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杀意
所谓化为灰灰，大约是说意志死去，再无复生的希望。
精神体乃是意志寄托所在，肉体又是精神和意志的载体。
信奉鬼神之人肉体死后，精神体与意志进入神域，经由地府轮回，意志转生，精神力沉入忘川，也可入地府，像白无常那般修炼，成为地府鬼神。或者入佛国，由信仰之力铸造金身。
可谓死，也可谓新生。
神域若是没有香火神夺舍，也能看做是人死后一个美好的归宿。
而如今，意志与精神体合一的仙神鬼佛本源，若是死去，则真正意义上彻底死去。
罗夏打量着白无常身周，想看看那直溯本源的生死之力，可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门道。
这是地府权柄之力，若是可以借用，灭杀香火神，或许……
不过，以白无常鬼神之躯，动用生死之力都颇为勉强，昨天那副模样，怕是遭到反噬，她能行吗？
“黑哥，生死之力真能直溯本源？”
黑无常目光深深，看着她说道：“生死之力你无法动用，乃是地府一位大人赐予的权柄。它的确可以直溯本源，抹杀本源意志。三方有规矩定下，若是真出手，不啻于撕破百年平静。且全力动用那位大人的权柄，也会反噬己身。轻则分身破灭，重则反噬本源。”
被他看出自己的心思，罗夏也没觉得有何不妥。
她想杀刑天蚩尤的心思，黑白无常清楚明了。
既然无法借用生死之力，她只能按下心里的不甘，快速吸纳精神力，开启自己的小穴窍。
直到周身小穴窍大约开启五百数，跟黑无常说了一声，苏醒离去。
醒来之时，天已黑。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外面透进来的灯光。
随着精神具现体开启的穴窍越多，内元就越壮大。全身心投入内元运行和吸纳外灵的罗夏，忽然心中有感，睁开眼，正好看到手机屏幕亮了。
是哥哥的手机，来电显示吴队。
一想到吴队，就想到忘川之畔，他快要消散的精神体。
有些疑惑，正好需要问问吴队。
电话接通后，吴队的声音立刻传来：“罗秋，你妹妹的事解决了吗？怎么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都不接？”
听到吴队提起哥哥，罗夏咬了咬唇，尽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那边听到是个女声，有些诧异的问：“你是？”
“罗夏。”
吴队声音有些激动：“你醒了？这么说，你哥哥的办法成功了？”
罗夏有些迷糊了，或许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在其中。
于是她问：“我哥哥是不是做了什么事？你也参与了？”
吴队：“罗秋说你被地府黑白无常勾了魂，让我带着媒介去王家请人帮忙，我去了王家，他们一听这些事，立刻答应了，然后不知怎么回事，我就睡着了，醒来之后，王家说没事了。我给你哥哥打了好多电话，他人呢？”
罗夏苦笑，原来哥哥担忧自己，竟然请人帮忙。
“吴队，能麻烦你详细给我说说吗？”
吴队语气一沉，问：“你哥哥是不是出事了？”
置身于黑暗中的少女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抿着唇道：“哥哥死了。”
电话那端静默了好一会，然后给罗夏详细叙述了他所知的一切，包括王家所在的位置。
罗夏记下后，打算明天去王家一探究竟。
为何请的是王家人，而王家人没有出现，跟哥哥和吴队来的，竟是牛头马面。
“我明天去省里，哥哥答应你的事，我会替他完成。”
吴队：“醒来后身体没有不适的感觉，或许罗秋已经做了些什么。你明天先来找我，我带你去王家吧。”
罗夏没有拒绝，挂断电话后，走到窗前，看着灯火通明的城市，眼里一片茫然。
他们俩初中高中都在县里读书，对这县城无比熟悉。
今天故地重游，她神情恍惚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一家文娱小店门口。
溪县是个特困县，坐落在一片大山包围中，县城占地还算平整，但早期规划不好，道路都很窄，路面的石板还时有凹凸。
