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成人之美

    常永康问她：“既然你们已经决定远走高飞，现下又和我说明，是何用意呢？”

    周芮儿见问，哭着说：“倘若我们一走了之，事情败露之后，以爹爹的手段，断不会善罢甘休，我们无论跑到哪里，都会被爹爹捉回来的。到时候不光李郎难逃一死，连奴家肚子里的孩子，也定然会胎死腹中。”

    常永康听她说得凄惨，不由动了恻隐之心。他问周芮儿：“这么说来，你是想让我帮你们逃跑是吧？”

    周芮儿再次跪倒在地，说：“至于怎么逃脱，芮儿已经想好了办法，不过要是没有常三少爷的配合，是断断行不通的。”

    周芮儿泪眼婆娑，望着常永康说：“这次若能逃脱，常三少爷的大恩，此生必不会忘记。芮儿想认三少爷为义兄，不知三少爷可会嫌弃？”

    常永康在常府里是最小的，平时都是别人宠他的份儿，哪里担过“兄长”之名？因此周芮儿的一声“义兄”，叫得常永康心里豪情万丈，心里一软便答应了下来。

    于是在回程的路上，在周芮儿捂着肚子，说自己肚子疼痛难忍的时候，常永康让周府的车夫骑着自己的马，先行回府报信，他自己则赶着周芮儿的马车，在后面慢行。

    快到一处陡峭的山路上时，周芮儿和丫环悄悄的下了马车，和早就等候在这里的李斌钻进了茂密的山林里，从另一条道路下了山。

    常永康跳下马车，又照马儿的屁股狠狠地抽了一鞭，马儿吃痛，于是便发怒狂奔。山路陡峭，发狂的马儿收不住脚，直接摔下了山崖。

    事后常永康向周府请罪，只说是自己看到马儿失控，一时情急，就独自跳了马车，没有顾及到马车里的周芮儿。

    因山大林密，且沟壑遍布，周府的人找了两天，也没有找到周芮儿的尸身，便只得罢休。

    黎落听到这里，笑着问：“难道三少爷在答应那周芮儿的时候，竟没有想到，这样一来，岂不是坐实了自己克妻的传言？”

    “谁说不是呢！可是君子有成人之美，对不对？”

    黎落道：“我知道了，常三少爷是君子。”说完，自己不觉也笑了起来。

    常永康听出来她话里调侃的意味，不由急道：“是不是君子，你表兄还不清楚吗？，杜大公子你给评评理，我若是小人，你是断不会和我走在一起的吧！”

    黎落说：“这听了半天，和你们那天去了哪里，也不沾边儿啊？”

    常永康说：“这不是马上就说到了吗？你别急，我喘口气儿，让你表兄给你说道说道。”

    于是杜景润道：“常三少此举，不光坐实了自己克妻的传言，还给自己带来了天大的麻烦呢！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谁知有一天，那周芮儿竟然又找上了常三。”

    原来周芮儿和李斌逃出来之后，在城郊一个小镇上租了一间房子，就此安定了下来。然而李斌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日常开销全靠着变卖周芮儿带出来的细软，孩子生下来不久，便坐吃山空，连带出来的丫头都发卖了。

    于是李斌就支了个书摊，平时给人代写个书信诉状什么的，虽然生意清淡，倒也不至于饿死街头。

    就在今年春节后不久，李斌竟然得了伤寒。他本身身体底子就弱，渐渐的竟然药石无医了。

    也是周芮儿实在是走投无路了，竟然又找到了常永康。常永康被她一声“义兄”叫得又软了心肠，便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托人帮她安葬了李斌，又替她买下了一座小院子，好歹她们娘儿俩不至于露宿街头了。

    玉儿出事那一日，常永康便是约了杜景润一起去替周芮儿看房子的。因为这事实在是不能言说，所以便让杜景润不要往外说出去。

    黎落听了始末，感叹道：“常三少爷真的是性情中人，换做任何人，都不会做到。”

    常永康咧着嘴，苦着一张脸，说：“不帮又能怎么办呢？常言道：送佛送到西。总不能看着她们娘儿俩走投无路去寻死吧！还好我那义妹心灵手巧，平时替人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也不至于饿了肚子。”

    常永康突然又想起杜景润刚才说的话，于是就问黎落：“落落妹妹，因为这个事，你竟然还和杜泽闹矛盾了吗？”

    黎落看了杜景润一眼，说：“是我误会表兄了。”

    过了两日，常永康便让贴身小厮文轩送信儿来，说是能调出卷宗，但是府衙有规定，卷宗不能带离案牍库，只能前去查阅。

    黎落向夫人说要添置夏衣，便带着挽月出了府。待等到杜景润也出了黎府，两辆马车便一齐往上京府衙而去。

    黎落看完一本卷宗，杜景润便帮她翻开下一本，再把看过的按编码码好。常永康则蹲在门口，和案牍库里的司职人员侃大山。

    整整一天，黎落就在案牍库里，把十二年前黎府火灾案的几大册卷宗，从头至尾，包括仵作的验尸记录，证人证词，都认认真真地看完。

    案子是由当时上京城府衙的通判严振业和捕头申通查探的。案情大致是这样的：

    当时尚书府夫人姬清云，因皇宫里举行皇后册封大典，要进宫朝贺，因而从自己的娘家请来了一位绣娘，替自己缝制朝贺时所穿的新衣。

    请来的绣娘名唤林珍娘。她的绣活做得特别精细，黎夫人对她青眼相加，单独给她安排了院子。有时候因为一些衣服上的细节问题，她会去找夫人商榷。

    这天傍晚，林珍娘又来织锦园里，让夫人看她新设计的衣襟花样，夫人却没有在屋里。她等了一会儿，看到夫人的妆奁上有一个玉镯，四顾无人，便揣进了怀里，走出织锦园时，不想却碰到了夫人身边的丫鬟采薇。

    夫人丢了玉镯，就遣织锦园里伺候的人仔细寻找。这时采薇忽然想起，自己刚刚在园子门口，碰见林珍娘的事情，便对夫人说了。

    夫人询问了珍娘，珍娘却抵死不认。夫人便下令把她赶出府去了。

    林珍娘怀恨在心，因此在夜半时分，又潜回黎府，在织锦园里放了一把火，准备逃出黎府时，却又想到平时姬清云待自己不薄，又折回身来返回织锦园，欲救出夫人。

    然火势太大，她刚跑到门口，就被门上一根掉落的枕木砸倒在地，身上也着了火。这时黎府里的家丁仆人已经发现火情，一边喊着“走水了”“快救火啊”，一边纷纷提着水桶、端着水盆赶来救火，刚好救下了正在地上打滚，想要把身上的火扑灭的林珍娘。

    然而这时屋里火焰冲天，众人手里提的端的那一点儿水，对于熊熊大火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没有办法，也只有望火兴叹了。

    第二天天一亮，黎府管家就报了官。上京府衙通判和捕头申通带着仵作衙役去了黎府。申通查验现场，发现有两具尸体，都被烧得焦黑。一具成年女尸仰卧在地，一具三岁男童的尸体趴在女尸上。女尸怀有身孕，口鼻气管内皆无烟尘，推断是大火烧起时已经没有了呼吸。男童的口鼻气管内有大量烟尘，是火灾致死。

    两具尸体和织锦园内夫人和幼子相符，确系姬清云和恒儿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