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怪人
“我这是在什么地方?”左寒殇捂着还在疼痛的头坐起来,看清了周围的他吓了一跳,“这也太乱了吧?”他敢发誓,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乱糟糟的屋子,锅碗瓢盆到处可见,内衣外裳各种衣物有的堆在床上,有的落在地上,花草盆栽奇形怪状,已经分不清哪个是摆设,哪个是家具。
“这到底是哪?客栈的杂货间吗?”他轻轻嗅了嗅,一股馊了的味道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好恶心!”
他将脚下的物品摆到身后,为自己开辟出一条路来,“吱呀!”破烂的木门被打开,一个白发白眉,浑身挂着许多布袋的老头对着他咧嘴而笑,左寒殇吓得仰面倒下去,这个老头的牙七扭八歪,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有的牙上还盘旋着红色的虫子。
“咣当咣当!”因为左寒殇的倒下,屋里的大件小件又重新摆位,看着脸上扣着一只破碗的左寒殇,老头嘿嘿而笑,“小子,你要是想向我行礼的话应该往前扑,而不是向后倒,错了错了,赶快起来!”
左寒殇拿掉碗,艰难地抬起头,“这位老先生,您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我要给您行礼的?”我只想逃跑呀!这个地方太奇怪了!
从外表看,盛望初就像一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佳公子,但与他打了一年交道的谢玉镜十分清楚,他就是个唯利是图、心狠手辣的匪徒。
她毫不留情地嘲笑,“盛公子还用老子这样的词,真是有辱斯文呀!”
盛忘初一掸下襟,“谢老板,你应该明白,我这人只认钱,不讲什么道德规矩,今天你把钱交出来我就立马走人,否则……”盛忘初语调一沉,“这家客栈就是我的了!”
谢玉镜“啪!”地拍桌子,站起来,柳眉竖倒,怒目而视,道:“你凭什么收我的客栈?区区一个外来人竟敢在无忧谷撒野,当我们这些人都是死的吗?我告诉你,要不是为了这的安定和平,我早就和鲲鹏帮开战,把你们赶出去了!”
不错,盛忘初就是鲲鹏帮的帮主,江湖上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帮派,现任帮主盛忘初武功不高,但城府很深,因其爱钱如命,做事毫不留情,致使鲲鹏帮被其他门派排挤,许多门人也离去,到最后不过剩下二三十人,为了生存,盛忘初带着部下来到三不管的无忧谷,这里环境清幽,风景独特,这里的人与世无争, 友善谦和,所以盛忘初和他手下的凶恶之徒立刻霸占了这块净土,占山为王,向无忧谷的居民收取保护金。
“大胆!臭婆娘,跟鲲鹏帮叫板,老子切了你!”盛忘初的一个手下喝道,举起巴掌就要向谢玉镜脸上挥去。
“住手!”廖琦和孟铎一左一右拦住,孟铎对盛忘初陪笑道,“盛帮主,您大人大量,就不要和我家老板娘计较了,她这也是着急,恨不得立刻把份银交上,不是还有些时间吗?您先回去,我们一筹到钱立刻给您送过去!”
盛忘初示意手下停手,白净的脸盘长着双上翘的凤眼,凤目本该是神采飞扬、顾盼有情的,可他的眼神却阴森凌厉,透着股戾气,他拍拍孟铎的肩膀,“小孟呀,你这话说得让人舒服,其实我也没打算逼谢老板的,是她自己催自己,胡乱对人发脾气,我也是很无辜的嘛!”
谢玉镜气得胸口起伏,自己催自己?明明是他一大早就来追债!胡乱对人发脾气,明明是他先挑衅的好不好?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用眼神示意此时的愤怒不甘,孟铎从酒窖里拿出瓶珍藏二十年的陈酿,“这是我们客栈的镇店之宝—翡翠雪,醇馥幽郁,柔润清甜,当初谢老板的父亲就是靠这个打响名头的!”
盛忘初双手抱拳,“小孟太客气了,如此厚礼我怎么敢收?”一边说着一边眼神十一手下收酒,他看看外面的日头,“时候不早了,你们也该开张了,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你干嘛要把翡翠雪给他?那个渣滓根本就不配喝!”谢玉镜想冲出去夺回酒,孟铎从身后拉住她,劝道:“我的姑奶奶,你又不会武功,根本就惹不起他们!”
廖琦也是义愤填膺,“我会,我去把酒拿回来!”
“这位祖宗,求你就别添乱了,就算你会武功,但双拳难敌四手,他们这么多人,你打得过吗?”孟铎叹口气,“我也不想把翡翠雪给他们,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玉镜受欺负吧!”
“这帮混蛋!”谢玉镜气得开始摔桌上的茶碗水杯,“自从他们来后,无忧谷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无忧谷已经不配称作无忧了!”
肚子已经饿瘪了的左寒殇瞪着桌上的饭菜,一声又一声地叹息,这是饭菜吗?这是食物吗?不,这其实就是一团泥巴吧!他摸摸肚子,很饿,非常饿,但就是无法下咽眼前的食物,白发白胡子老头没理会他,兀自吃得津津有味。左寒殇站起身对他作揖,“老前辈,我真是佩服您!”
