那就是放火。

    父亲为什么要老莫管家去织锦园里放火？难道他不知道当时母亲和恒儿还在织锦园里？还是他明知道他们在里面，还要让老莫管家放火烧死他们？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而且老莫管家的话中的意思，织锦园里的火，应该是安庆侯府里的一个护院放的。

    还有当时织锦园里值夜丫头采薇的下落，莫管家曾向黎致远说起采薇知情的事情，黎致远直接让莫管家“处理干净”，看起来采薇的下场，是黎致远下的命令，莫管家是执行者。

    黎落觉得，她几乎已经隐隐地看到了真相。然而对于父亲的动机，她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急于想见到父亲，当面问问他，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对自己的妻儿如此残忍。

    黎落左思右想，她觉得一刻也等不得了，她要尽快见到黎致远，让他当面向自己解释清楚这一切。她让袁牧野找到常远，对他说自己想去刑部一趟，见一见自己的父亲。常远则对袁牧野说，等他派人去向常平汇报之后，再回复黎大小姐。

    第二天一大早，常远便亲自来落薇院里，问黎落是否愿意劝一劝自己的父亲，认下谋逆的罪名。黎落为了见到黎致远，便点了点头。常远派了两个手下，跟着黎落的马车，去了刑部。

    到了刑部，黎落在狱卒的带领下，进了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因为黎致远尚未认罪，还不是真正的犯人，所以他被单独关押在一间摆满了刑具的牢房里。光看着那些刑具上的斑斑血迹，就不由得让人心生畏惧。

    昏暗的牢房里燃着松脂火把。黎致远满身血污，蜷缩在牢房的一个角落里。听到有人进来，他连动都没有动一下。黎落走到近前，轻声唤了一声父亲。

    听到黎落的声音，黎致远微微抬了一下头，浑浊的眼睛张开了一条缝。他眯起眼睛想看清来人，却又因为逆光而放弃了。

    黎落在他跟前蹲下身来，看清了他的模样。他的衣服上满是血污，裸露出来的皮肤上伤痕累累，看上去是被用了大刑。

    虽然平时黎致远对黎落不闻不问，以至于黎落从他的身上，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父爱。然而前天他跪在皇上面前，说自己愿意来刑部接受调查，求皇上放过黎落时，黎落第一次看到，他对自己也是有父女之情的。因此黎落更是迫切地想知道，他为何会对结发妻子和亲生儿子下此狠手。

    看他如今的模样，黎落的心底也是狠狠地抽了抽。黎致远不认下自己谋逆的罪名，一是他的确并没有谋逆之心，二是只要他认罪，整个黎府就会轰然倒塌。倾巢之下，岂有完卵？所以他咬紧牙关，抵死不认，因此也就吃了这许多的苦头。

    黎落就着光影，第一次发现，黎致远的两鬓已经有了几根白发。以前她从未这样细致地端详过自己的父亲，如今在这牢房里，她仿佛第一次见到，父亲已经略显苍老。

    黎落转头看了看身后牢门外站着的狱卒，知道自己虽然使了银钱，探视的时间也是有限的。

    因此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出声问道：“父亲，我今天过来，是以劝你认下谋逆之罪的名义来的。然而我知道，你并没有谋反之心。其实我来的真正目的，只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十二年前，我的母亲姬清云，还有弟弟恒儿，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听到黎落的话，黎致远浑身一震，立马睁开了刚刚还眯着的双眼。他看着黎落，喃喃道：“人之一生，终有一死。这两天为父算是想明白了，纵然高官厚禄，权倾一方，也远不如光明磊落、心无羁绊活得自在。”

    黎落静静地看着他，问道：“父亲所说的心之羁绊，可是当年的火灾实情？”

    黎致远没有回答黎落的问话，只是重新闭上眼睛，对黎落说道：“你想知道的事情，为父今天统统都告诉你。看皇上的态度和常平的手段，是要我必须认下这谋逆之罪，看来这次我难逃此劫。我死尚不足惜，只是我们黎府恐怕要遭大难了。我拼着这一口气，也要拖到郑王大军攻占上京城之时，那样我们黎府就能逃过这一劫。”

    随后他以手撑地，靠着身后的壁角缓缓坐起身来。黎落随着他的徐徐述说，走进了那扇尘封了十八年的大门。

    自幼父母双亡的黎致远，被姑母养大成人。也因着姑母的恩情，黎致远做下了一件枉顾人伦、让自己悔恨终生的一件事，那就是帮助自己因体弱不能人事，而且不久于人世的表弟，让杜家得了一个孩子。

    在表弟病逝、弟媳有孕之后，黎致远便借口去上京路途遥远，要提前动身为由，离开了杜家。

    到了上京城郊外，在黎致远贫病交加之际，偶然遇到了姬清云。姬清云对黎致远一见钟情，通过姬府的救助，黎致远才得以病愈，之后便娶了姬清云为妻。

    第二年开春，在姬府的资助下，黎致远在科考之时高中探花，成了朝堂新贵。

    当年先帝驾崩后，太子梁启霆登基。他即位六年之时，朝堂之上的重臣除了安庆侯，基本上都换了一遍。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像黎致远这样的新贵，受到重用身居要位的不在少数。

    梁启霆没有动黄家的原因，除了黄家和皇家世代联姻，有着盘根错节、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之外，还有就是在先皇开天辟地之时，安庆侯先祖立下汗马功劳，曾受先皇亲赐丹书铁劵，世代掌握着安邦定国的兵权。也就是说，梁启霆就是想动黄家，轻易也动不了。

    现任的安庆侯黄文渊是侯府里的长房嫡子，率领大军驻守边关的，是三房的嫡次子黄文博。而掌握着上京城京畿要处的，则是二房的嫡长子黄文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