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内元外灵
秋风渐凉，不知不觉她已经在院子一角坐到了入夜时分。
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看得舅舅舅妈焦急不已，也来劝过，发现无果，便去忙碌奶奶的身后事了。
这天气，真放不得。
哥哥的手机响了好几次，她也没有理会。
脑中反反复复浮现家人的音容笑貌，越是不愿意回忆，记忆仿佛就越来越清晰。
不知不觉间，身体里的异常勾起了她的注意。
一股股温暖的热流在身体里传来，驱散着她的疲惫，滋养着她的精神。
内元？
爷爷曾说精神具现体到达第六层后，回归物质世界，就会有内元出现。
第六层时，她并没有丝毫感觉，直到现在。
她细细琢磨着最近发生的一切事情，心里有了一些猜测。
第六层聚神境开启，便可开启五神。五神于精神具现体而言，是精神力储备之所，也是力量源泉。而开启第七层神魂境，则需要五神作为火种，点燃穴窍。
五神开，则内元启。
此前她没有详细的修炼五神，自然无法感应内元的存在，直到白无常给了她九幽炼魂诀。
而家人的精神具现体，则是由香火神熔炼力量，所以他们即使没有对应的修炼法门，也会由香火神引导开启五神修炼，再由香火神意志引导火种点燃穴窍。
这样一来，只要请神上身到达神魂境，香火神便能瞬间夺舍。
这也是从蚩尤分身意志被她反杀时，她才想到的。
香火神！
可恨！
若是神域崩，那香火神就可全部覆灭了吧！
可是神域还不能崩，至少现在还不行。
答应白无常的事还没做，白无常为她拼命之举，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更何况，神域关乎到家人的复活。
她还得问清楚，地藏王接引去往西方，是必须经由轮回，还是可以直接接引灵魂。
再者，还需要收集到家人的精神。
不知神域究竟还能维持多久，她只希望，尽自己一切努力，在有生之年，再见家人音容笑貌。
思绪渐渐回拢，才发现天色已晚，浅淡的弯月已经挂在了天空。
身侧放着一个凳子，凳子上有一碗粥，还有一份清淡的小炒和一个鸡蛋。
摸了摸，还有温度。
看着舅舅和舅妈忙碌的身影，罗夏忍住鼻尖的酸涩，一口一口吃完了所有食物。
舅舅忙着打电话处理奶奶的身后事，瞧见她吃了东西，露出欣慰的笑容。
吃完后，她依旧坐在那里，默默感受着身体里涌现的内元。
这些热流，自脏腑而来，散播全身。
罗夏细细感悟，这些内元所触之处，吻合了精神具现体所开启的穴窍位置。随着内元流转，一丝丝滋养着她，让她没有丝毫疲惫之感，且越来越觉得身体轻盈，呼吸顺畅，由内而外都感到舒服。
这就是精神力反哺肉体吗？
自苏醒到现在，内元无时无刻都在身体里流转。此前她心思不在这里，没有察觉。
这会儿忽然发现，天地之间似乎有一种奇特的力量，缓缓流转，虽然稀薄，但无处不在。那些力量在她身周之时，就被她身体所吸收，融入了身体之中。
内元外灵！
这就是开启内元之后，能感受到的外界灵气？
罗夏尝试着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只能感受肺部压力增加，想象中那些外灵之气，随着吸气而蜂拥汇聚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她想到了忘川之海中，鲸吞吸水吸纳精神力的场景。
九幽炼魂诀是地府每个鬼众吸纳精神力所用之法，对于吸纳精神力，称得上霸道绝伦。
暗暗运转九幽炼魂诀。
可惜，九幽炼魂诀似乎失去了该有的威能，或者说，物质世界的外灵好似与精神力有所不同，根本无法运转。
罗夏苦笑叹息，感受着外灵在身周流动，无计可施。
脑中却不由自主想着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沉思其中对于内元外灵的所知。
既然都说神魂境之后可以修炼，可鬼神夺舍之前，从未进入过物质世界，应该也不会有外灵修炼的法门。
是否意味着，达到神魂境后，精神力足够强，所以才能发现以及引导这些外灵？
心中有了个不太确定的想法，她决定试一试。
抛却九幽炼魂诀，罗夏试着强行集中注意力，引动那些游动的外灵之气。
五神火种点燃穴窍，精神回归肉身，内元开启。而外灵虽时刻存在，但无强大精神力为引，根本无法觉察。
她试想，以精神力为引，直接引动外灵之气入体。
那些游动于天地之间的外灵之气，似乎受到了吸引一般，纷纷而来。
试想没错，果然可行！
