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章念此前从没有遇到过这样难堪的场面。在她听到好友带着哭腔的声音时，只觉得自己鼻尖发酸。
她深吸了一口气，后退几步，抬头看着没有一丝云的浅蓝天空。刺眼的阳光让她不由自主闭上眼睛。
几个呼吸的时间后，章念的情绪已经平复如初了。
她想，自己与陈瑾楠本来就不熟悉，却莽莽撞撞向他提出一个不合情理的请求。也难怪会招致他的轻慢，这件事怨不得别人。
只是平白给丁琳琳招惹了麻烦，这让章念心生愧疚。
她加重了脚步，走上前去，轻咳了两一下以后，再拉开车门。
车里的气氛如她料想的一样：陈瑾楠面无表情地低着头看手机屏幕。丁琳琳则胸膛起伏不定，脸朝向车窗一侧。
章念系好安全带后，看向丁琳琳，低声问她：“等了很久吗？”
“没有，我也刚上车。”丁琳琳没有回头。她气息不稳，却要努力装出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
章念取出两包饼干，递向她：“喏，不知道你想吃什么口味，我挑了两种哦，甜的和咸的，还买了一块你最爱吃的巧克力。”
丁琳琳瞪着车窗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脸，越想越生气，她只恨自己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没有好好的发挥出实力，痛骂陈瑾楠一个狗血喷头。
她深吸一口气，心中暗恨：狗男人，眼高过顶，瞧不上她也就罢了，还瞧不上自己最好的朋友！
章念看着丁琳琳转回头，脸上还挂着倔强和委屈的神情，眼睛里汪着的雾气，尚没有散开。
不用想也知道刚才在车里，他俩肯定是发生过争执，而起因应该是自己。
她已压下自己心中残留的一些情绪，笑着伸过手，安抚地捏了一下好友地脸，柔声说道：“想吃哪个口味啊？咸的好不好，配巧克力不会发腻哦。”
她边说边撕开一包饼干，拿出一片，送往丁琳琳地嘴边。
丁琳琳看了一眼章念，用手接过饼干，更觉得眼眶发酸，心里火气又窜高一截：陈瑾楠这个骚狐狸，你tm见识过什么呀？白瞎了你那双猪眼，肤浅！章念这么好的姑娘，你有什么资格可瞧不上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臭德行，哪一点能配得上我们家章念！我呸、呸、呸！
两人说话的时间里，陈瑾楠已经把车开出了休息站，驶入高速。
章念看出丁琳琳已经缓过了一口气，开始慢慢吃起饼干，便摇了摇头，冲她笑着，把手里拆开的饼干全塞给她。
购物袋里的那瓶咖啡，随着汽车行驶，在章念大腿上前后晃动，像是大海里颠簸的小船。
章念垂下眼睛，盯着看了一会，拿了起来，拧开瓶盖封口后，又扭紧。她的动作顿了顿，最终还是伸手把咖啡递到了前排。
“陈先生，您的咖啡。”
陈瑾楠反过手去接，瓶身冰凉。
在他无意间碰触到章念柔软的指尖时，那人却迅速松开了手，正襟危坐，靠回到后排座椅里。
陈瑾楠看章念对自己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仿佛他是什么了不得的病毒一般。怀疑刚才自己和丁琳琳说话时，恐怕多多少少是被章念听到了些。
剩下的行程里，三个人都不怎么说话了。陈瑾楠安静地开车，丁琳琳继续刷美剧，章念依然看着窗外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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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念自幼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一向都是老师和亲戚们眼中的乖乖女。
她人长得秀气，性格又好，学习成绩虽不是顶拔尖的那一类，却也勤奋用功，大部分时间在年级里总是能排得上名次。
读书时有男生追求过她，起初父母尚有些担心。
后来看自家宝贝女儿只与那几个男孩子当普通朋友相处，并没有因此分心落下学习，便也不再插手干涉她的事情了。
在很多人眼里，章念是个相处起来非常舒服的人。她性格柔和，说话轻声慢语，鲜少有能见到她生气着急的时候。
