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其实有许多人比我们活得更艰难
夏天傍晚的风吹在身上总是特别温柔，就像是母亲最亲切地抚摸。
童夏背着书包提着超市购物袋沿一条安静的小路静静走着。
她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天空，有几只鸟飞过，很快消失不见。
蔚蓝的天空是那样的遥不可及，一滴泪滑过她的脸颊，然后缓缓流进脖颈，浸湿了衣领口。
妈妈，你在天上好吗？
你现在有没有看着我？
我现在交了新朋友，这次期中考试的分数也有所提高了，我以后还会继续努力的，程爷爷一家人也对我很好，你一定会放心吧！
妈，我会努力过好每一天，不会辜负你对我的期望……
那个人我不会去找，更不会去打扰他的生活，你不希望我做的事我一定不会去做，只做你希望我做的事好不好？
可是……我真的好想你！
想你每天给我做的饭，想你每晚为写作业的我端来的果盘，想你带我去商店买衣服时露出满意的笑，更想你的抚摸和拥抱……
可是现在呢！
我却再也见不到你了……再也闻不到你身上像阳光一般的味道，不能像以前那样依赖你，在你面前撒娇了……
妈妈，我彻底失去你了……是吗？
压抑之下的悲伤更加沉重，那些思念的心绪叫她无助又冷寒。
童夏颤抖着取下眼镜，用手拭去最后一滴泪水，然后又坚定般地将眼镜戴回去。
有些伤痛是需要时间慢慢淡化，有些心里束缚上的枷锁只能靠自己开解和放下的。
童夏静静地走着，一个骑着绑满废品的三轮车的老年者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吃力的往小路的上坡骑，似乎用尽了全力也蹬不下去了，千钧一发之间车子将要不受控的倒回去时，童夏连忙跑上前推住。
老奶奶察觉后面有人相助，快速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一把蒙住眼睛的汗，然后身体前倾用力蹬起来，到了平坦路时童夏也没有放手，一路小跑着推。
“够了，可以放手了，太谢谢你了。”前面传来老人的感激声。
童夏微笑着说：“没事，不累。”
老奶奶停下车，边用毛巾擦脸边走过来，她的衣服很是破旧，心口和后背已被汗湿大片，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
“真是谢谢你了，小姑娘，你推了那么久一定口渴了吧？我去给你买瓶水。”说完就往路边的一家小便利店走去。
童夏立刻拦住，“不用了，您看，我有水的。”她晃了晃绑在书包带上的塑料袋，由于晃动袋子发出了调皮的窸窣声，这刚好掩饰了她内心里的酸涩感。
天色渐晚，西边的火烧云泛着让人忧伤的热情。
童夏站在小卖部门口紧紧握住那双苍老又执着的手，“奶奶，真的不用了。”
“孩子，你有是你的，你都给我推了这么长的时间，我怎么着也得给你买瓶水喝！”
老奶奶坚持己见，加之童夏本就口拙，争不过她，一瓶水不知怎地就落到了她的手中。看到老奶奶拿出包钱的手帕时，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都是些很零碎的钱。她仔细数了两张五角的钱递给老板走了出来。
童夏把水递给她，“奶奶，你喝吧！”
“这是买给你的，你喝。”
童夏没喝，轻声问道：“奶奶，你现在要往哪去？”
“我现在要回家给我孙女做饭。”
“你家住哪里？”
“那里。”老奶奶指向那片废墟处半拆的两层旧式民楼。
那里非常靠近大白猫的窝。
“刚好我也经过那里。”说着她把水递到老奶奶手中，走到三轮车前兴致勃勃地问：“奶奶，我想骑你这个车，听说不会骑自行车的人学起来非常容易，我不会骑自行车，那这个三轮车学起来应该不会太费力，让我学一下，可以吗？”
老奶奶犹豫了一下，随即笑道：“行，那你上去吧，但一定要把稳龙头，我推着你，你骑慢点。”
“好。”
童夏开心地把书包和购物袋绑在三轮车上。
她骑得很慢，晃晃悠悠的，骑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到那栋民楼前。
这栋旧楼前堆砌了许多废品，楼梯口处围了一圈网栏，里面喂了几十只鸡，隐隐能嗅到一些难闻的气味。
老奶奶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孩子，今天真是要谢谢你了，你，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进屋歇歇再走。”
童夏本想着把这车沉重的废品运到就走的，可听奶奶这份想留她又微带歉意的样子，总觉得此时要是走掉一定会伤她的心，觉得她是在嫌弃这地方破旧。但她不想打扰或麻烦别人，可又有些讲不好拒绝的话来。
老奶奶走进走进楼道口，从地上拿起一只大水壶狠狠灌了一大口，然后满足地用毛巾抹了嘴，转回身笑着说：“出门前忘了带水壶，年纪大了，易忘事喽！”
童夏望着她，鼻子一酸，眼泪猛地涌出来，她快速用手背擦掉，怕老奶奶瞧见。
原来她早已枯肠渴肺，竟也不舍得给自己买一瓶水喝，她递到她手中的水就这样握了一路，终究没有打开，还是想留给她。
