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意志分裂
迷蒙中似乎有一道网将她从水中剥离。
忘川
黑无常看着毫无意识的罗夏，眉宇间的纹越来越深。
“怎么一离开就出事？”
罗夏意识陷入一片混沌，没有感知一般，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何处。
眉心之地震荡撕裂，这动静让言欢所化的青芒苏醒。
意志掌控精神和肉体，由思维、记忆、智慧、情感汇聚而成，精神是其载体。
精神离开肉体，意志也会随之而转移。
将精神和意志投入一个陌生的肉体里，就是夺舍。
眉心所在之地，为意志所在。
这片空间，容纳意志，温养意志。
可是罗夏的意志空间在撕裂，如果任其发展下去，轻则意志陷入混沌，丧失记忆或失去思维，沦为无意识的生命体，重则意志崩溃，连带着精神体也会消散，彻底死去。
罗夏的意志并没有出现在眉心之地，她此刻全然是无意识状态。
精神具现体沉入忘川，也没有意志主导她吸收精神力。
意志空间处于封锁状态，言欢无法看到外面的情形。
罗夏迷迷糊糊中，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家人，他们在跟她说着什么，可是她听不见。
身体、脑子、眉心到处都是撕裂般的疼。
冰冷的水，渐渐吞没了一切，也吞没了那个天使一样的人。
忽然，她想起了那个人的名字，何霁。
思维逐渐回归……
我在哪里？
此刻她所在之地，一片灰雾，看不清周围也看不清远处。
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她如同一个看客，沉浸在别人的视野里。
四周开始急速变换，快如闪电的画面，却每一帧每一秒，都让她看得清楚，记忆深刻。
有孩童第一眼看到的玩具、有窗帘被飞刮起的画面、有睡觉时关灯的一瞬间、有读书时里面的内容、有跟人说话聊天的话题、有大家一起训练的汗水、也有入目只有那一身亮眼的警服、还有女孩从桥上一跃而下……
这一幅幅画面，让罗夏逐渐明了。
这是何霁的记忆！
似乎短短一瞬，似乎过了许久。
她看到了何霁的所有记忆！
可她没有感受到其中的情感，仅仅是看到了，却感受不到。
一股忽如其来的哀伤顿时占据了她的心头，这种情绪似乎带着她回归了本我。
记忆勾动了她的情绪，让她意志回归。
当出现在眉心之地的那一刻，撕裂的空间瞬间恢复平静，不过那些裂痕却还在那里。
何霁死了！
她以为找到了情感的寄托，可这寄托转眼就死在了她的眼前。
那种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在意的人死去的感觉、失去在意之人悲痛的感觉、对未来的迷茫、对生死无常的厌倦……
脑中又开始有各种念头纷纷而来。
一个说：废物
一个说：为什么我的亲人都死了
一个说：死了也好
一个说：你还有言欢
一个说：他不该去救人
一个说：生死不由己的感觉好难受
一个说：既然都死了，那就一个人活着也挺好
一个说：我还是喜欢跟家人在一起的日子
罗夏头疼欲裂！思维已经渐渐不受她的控制。
随之，哀伤、痛苦、失落、迷茫、愤恨、无力、不解、悲凉各种情绪一起深深的困住了她。
眉心之地的罗夏渐渐从一个，变成两个、三个、四个……
每多一个，她的念头少一分杂乱。
可是这样一来，她的精神体却开始崩溃。
黑无常大惊失色，立刻调动精神力包裹着她，可却无济于事。
“你在干什么！”
他的声音无法传入封锁的意志空间内，罗夏的精神体还在随着越来越多的意志分裂，加速崩溃。
言欢早已抛却曾经的云淡风轻，他冲到罗夏的本我意志身边：“停下！你再剥离自己的情感，意志就会崩溃！会死！”
罗夏沉浸在自己的意志里，充耳未闻。
那些被分裂而出的意志，或哀痛或失落或自责或愤怒，各有各的情感。
随着这些情感被剥离，她的本我逐渐失去思维能力。那些让她悲痛万分的记忆，也开始慢慢趋于平静。
此刻的本我，变得木楞，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仿若一根木头。
而精神体的崩溃已经无法挽回，一道道撕裂的裂隙越来越大，纵横交错。如果不是黑无常动用全部的力量为她汇聚，此刻她已经完全裂开，化为灰灰。
“老白，快！”
白无常从修炼中醒来，就看到了令他瞠目结舌的一幕。
下意识的就动用了山字旗，汇聚一团阴风，将其注入罗夏的身体。
可这一团阴风入体，却如石沉大海。
白无常似是下了某种决定一般，对黑无常道：“反正神火难灭，不如孤注一掷，只是你以后孤独了。不过，若顺利，百年时间，我们便能再相见。”
他不给黑无常说话的机会，整个身体化为一团凝结的阴风，冲入了山字旗中。
山字旗似一道幽光，瞬间没入了罗夏的精神体。
一股浓郁的生之力笼罩着她的全身，即使精神体已经撕裂为一块块，却再没有崩溃的痕迹。
白无常的意志带动着生死之力，直入她的眉心。
封锁的眉心在这股力量前，如土鸡瓦狗一样打开了。
看着眉心之地到处都是罗夏，白无常怒急：“搞什么？非要把自己玩死是吧！”
忽然，他看到了无数个罗夏中有一个不同的身影。