可只有极熟悉她的家人和几位长辈知道，章念看似柔和，其实头脑清楚，心智坚定。骨子里有一股韧劲，一旦认准什么，从不轻言放弃。
这些，甚至连大大咧咧的丁琳琳都没有看得很明白。她总把章念当成需要自己庇护的柔弱女孩，经常争着抢着为她出头。丁琳琳宁可自己受到伤害，也不愿见到章念委屈。
读高三的时候，两个女孩在补习班里遇到了助教程征。
学生时期，阳光帅气，成绩好，又聪明的男孩子，总是自带光环，走到哪里都不会缺少爱慕的眼神。
那时候，丁琳琳和章念都很喜欢向程征请教数学和物理课程里的难点。
程征风趣幽默，讲解题目，总是比别人要简单明了许多。
没多久，章念偶然间发现，丁琳琳的一本数学习题集里，夹着程征的免冠照片。她便私下里观察了几次，发现好友对程征，似乎与对其他男生不同。
少女的心思总是隐蔽而敏感，尤其是情窦初开的时候。
当时章念虽然从没有谈过恋爱，但在感情上，她一向是比丁琳琳要敏锐、细腻很多。
她从好友的眼里看到了少女对异性的迷恋。
此后，章念便时常向另外一位女性补习老师请教问题。课后，偶尔与程征、丁琳琳相约一起吃饭或去图书馆的时，她也总能找到各种借口，临时爽约。
章念清楚，自己对程征绝不是什么爱恋之情，纯粹是出于资质一般的学生对绝对学霸的崇拜和欣赏。所以她不动声色地疏远了程征，处处给好友创造与暗恋男孩独处的机会。
没有领会到章念好意的丁琳琳，拐弯抹角地问了章念几次，她对程征是什么看法。丁琳琳以为自己最好的朋友章念跟自己一样，也钟情于程征。
丁琳琳自以为高明的各种试探和迂回提问，在章念眼里拙劣不堪。
爱情和友情让丁琳琳左右为难的同时，也让自诩为旁观者的章念哭笑不得。
她心疼好友如此辛苦，直接了当地告诉丁琳琳，自己对程征并没有什么暧昧情愫，让她不要顾虑。
章念想把自己从丁琳琳臆想的三角狗血恋情里摘出来，可却完全无法左右脑回路偶尔异于常人的好友。
丁琳琳的想法让人匪夷所思：她固执的以为章念是为了成全自己，而放弃了对程征的感情，痛定思痛后，她觉得友情还是比爱情更重要些。最终慢慢放下了那些心思，整天埋头刷题，全力备战高考。最后倒是取得了意外的好成绩。
想起这些过往，章含不由地笑一下。随后心里却又暗恼：她一向自诩理智冷静，却不想这次回国，几次见到陈瑾楠都有失态的举动。
为此，今天不仅是自己被他看低了，还连带着好友一起被讥讽。
章念此时已经对自己答应同丁琳琳一起回家的事情，心生悔意。
她心里已经全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刚才之前，她确实是被陈瑾楠迷到了。对这个男人她抱有一种自己没有察觉到的，参杂着警惕性的好感。
因为在决定是否要拜访丁琳琳父母的这件事情上，她考虑到的首要因素之一，就是陈瑾楠。
章念咬了咬下唇，用轻微的刺痛来缓解自己的懊恼。她如此轻易的被一个相貌英俊的男人外表迷惑住了，这实在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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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午饭时间约莫还有一个钟头的时候，车停在了滨州市一个环境幽雅的高档小区里。
丁琳琳的二哥家到了，是一座独门独院的三层别墅。
他们刚刚打开车门的时候，从屋里已经涌出来七八个人了，让宽敞的前院都显得拥挤。
陈瑾楠走在最前面，丁琳琳挽着章念的手，落下两三米的距离，跟在他后面。
章念认识丁琳琳的时候，丁家的长女早已嫁人，定居北城；次子也在滨州市成家立业了。章念以前只在老房子客厅墙上挂着的一张全家福里，看见过还很年轻的两人。
环视了一圈，在这里她能认出的人，只有丁琳琳的父母。
与上一次见面相比，两位老人头发白了很多，面孔上被岁月刻画出了深深的痕迹。
丁老爷子站在别墅大门的台阶上，腰背不似曾经那般笔直，微微佝偻。精神倒还好，脸上满是笑意，对着三人挥手。他的旁边是坐在一把轮椅上的丁妈妈。
老太太很瘦，双腿上盖着一张对折的格子毛毯，背已经弓起，两肩再难以伸展开了。她青筋明显突起的双手，叠合在一起，放在毛毯上。老人与章念记忆里的样子变化很大。
多年不曾碰面，如果说陈瑾楠从一个孩童变为成熟男人，是岁月馈赠的惊艳，那么这两位老人的衰弱，便是光阴逆旅，时间无情地碾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