老奶奶转回身，见她有些出神，轻拍她肩，问道：“咋了，孩子，是不是累着了，走上去歇歇脚。”
童夏回过神来，目光为之动容，“好。”
若是换了以前遇到类似的这种事，她即使找不到借口，也会婉言谢绝。可今天不同，因为她知道对于穷苦人的盛情，是不能拒绝的。
他们或许表面上不卑不亢，实则那只是缚在脆弱的自尊心外薄薄的一层伪装。
其实他们最怕拒绝，最怕伤害。
童夏跟在老奶奶身后走上楼梯，楼道里很暗，没有扶手，只能抚着墙慢慢往上走，如同睁眼瞎子一般。
一打开门，微弱的光源聚散开来，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兴高采烈跑过来抱住老奶奶，语气有些埋怨，“奶奶，你怎么才回来呀！”说完又特邀功地拉住老奶奶的手摇晃着，“奶奶，你过来看看，我煮的面条熟没熟？”
小女孩转头时发现了站在门口的童夏，她顿时囧羞不语，像是腼腆得见不得生人。她躲进老奶奶身后，随即又探出头来将她打量了一眼又快速缩了回去。
“这是我孙女叫小菊，她见生人少，你别见怪啊！”说着便转回身让小菊直面童夏，然后又转回来对她说：“你在这里坐一下，我去看下锅。”说完就用苍老的手轻抚了小菊的头，走进小隔间看锅去了。
这间不足三十平的小房子里顿时只剩下她和小菊。
小菊直愣愣地盯着她，她的目光像只小鹿般戒备又带着几分想要靠近的犹豫不决。
童夏也不知道怎么亲近才会显得不那么刻意，被这样盯着她也有点不自在了，只能故作随意地参观房间好打破这失礼的尴尬。
房间里没有灯，点的是白色的蜡烛，能隐约看见墙面和门不算太破。靠窗的地方有张木床，上面铺盖虽然旧了些，但很干净，陈旧的木柜和桌子也是老式的。
这时小菊像是终于鼓起勇气，轻声问道：“你是哥哥，还是姐姐？”
童夏摸摸自己的短发，被她的问话逗笑了：“是姐姐。”
她仔细看着小菊，她比自己还要清瘦。
小小的脸颊在烛光地照映下有些蜡黄，嘟嘟的小嘴唇倒显出一丝稚年的俏皮，黑豆般圆溜溜的大眼睛不失纯真灵气。
她的马尾扎的很低，有些凌乱。衣服不合身，也很破旧，但最显眼的是她脚上那双没有鞋头的凉鞋，三根脚趾贴在地面上……
童夏看着这些不知要说些什么，心里五味陈杂。
这时，老奶奶从小隔间厨房里端出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桌上，热情地招呼童夏。
“家里也没啥好东西，这个你可以尝尝，千万不要嫌弃啊！”
“怎么会嫌弃。”童夏走过去，看到的是两碗清水面条，每碗面里卧着一个荷包蛋。
小菊闻到香，兴奋地趴到桌边，大声欢呼：“哇！是鸡蛋耶！”
刚说完小眉头又突然皱起来，“奶奶，这鸡蛋你怎么给煮掉了，要拿去卖钱呀！”
老奶奶被小菊这突然地呼喊弄得有些难为情，眼睛都不好意思看童夏，顿时语无伦次起来，“今天……家里有客人，不能寒酸，再说，我……今天本来就，就要煮的。”
童夏见状，有点后悔自己冒昧前来，尤其只有两碗饭摆在桌上，幸好老奶奶又从屋里端出一碗，要不然以她的情商根本找不到这不合时宜的借口告辞。
她坐在木凳子上，握着筷子，其实肚子很饿，可一口也吃不下去，好像心口有什么东西堵住了。
小菊捧着碗，香喷喷地吃着，突然又停下来，说：“我只吃一半，留下一半给大白吃。”
“你今天又去看大白了？”老奶奶问道。
“嗯，天气越来越热了，我特意给它们搭了棚子呢！”
“大白是谁？”童夏终于找到话题。
小菊放下筷子，开心地说：“就是住在我们家前面的大白猫，它生了三个小猫宝宝，可漂亮了。”
童夏轻笑起来，“其实我也认识大白和它的三个孩子。”
“真的？”小菊一脸不可置信。
“嗯，那以后我们一起照顾它们吧！”
“好啊，好啊。”
看着满脸洋溢着笑容的小菊，童夏心里涌入一股暖流让她不由地问起小菊的父母，一说这个话题，只见老奶奶一副怅然悲伤的神情，然后悠长地叹了一口气……
原来小菊的父亲因赌博欠下一大笔钱，被判入狱，她的母亲因受不了长期追债的日子选择离开了。
小菊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只像个七八岁的孩子，其实已经九岁了，至今没有上学。
谈及上学问题，老奶奶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难过道：“虽说是九年制义务教育，不收钱就可以上学，可伙食费，学杂费，光靠捡破烂，收废品哪里供得起啊！况且小菊到现在也没有户口，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弄这些，不过，还是要慢慢想办法才行啊。”
童夏看着一脸无忧吃着清水面的小菊心中满是忧伤与心疼。
这世上有许多人过得很苦，但却依然笑对生活，以善待人。
童夏徒然升腾出一丝无奈的心酸和伤感过后的释然。
她想明白了，以后要积极的生活，像奶奶和小菊一样。
离开老奶奶家时天已经彻底黑了，童夏把买给程祺的东西全留给了小菊。
走时，她仿着老奶奶的动作轻轻抚了抚小菊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