只有在精神力足够强时，才能发现，并且引动外灵进入肉体。
灵光一闪，她想明白了一件事。
精神具现体修炼九幽炼魂诀，乃是精神体吸收精神力，二者其实可谓同源。
但天地之气不同，肉体与其不属同源，所以需要引导它们进入身体，强化肉体，而不是直接吞噬。
仔细感受之下，察觉外灵入体，先由皮肤，再到血肉，再强筋骨，最后融入脏腑，与内元相融，内元似乎得到了大补之物，顿时强大了一分。内元强大一分，则精神力饱满一分，从而能引动的外灵之气更多一分，如此循环往复。
外灵之力由外至内，或许就是“外灵”的由来。
内元之力，发自脏腑，由里至外遍布全身。
这就是内元外灵。
忽然就明白了刑天的话，五神不全，无法修炼。
而言欢说过，神魂境关乎人体神藏的开启。想到此，罗夏猜测到了第八层神藏的开启所需。
只是不知精神具现体第八层神藏，与言欢所言人体神藏是否一致。
舅舅打电话的时候，还时刻关注着她。待他终于打完了电话，交代了丧葬之事，他进屋点了一盘蚊香，轻轻放在罗夏身侧。
看着舅舅小心翼翼的模样，罗夏鼻子发酸，轻声叫道：“舅舅。”
候禹立马回应：“诶，舅舅在舅舅在。”
汉子疲惫的脸，一副竭力想要安抚她的模样，莫名的就让她有些哽咽。
罗夏压下了心底的情绪，冷静了片刻，道：“舅妈是不是也供奉了香火神？”
候禹唉声叹息，没有回答。
罗夏看他神色就明白了。
候禹下午听她所说，就知晓这其中的危险。
但作为香火供奉者，入梦之后所见所闻，平日里所行之事，所说之话，对此事都难以避免。
同床共枕的人，哪能瞒得住。与其让人疑神疑鬼，道听途说之下稀里糊涂入了神域，还不如老实告知，一并请神上身，至少有个保障。
现在得知，这哪里是什么保障，而是催命符。
汉子无法，只恨自己害了媳妇。
罗夏本想让舅舅舅妈跟她一起缔结媒介，可转念一想，她已经被蚩尤盯上了，虽说神识可以规避分身意志的锁定，可万一本源降临，怕是避无可避。她不敢拿舅舅舅妈的命，来赌蚩尤会不会狗急跳墙。
更何况她持着幽冥通宝，再入梦时，定然会再出现在黑白无常身边。鬼神威压于舅舅舅妈而言，可不是好承受的。
而且，她始终觉得爷爷被夺舍一事，有自己的原因在。
思虑许久，罗夏只能放弃。
“舅舅，你与舅妈要注意安全……”
候禹道：“我省得，只是你要如何？那蚩尤若是再找你，可咋办？”
罗夏沉凝，她不担心分身意志，只担心本源降临。
候禹担忧的看着她，他发现小姑娘变了好多。
沉稳了，思虑也重了，眉头时刻皱着，再没有以往的活泼开朗。
他在心里叹息：“或许这样也好。”
少年人得经过多少事，才能稳下心思。
神域于他们普通香火供奉者而言，小心一些就能应对。
可对于罗夏而言，就好似一个深渊巨口。她这个还没有被夺舍的神魂境，不知道是多少鬼神眼中的香饽饽。
蚩尤分身能降临一次，就能降临第二次。
多思慎行是件好事，只是这成长的代价太大。
他于心不忍，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
说什么？
他一个还未第六层的香火神供奉者，去帮她应对那些鬼神意志分身吗？
不添乱扯后腿才怪了！
他就是个不善于表达的人，挠了挠头道：“你奶奶的身后事，我来处理。至于你爷爷，如果找到了……再说吧。”
被刑天夺舍，此刻根本不知身在何处。
如果报警寻人，警察寻到了，又该如何？
夜深人静，她睡不着。
本还想入梦见见黑白无常和言欢。
可不知道怎的，她就怕听到他们对她说，所谓借地藏王接引佛国之事，无法施为。也怕听到言欢说，她此生无望再入虚无层，也不可能找到家人的残留精神。
越想，越没有睡意。
轻手轻脚推开了舅舅舅妈的房门，坐在他们床边，看着他们的睡颜。
随着内元的开启，和天地之气入体，罗夏只感觉自己精神饱满，身体似乎充满了力量，更难入睡。
她就这么看着舅舅舅妈，守着他们一夜。
直到天光微凉，鸟啼虫眠。
一缕阳光刺透天际之时，站在院子里的罗夏，听到了舅舅舅妈呼吸变得不同，他们醒了。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如往常一般，舅舅舅妈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爷爷奶奶外婆他们也是这样活了大半辈子，可是为何忽然就变了？
是鬼神所致，还是命运所致，又或者……
香火传承。
既为传承，自然时日深远，且都未出现大的变故。
可如今……
罗夏不由想到了元家小姐，若不是她如疯狗一般穷追不舍，外婆和奶奶就不会死，哥哥和爷爷不会受伤，他们或许就不会入地府地界。
元家小姐！
