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初次相识
揽月找出昨天被小姐无意间砸到自己头上的那把扇子,就着灯光,指着上面的字让挽月看:“你瞅瞅,这上面不就是表少爷的字?那张纸上写的字,看着和这个是一样的。而且那纸张,亦和表少爷平时给小姐抄诗词用的纸张相同。”
挽月说:“一样的东西多了去了,那也不能认定,就是表少爷写的吧!”
黎落觉得,杜景润的字洒脱大气,遒劲有力,别人不好模仿。揽月经常见,应该不会看错。杜景润平时写诗词用的花笺,是她在翰墨轩定制的,独此一家。
再想到昨天晚上他临走时,自己问他,那天他和常三少到底去哪了,他支支吾吾的样子,平生第一次,她对杜景润有了嫌隙。
相识十二载,难道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么?
黎落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母亲出事那年的暮春。
那天,是外祖父做寿。母亲带着她和弟弟恒儿,还有丫头紫薇,坐上马车,去离上京城两百多里的外祖家赴宴。
天气很好,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林伯赶着马车,五岁的小黎落忍不住掀开车帘,朝外面张望着。
“娘亲,你瞧那水里是什么?它们怎么能像小船一样在水里漂着啊!”经过一座小桥时,黎落指着水里的鸭子,激动地嚷着。
紫薇说:“小姐,咱们经常吃的咸水鸭,就是这个做的啦!”
姬清云微微地笑着,看着身边的一双儿女。夫君仕途顺利,儿女活泼可爱,诸事顺遂,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日头快到正午,马车走到一处市集。眼看再有半个时辰的脚程,就到了姬府。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个年轻妇人,手里还拉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林伯一时勒不住马缰,马儿从那个妇人身边掠过,把她带倒在地上。
她牵着的男孩也被带得趔趄了两步,才站稳了身体。看到妇人倒在地上,他赶紧去拉妇人,一边哭着问:“娘亲,娘亲你没事吧?”
林伯终于勒住了马缰,马车停了下来。姬清云拿了一些碎银,对紫薇说:“你下去看看,那妇人有没有伤到哪里。如果有磕碰擦伤,就给她些银钱,让她自己去找医馆包扎一下。眼看就到正午了,莫误了爹爹的寿宴。”
紫薇下了马车,往回走了数步,到了妇人跟前,询问情况。黎落觉得好奇,便央求娘亲让自己也下去看看。
黎落用巾帕包了两块雪花糕,是她们带着路上吃的。姬清云问她做什么,她说:“你看那个婶婶和小哥哥穿的衣服,都是破旧的,他们应该没有吃过这个,我拿去给那个哥哥吃。”
妇人崴了脚,没法站起身来,她对紫薇说:“姑娘,我也不是讹你们,真是磕了碰了,只要不伤到筋骨,那也没什么。眼下我没法站立,你们把我送到医馆里去吧!”
紫薇听她这样说,自己作不了主,便跑回马车旁向夫人禀告。
黎落跑到那对母子身边,把手里用帕子包着的雪花糕递给男孩,说:“哥哥,给你这个,可好吃啦!”
男孩惊讶地看着黎落,低头看了看自己脏污的小手,没有接黎落手里的雪花糕,反而把手背到了身后。黎落把他的手拉过来,把雪花糕塞在他的手里,又跑回到了马车上。
姬清云眼看天快到正午,而那个妇人又要他们送她去医馆,不知道又要耽搁多少时间。
于是她就对林伯说:“不若这样吧,你去旁边的车马行里雇辆马车,把她们娘俩拉着,我们一起去我娘家。我表舅父就是坐堂大夫,爹爹平日多有照拂,今天他肯定会去赴宴。我们到了,就让他给那妇人正正骨。”
妇人的脚正骨后便无大碍,吃过寿宴,姬清云便准备和雇来的马车车夫说,仍然送她们回去。
姬老夫人心善,她看出这娘俩不是本地的口音,穿着破旧,还背了一个包裹,便出口问道:“听口音小娘子不是本地人,你们娘俩在这里可有落脚的地方?”
听老夫人相问,妇人落下泪来。她说:“奴家本是云州定远县人氏。夫家姓杜,娘家姓林,奴家小名珍娘。这是我儿景润。七年前,润儿尚未出生,我夫君就一病不起,撒手人寰。留下我和公婆,艰难度日。”
姬老夫人对女儿说:“可是巧了,和姑爷同乡呢!”
珍娘揩了揩眼泪,接着说:“奴家刚生下润儿不久,家里遭遇贼人,公婆死于非命,而娘家亦无人可投。奴家带着润儿,靠着祖产度日。然家产微薄,不久就坐吃山空。又逢云州府大旱,不得已奴家想起婆母临终前,曾嘱咐奴家,要是无法过活,便前往上京,寻表兄相投。因此我们娘俩才一路辗转,来到此处。”
一番话听得姬老夫人泪水涟涟,她擦了擦眼睛,感慨说:“也是个苦命的人儿。”
珍娘又说:“夫君舅家表兄幼年父母双亡,自小在我夫家长大成人。当年他一人孤身赶考来了上京,几年前,听同乡人说中了进士。”
听到这里,姬老夫人问珍娘:“不知小娘子可会刺绣女红?府里的绣娘前几天刚好生病回乡了,你若是女工尚可,不如带着孩子在这里先安下身来。”
姬老夫人看了看女儿,又对珍娘说:“此处离上京不远,若是你那夫家表兄当年中了进士,我家姑爷黎致远如今在上京城里官职在身,定能帮你寻访一二。”
珍娘听了,先是停滞了一瞬,转眼间,便对着姬清云深施一礼,低声说:“如此,就有劳大小姐和姑爷了!”
姬清云听到她说是云州定远县人氏时,也许是爱屋及乌,就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对珍娘说:“打听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你不必挂怀。”
珍娘再次给老夫人和姬清云施礼。说:“奴家女红虽然不精,倒也能绣出些花鸟鱼虫。老夫人若是不嫌弃,肯收留奴家,总好过奴家带着润儿颠沛流离,东家缝补、西家浆洗来得安稳。”
就这样,杜景润和母亲进了姬家,留在了姬府。
因路途遥远,平时不怎么回娘家,寿宴后,姬清云就带着黎落和恒儿,又住了半月有余。
珍娘告诉姬家大小姐清云,她夫家表兄姓云,表字尚泽。请大小姐回到上京之后,托姑爷好好打听打听,是不是中了进士,得了官职,她们母子也好前往投奔。
珍娘的绣工确实很好,绣的物品都栩栩如生。姬清云夸赞说,比她们黎府绣娘绣的还要精细。
这年的深秋,那一场大火带走了黎落的娘亲姬清云和弟弟恒儿。不久后,杜景润也因失去了母亲,以黎府表少爷的身份,被黎尚书领进了家门。
到了年关,黎府吹吹打打,披红挂彩,迎来了新的黎夫人——安庆候府的小姐黄明珠。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黎府姨娘苏嫣然,竟然慢慢得了疯病,整日的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