这家文娱用品店位置不算好，也不太偏，位于主街道一旁的小巷子第三个门面。
里面还亮着灯，暖黄色的灯光下，有一道身影在收拾，准备关门。
店里的人发现门口来了人，好奇探出头，看到是她，笑着问：“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
说话的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头发微卷，身着格子小马甲，里面的白色衬衫一丝不苟。
书店老板姓李，他家的文娱用品只要凭着学生证来买，都是半价，所以哥哥总会带着她来这里买东西。
初中高中都是寄宿学校，高中课业紧张时，一周只放半天假，他们俩也没什么特别爱逛的地方。这里便宜，又有很多书籍可以免费翻看，所以成了除学校之外，来的最多的地方。
平日里都是哥哥跟他招呼，让她在里面选一选自己需要的东西，她和这位老板的对话，也大多是“放学了呀”“李叔你好”这样的招呼用语。
此刻没有哥哥在，她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回应李叔。
见她愣神，李叔招呼她：“进来吧，需要买些什么，怎么今天一个人来的？这么晚了，怎么没在学校？你哥哥呢？”
罗夏机械的抬起步子，踏了进去。
被里面的灯光一照，她有些慌了神。
原以为可以暂时放下，其实是自欺欺人。
她根本适应不了没有哥哥在的生活！
她就像一个离了窝的雏鸟，在地上挣扎扑腾，想着翱翔在广阔的天空，却没有足够的力量振翅高飞。
李叔看她忽然红了眼眶，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问道：“跟你哥哥吵架了？”
在他印象中，那个男同学，把自己装成一个大人，跟他礼貌的招呼，事事都以妹妹为先，看着极为可爱。
他失笑摇了摇头，觉得自己问的这个问题，不可能发生。
见罗夏没有说话，只是目露怀念的看着店里，又说：“这都快11点了，溪县治安可不太好，给家里人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你吧。”
他不是危言耸听，溪县治安的确不太好。街头小混混极多，晚上的时候都喜欢聚集在下面那条烧烤巷子里，隔着两条巷子，都能听到喝酒闹事大声喧哗，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更有甚者，还有管制刀具在车里藏着。他在这里，经常能看到一些喝醉的社会青年，喊打喊杀。
罗夏摇头，“李叔，我自己回去就行。”
李叔一顿，有些不认同的皱眉，“你先在这里等着，打了电话叫你家人来接。”
说着，他将卷帘门拉下了一半，给罗夏指了指书架旁一张长凳，示意她去那里坐着等。
罗夏神色恍惚，不自觉的就来到长凳上坐下，脑中一片混沌，思绪混乱。看着那些被翻过的书籍，就好像哥哥还在身边。她的手不受控制的拿起了一本，翻开之后，也没有去看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愣愣出神。
忽然一道强烈的光束照了进来，巷口急速驶来一辆摩托车，巷子本就窄小，一般情况下，骑车进入都会减低速度。而这辆摩托却是轰鸣作响，在一声令人磨牙的刹车声，和明显的撞击声中，停在了店门口。
门口顿时响起两声骂骂咧咧的男声。
“你特么骑车都不会骑吗？撞坏了老大的车，看你咋交代！”
“妈的出了事你怪我，刚才明明是你让我加大油门冲。”
“行了，谁知道这破店门口有个台阶，叫他赔。”
说着话，两道身影就从卷帘门外钻了进来。
一身明显的酒气，熏得人直欲作呕。
李叔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说话，悄悄移了移身体，挡在了罗夏和两人之间。
“老板，你家台阶把我车弄坏了。”一个青年痞着脸说。
另一个青年面露凶狠，“赔钱！”
李叔看着他们这无异于抢劫的行为，什么话都没说，从柜台里掏出了一沓钱，直接给了他们。
一个青年嗤笑一声，眼里都是不屑，接过之后将红绿黄三色抽了出来，其他丢在回了李叔身上，说道：“锡箔纸有吗？”