灵光一闪，她顿时发现疑惑之处。
不对！元家小姐为何能入虚无层？
分身意志可随着请神之人一起入虚无层，可鬼神本源无法入混沌，魇魔本源无法入神域。
她那么恐怖，且思维清晰，一定不是分身意志。
或者说，不是人请上身的分身意志。
能在虚无层和神域来去自如，她究竟是什么？
家人遇难，都是因她。
思维纷杂，又想到了言欢，如果不是言欢所言，她不会主动吸纳鬼神精神力，还帮助爷爷直接到了第七层。
他一直都知道神域之事，或许他也知道，到了第七层，便会被夺舍，可他只字未提。
此刻，一个念头不由自主的生出，怎么也压不住。
香火供奉着请神上身，都是请的分身意志入体。
她的香火神意志被言欢抹杀，而后言欢分出了一道意志分身入驻她的眉心之地。
蚩尤夺舍时，意志也入驻那处地方。
那时候她才陡然发觉，鬼神不可敌，无论分身也好，意志也罢。
言欢却能吸纳那些她束手无策的意志，更有本源神意志。
他一直在自己眉心之处……
如此看来，眉心之地，便是意志所在之地。
言欢此前与元家小姐斗法，分身被灭，只余意志。
脑子里浮现着言欢咧嘴的模样……
若是言欢分身还在……
之前一直都是言欢帮她吸纳精神力，也是言欢帮她抹去那些所谓的意志。
他做的事，跟香火神好似没有差别。
甚至连修炼之法都没有教过她。
或许他不会……
毕竟人类与魇魔不同……
言欢！言欢！
少女情窦初开全然为他。
犹记得虚无层中言欢那温暖和煦的笑容，靠近他时，她的心动。
罗夏闭目摇头，眉宇紧锁，却怎么也无法将这份猜忌丢出脑海。
或许外婆和奶奶的死，可以怨元家小姐。但爷爷被夺舍，却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接连发生在身上的噩耗太多，让她不由自主的就将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去猜测。所思所虑，俱都尽着最大恶意去揣度。
如今，她真不知，言欢究竟可不可信。
想着此间种种，或许她应该远离舅舅舅妈。让他们保持之前的日子，也不失为一种保护。
自内元开启，外灵入体，她的感官更加灵敏，意念一动，远处的鸟儿啼鸣，梳理羽毛时的一举一动，都能清晰可见。力量倍增，仿佛一脚就能踢碎大石。
这时就听到舅妈有些懊恼的小声抱怨：“哎呀，咋就睡到天亮了，还说小睡一会儿去守着夏妹儿，万一她害怕，我还能陪她说会儿话。”
一提到罗夏，舅舅惊醒，睡意全无。
两人忙催着起来去看看，就见罗夏站在院子里，似乎正在出神。
不用回头，也能看到舅舅舅妈精神饱满，看来是睡了一个好觉，更加坚定了自己应该离开的念头。
罗夏回头，微微勾唇。
舅舅舅妈被她这一笑给弄得有些愣神。
就听她道：“舅舅舅妈，让你们担心了，等奶奶下葬后，我要离开了。”
舅妈忙过来，她其实与罗夏算不上亲近。放假过节两兄妹都会来看望，但她大多张罗着家里饭菜琐事和农活，也没个机会跟罗夏兄妹两多聊天。
知道他们兄妹俩自小父母双亡，而她又一直没有所出，所以对他们格外疼惜，心里把他们当作自己儿女晚辈。可常年不在一起，有些话实在难以启齿。她也没读过多少书，不知道怎么去表达自己的情绪。
看到少女孤零零站在那里，心里不知道怎么的，难受得紧。身体不由自主的就跑了过来，拉着罗夏的手，却是话在口中，不知如何说起。
罗夏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度和粗糙，轻轻回握。
“舅妈知道你伤心，想哭就哭出来吧。”妇人最后还是憋出了一句话。
罗夏摇头：“舅妈，我长大了，我得去学校继续上学，无论如何，生活都要继续。”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给舅舅舅妈说过，她的打算。
若事成，再说不迟，她不想让仅剩的家人为此担心烦忧。
舅舅点头道：“好不容易考上的，是该好好读书。”
女人的心思更为细腻，舅妈还是担忧，犹豫道：“要不还是留在家里，怎么着互相也有个照应。再不济，也在家里多待一段时间。”
闻言，罗夏轻轻一笑，握着舅妈的手，摇头道：“爷爷奶奶就盼着我们读书有成，离开农村去城里安家，我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
未尽之话有许多，她只希望舅舅舅妈平安。
舅妈看出了她的强颜欢笑，顿时默然无语。她知道，眼前的少女，不希望他们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