老头放下碗,嘴里依旧嚼着饭,问道:“小子,你佩服我什么呀?”
左寒殇又作揖,“我佩服您的味觉,嗅觉,视觉,听觉,触觉,感觉,应该说,您全身上下从里到外我都很佩服!”
“呵呵~小子,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夸我,虽然我已经有十多年没见过人了。”
左寒殇:“……”
老头索性不吃了,显然对左寒殇的夸赞感兴趣,道:“你给我仔细讲讲,为什么佩服我的味觉,嗅觉,视觉,听觉,触觉,感觉呀?”
“您真的想听吗?”
“当然!”老头一乐,牙上的虫子也蠕动雀跃起来,左寒殇强忍着吐出来的冲动,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第一,我佩服您的味觉,能把媲美稀泥的东西塞进嘴里,还是那种茅厕旁的稀泥,还吃得滋滋有味,第二,能在这种集酸臭、腐臭、恶臭于一体的屋子待那么久;第三,这屋子的凌乱程度,这物品的排放秩序,窗户被挡住,没有一点光线透亮,您还能这么镇定!”左寒殇比了个大拇指,“第四,听觉,前辈,您不觉得在屋子里只要做稍微大一点的动作就会听到响声吗?木盆撞到了水缸,将架子上的书震下来碰倒地上的泥罐子,然后泥罐子又咕噜噜滚到花盆旁,这一连串的声音多么紧密呀!然后是触觉,您不觉得你拿的筷子触感很粗糙吗?那上面都是木刺呀!您不觉得屁股硌得慌吗?那是块没磨平的石头呀!不过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我最佩服的是您的感觉,在这个暗无天日、臭气轰天、杂乱不堪的屋子竟然能生活得如此幸福安乐,这难道不值得人佩服吗?”
左寒殇说完这一大串,就梗着脖子站在那,老头伸出小指剔剔牙,红色的虫子好像亲了他的手指一口,左寒殇瞪圆了眼,好确定那不是错觉。
老头慢悠悠开口:“我明白了,虽然你只在我的屋子里呆了7个时辰,但已经对我的生活非常了解了,并且,你十分羡慕我这样的生活,但你觉得还是不应该继续打扰我,对吧?”
左寒殇点点头,“我确实不想打扰您幸福有序的生活,求您给我指条明路,让我走吧!”
“我不要!”老头断然拒绝,“好不容易逮到个人,我绝对不会放过,被关在这那么久,寂寞死我老头子了!”
“关?”左寒殇捕捉到关键词,“您是被关到这里的?”这是有多大的深仇大怨呀,才把人折磨成这样,住比猪圈还脏的地方,吃比猪食还恶心的东西。
“是的,我是被一帮老家伙关到这里的,你是我来到这里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老头仿佛想起了很久远的事,“说实话,我总觉得你跟其中一个长得有点像,那个老家伙也姓左……”
“老前辈,您就不要多想了,我年轻英俊,和老头子长得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左寒殇有些不满,好歹我也是一翩翩浊世佳公子,竟然觉得我长得像老头?太没有眼力了!
“对了,小子,你是怎么来到这的?你懂得奇门八阵?”老头也干脆,不想就是不想了,但他对左寒殇还是相当好奇的。
“奇门八阵?这里跟奇门八阵有关系吗?我是被一根长长的东西拉进来的,等醒来就躺在您的床上了。”
“哦,应该是你无意中踩了阵眼,才被拉进来的,不过真好,我多了个伴儿!这下我的朋友就不只有小彤了!”
老头又咧开嘴,摸摸牙上的红色虫子,左寒殇颤抖着手指,“它就是小彤?”
“对呀对呀!”老头点点头,“很可爱吧?它陪了我十多年了!”
“我……”左寒殇承受不住打击,晕了过去。
“爹,我今天买到一株八仙草,卖家说它包治百病,还能延年益寿!”左寒殇抱着盆长相奇怪的草兴冲冲跑到父亲的书房,左父连看都没看一眼,喝道:“滚出去!败家子!”
“爹,先生夸我的字有进步,您看,是不是比以前漂亮多了?”花园里,左父正在赏花,左寒殇拿着自己的字帖走过去,左父瞟了两眼,就把目光投向盛开的花上,“哼!你那是字吗?简直就是蚯蚓!”
“爹,这只猫儿陪了我五年,已经有感情了,求您别把它送人!”左寒殇跪在左父身前,下人在一旁抱着他精心喂养的白猫,左父推开他,声音里裹挟着怒气,“玩物丧志,以后不准你养这没用的东西!”
“爹!”左寒殇从没有得不到父亲的赞誉和肯定,说的做的都被贬得一无是处,但他还是想要得到父亲的关注,即使那样的关注常常刺痛他的心。
“爹……爹……爹……”睡梦中的左寒殇喃喃道,老头摸摸胡子,“这小子胆子也太小了吧,在这不到一天就想爹了,我在这十多年也没想过谁,喂,等等,我还有什么亲人值得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