李叔被青年丢来的钱砸在了脸上，金边眼镜下的眸子却是波澜不惊，语气平静道：“理发店应该有，我们店没卖那个。”
青年醉酒，身子有些站立不稳，狠狠啐了一口浓痰，吐在货架上。
“这时候有理发店开门，我还来找你要什么锡箔！”
而另一个青年，因为李叔去拿钱后移开了身，露出了后面的罗夏，他一眼就看到了少女。似乎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嘴里啧啧，朝着罗夏走了过去，两眼冒着淫光。
本来听着李叔的话，罗夏有些木然的坐了下来，双目无神，脑中都是跟哥哥的点点滴滴，对身边发生的事，漠不关心。
忽然一道难闻的酒气和劣质香水也掩盖不了汗味忽然离她极近，让她不得不朝着来源看去。
由于刚回神，眼眶红红眼神还有些空洞，眉头不自觉的皱着，这副模样，让醉酒的青年看得邪火更甚。
“罗夏？”
她听到这道臭味的来源叫自己的名字，才忽然醒过神。
第一眼，似曾相识，好像见过。
第二眼，初中同班同学张涛，初二辍学，被老师当做反面教材反复鞭策过，听说不务正业，成为了街头混混。
第三眼，眼里都是厌恶，如看一坨狗屎。
这人以前还骚扰过她！
她刚入学，这人跟她同一排，隔了三个同学，上课的时候，总是歪着头趴在桌子上，目光定定的看着她。起初没有发现，直到两节课后，他竟然跟罗夏的同桌换了座位，就这么在她旁边，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还时不时露出让人恶心的笑容。
下课后她给哥哥说了这件事，哥哥跟他动了手，惊动了老师，老师将哥哥换来跟她同桌，才渐渐隔开了那道令人恶心的视线。
但他没有死心，反而张狂起来，下课就在教室门口堵着兄妹两人，扬言放学后让他们好看。
周末的时候，学校门口聚集了好几个社会青年，被保安大叔一顿打骂赶走，并警告如果敢找学校任何一个学生的麻烦，一定会教他们做人。
社会青年虽然被赶走，这人在学校一年多的时间，却给罗夏带来了不少烦扰。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的朋友可谓都是那种下三滥，他们总是趁着罗夏落单，专门在她旁边大声讲，他们几个嫖c的细节。
那时候才初二！
还会大声讲他们跟某某大哥在外面砍人，给罗夏造成不了不少心理压力。
他们甚至还会在罗夏经过的时候，拉自己的裤子，辣她的眼！
而这一切种种，就是源于张涛说，对她一见钟情。
去他妈的一见钟情！
初中的时候，大家都还懵懂，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喜欢。
但讨厌和害怕，却是印入了罗夏的骨子里。
好在这个让她无比讨厌的人在初二辍了学，不然她可能已经拉不住哥哥想打死人的胳膊。
青年根本没等罗夏回答，一看她的神色，就兴奋的叫道：“我的梦中情人，我的女神！我们真有缘！”
罗夏早已对他没有害怕，只有深深的厌恶。
她眼神冷冽，吐出一个字：“滚！”
青年嬉皮笑脸，根本不理会她的言语，对她的神色也好似没看到一样，反而舔着脸凑了过来，作势要抱她，一张恶臭的嘴，直接凑了上来。
李叔见状，忙跑了过来，从后面扯住他的衣服，将青年扯得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张涛似醉非醉，回头看到李叔竟然敢坏他好事，反手一耳光，打在了毫无准备的李叔脸上。
李叔的眼镜从眼角划过，顿时眼睛里开始出血，血液顺着眼眶流下染红了白净的寸衫。
殷红的颜色，像极了忘川之畔的曼珠沙华。
这抹红，这个举动，这个人，深深的激起了罗夏心底的恶。
李叔痛苦的“嘶”了一声，捂住自己的眼睛，对罗夏道：“你快跑，女孩子别吃亏！”
那个拿钱的青年对李叔受伤一事，视若无睹。见李叔还敢出言提醒，顿时对着李叔一阵拳打脚踢。
拳拳朝着头，把李叔打倒在地蜷缩起身子，还不解气，又冲着李叔的肚子一顿猛踹。
张涛“呸”了一声，转过脸又想继续刚才的动作。
此刻，罗夏不单是对他厌恶，心里更是有了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