“你是何人？”
神域之仙神鬼佛，没这号人。
言欢目光阴沉，看着罗夏的本我，一只手搭在她的身上，似乎在衡量着什么。
看到白无常周身阴气分生死互相搅动，他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意志快要崩溃了。”
白无常审视着他，此刻危机，根本来不及想其他。
于是汇聚阴气，一掌拍在了罗夏本我意志上。
生死之力可直溯本源，本源就是意志所在。
言欢退开了几步。
这一掌看似轻飘飘，实则以白无常分身意志为根本，引动生死之力，注入了罗夏本我意志中。
山之旗可以借用生死之力，生死权柄为地府最高权柄。可他并不是生死权柄的所有者，只是借用者。所以全力动用生死之力，只能以燃烧意志分身为代价。
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
就是调用了生死权柄。
其实地府权柄，主要体现在死字上。
而生，则是指向死而生，先死后生，通过轮回转生。
生死之力根据使用者意志所决定，要你生，你就不会死。
可罗夏的情况，却极为复杂，涉及到意志分裂，并不是简单的新生和破灭。
即使如香火神之流，分身意志也仅仅是分出一道思维。
还从未见过将自己情感剥离的蠢货。
人有七情，衍生多种情感。
意志集思维、记忆、情感、智慧缺一不可。
少了其中任何一个，都会让意志崩溃。
失去情感的本我意志，就算能稳住不崩灭，也会宛如一具行尸走肉，无知无觉麻木如枯槁，若遇到意志引导或干扰，只会任由其摆布，比夺舍还可怕。
相当于别人的第二个本源傀儡。
他不经在后悔，或许人类真的太过脆弱，不应该将未来压在人类身上。
不过事到如今，只能尽力保住她了。
意志一旦燃烧，就不可能中断。
这分身意志过于薄弱，短短时间，快要归于虚无了。
白无常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言欢，山字旗整个投向了罗夏，将她的本我意志笼罩其中。
一道声音灌入了罗夏意志之中，恍若惊雷炸响。
“愚蠢！所谓本源，就是意志所在。意志融合了思维、情感、记忆、智慧，剥离其中任意一项，与非智慧生物有何区别？你是一头猪吗！”
随之，白无常意志消散。
生死之力入体，犹如醍醐灌顶一般，让罗夏瞬间恢复清明。一念之间，所有意志回归本我。
虽哀痛虽伤心虽难过，种种情绪回归，但这一刻，她才是真正的她。
但生死之力为地府权柄，她无法调动。
生死之力让她时而生机勃发，带动着她的意志一片盎然。脑中时而划过曾经美好的种种，有家人的陪伴，学校的生活，买到心爱的东西所带来的的喜悦，也有对世间万物的喜爱，对生命的期待。
时而死意缠绕，让她的意志惶惑。脑中划过家人的死去，香火神夺舍，何霁的死，厌恶的种种，交织着无尽的杀意，和对世间的漠然。
反反复复，生与死纠缠不清。连带着意志空间，都是如此。
渐渐的，她的意志被生死之力分裂为两道身影。
一道汇聚着浓郁的死之力，一道汇聚着浓郁的生之力。
一个满脸冷漠，眼中都是杀意。
一个温柔浅笑，笑容却不达眼底。
两道身影都是她，又似乎都不是她。
她不知道香火神如何分出分身，也不知道言欢如何做的。但感觉她这样的分裂，并不是他们所用的办法。
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生死对立，和意志分裂。
不！
如果意志分裂，那她还是原本的自己吗？
或者说，应该让哪道意志主宰。
我只能是我，不能任由生死之力掌控意志。
坚定着自己的思维，两道身影，又慢慢合为一体。
生死之力的躁动似乎一下得到了抑制，不再反复折腾她。
这时，她才看到悬浮在面前的山字旗，想不通白无常为何将它送入了自己的意志空间中，伸手握住了它。
山字旗入手的瞬间，她似乎看到了一个完全由生死之力构造而成的伟岸之人。
惊鸿一瞥，随后消失不见。
就这一瞥，威压迎面而来。无法直视，无法触摸，只能膜拜的感觉油然而生。
罗夏在那一瞬思维都陷入了凝固。
好在这画面也只是短短一瞬。
惊悚之后，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她连自己什么时候跪下的，都不知道。
地府生死权柄的所有者吗？
是谁？
“你可知方才那般，差点没了性命？”
罗夏回过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先去修复一下精神体吧。”
罗夏闻声，才发现自己又裂开了！
立刻运转九幽炼魂诀，吸纳精神力。
明明这碎裂之处比上次严重很多，可修复所用时间，却比上次少了许多。
“白哥呢？”
黑无常面无表情道：“为全力使用生死之力，分身意志消亡了。”
所以，山字旗并不是忽然出现在她意志空间，而是白无常耗损分身，救了她！
自入神域，白无常帮她很多。
给她九幽炼魂诀，让她吸收忘川的精神力，一直站在她的身前保护她。
这一次，甚至为了她，连分身意志都损耗了。
罗夏半晌说不出话，只能拼命吸收精神力。
只要我够强，就还有相见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