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大局已定
怀大人, 或者也该直接唤怀充,在后方看见此情此景,连忙扯起缰绳, 打算上前援救董昭, 然而马蹄才刚向前迈出一个步子,他的身前便被一把剑死死抵住,闪烁的锋芒滑过金属剑刃, 再向前一步, 那利刃就会扎入血肉。
虽说是董昭的下属,但也并非那等愿为董昭赴汤倒火、卖命之忠犬,他们不过是抱持共同利益的同行者。受制于人, 只得咬牙止步, 凭着满是怒火的目光直直盯着前方的状况。
董昭手臂被那一下打得生疼, 他抿紧双唇,闷哼一声,狼狈地用另一只手捂住伤处,愤愤瞪着居高临下漠然睥睨自己的睿王,“我始料未及,你竟是从头到尾都在欺骗我。”
睿王讥笑地扯唇,冷哼道:“董昭,莫要因你自己野心勃勃, 便认定他人也与你同样喜好痴心妄想,不懂忠义。”
董昭恨声问道:“你难道就不想要那个位置吗?!万人之上的位置!”
闻言, 睿王偏头想了会儿, 尔后不答,只是敷衍道:“想与不想,皆与你无关。”说到此, 他又不禁嗤笑,“董昭,你可是被权力蒙住双眼了?竟如此盲目愚昧。”
董昭拧紧眉头,“你这是何意!?”
“本王倘若想得到那个位置,应当是在先皇在位之际,就与陛下争夺,而非已成定局如此多年后,才迟迟后悔。皇位本就是能为者可得,自古以来,诸多君王也并非名正言顺,而是靠些阴谋计策,彼此暗算。”
睿王顿了顿,“你当想到的,但凡本王真有一点谋逆之心,陛下早已不必顾虑手足之情,便可直接下令将本王捉拿杀头。谋逆即大不敬,乃最重死罪,无论如何,皆不该谈论私情,谁有此心,谁必遭诛。”
“不过想想也是,你董昭才是真正有此心之人,在朝当臣如此多年,你明知如此行为之后,败了,将会受到何等下场,却仍毅然决然行之,又怎会清楚意识到自己的不对?”
“或者该言道,你董昭从不认为这是错,你早已忘了所谓忠义。”
董昭沉默了好半晌,不再多做争辩,“我无话可说,败者为寇,天经地义。”
躲在暗处的萧寒听到此处,以为自己差不多该是时候出去现身,将议和书交予皇帝,未成想身子才刚动了一下,就看见跪在地上的董昭倏地昂首大笑,那笑声不似他所想的那样惨然,而是有着令人不解的快意。
几乎是下意识的。
莫名而来的直觉驱使他停住了动作。
董昭的视线逐渐从睿王身上转移至背手立在台阶上的褚瑜,嘴角弯起的弧度依旧不减,面色却一点一点地狰狞起来。他话音一转,“不过,我并未输得太惨。”
听到这句,褚瑜登时眉心敛起,眼神满溢着费解。
董昭的眼楮不知何时便已被恨意全然占据,配上呲牙咧嘴的模样,一时间,宛如丑陋不堪的野兽,“我如今会遭此下场,全是我自作自受,我不悔,但陛下痛失所爱,却是无辜波及啊——”
“陛下,您觉得,我与陛下您,或者我与萧二姑娘,谁又比较惨呢?”
说着,他又疯癫地笑了起来。
一个早已有了结果的现实,让两个人直接气得眼眶发红。
萧寒整个人瞬间以轻功蹿出了暗处,想要冲上前狠揍董昭一顿,却在瞧见一直沉着杵在台阶不动的皇帝霍地晃了身子之际,再次生生止步,不知从何而来的预感,让他觉得自己应当将此事留给皇帝处理。
褚瑜看似神色未变,周身的气息却是越来越低沉,更甚弥漫出丝丝寒意。他的脚步极稳,一步一步走向董昭,在距离对方仅剩一步的地方将将停下,随后他缓慢地蹲下身子,掐住了对方的下巴。
“既然你也知那是朕所爱之人,那你又怎敢对她下手?”语气相当轻缓,还有种温柔的错觉,可只有董昭清楚,这人的手劲是如何逐渐加重的,掐得他脸色越发地痛苦,总觉得自己下颚骨一节一节地碎裂。
萧寒在远处望着,茫然又错愕地眨了下眼。
他明明记得,自己妹妹早已写了一封信告知陛下他两兄妹安好,但看当前的情况,莫非那封书信未能成功交到皇帝手上?若真是如此,难不成褚一中途遇难了?
可思忖了一番,又觉得不该如此,假使褚一真的出事了,那必然只会是董昭的手笔,而董昭想必也会间接拿到那封书信,进而得知他两兄妹安然无恙,然而眼前所见的现实却是,董昭毫不知情。
这推理合情合理,他唯一所不知道的是,褚瑜得知萧百婳安全而放下心来是一回事,可出气又是另一回事,董昭未能成功,并不代表他从未陷萧百婳置于死地。
说他贵为君王还这般小肚鸡肠、记仇也罢,反正他本就打算事后与董昭算这笔烂账。
所以,董昭此时自个儿撞了上来,他岂有大方放过的道理?
董昭疼得面色煞白,额间冒汗,艰难道:“纵使陛下得以算尽我的一举一动,但眼光也不过尔尔,那萧百婳既不如我家棠儿门第高贵,也不如棠儿那般多才多艺,根本不值得成为陛下的软肋。”
一旁的睿王听了,无声地挑了下眉,有些想笑,嘲笑董昭的自以为是。
果然褚瑜闻言之后,董昭在他的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瞧见了罕见的杀意,他语气出奇地平静,“你说得没错,婳婳确实身份算不得高贵,也不懂琴棋书画,但她——”
唇角忽而弯起,“——能够牵动朕的心绪,能让朕心软,你要她如何不成为朕的软肋?”
“……”
“董昭,你可知原因?”
“……”
董昭不知,也不愿知晓。
但褚瑜却是要他听得分明,每一字、每一句仿佛都被他先用心咀嚼了好几回,才清晰且有力地一字一顿吐出,好似想借此,深刻烙印在董昭那颗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心,让其来日不敢再贸然对萧百婳下手。
声调不变,同是沉静中带着几分让人生畏的阴柔,可语气却是变得极为认真。
他言道
——“因为她萧百婳是唯一驻扎在朕心上之人,早已成了朕最重要的一部分。”
只要他心不死,萧百婳便一直存在。
顿了顿,他才又问了句:“所以是谁给你董昭的胆子,让你敢随意招惹她?还是你认为,只要她死了,你的那几个女儿就能取而代之,成为朕的唯一?”
话语到了最后一句,连他自己都感到荒唐至极,不自觉地学了萧百婳的一句毒舌语录,“青/天/白/日的,你又做什么白日梦呢,深夜就该好生休眠,省得成天痴人说梦,脑子都给梦坏了。”
董昭:“……”
“噗。”虽然时机不对,但睿王就是忍不住。
萧寒倒是百感交集,即便先前得知自家妹妹与皇帝生了情谊,他也从未想过自家妹妹会在帝王心中多占几分位置,然而如今这一席话,却叫他不得不重新审视。
暂且将这些儿女情长的感情/事儿放下,他收回思绪,大步朝着几人走去。
尔后于皇帝身旁恭敬跪下,大声复命道:“启禀陛下,微臣萧寒,先前受陛下之命前去北望国谈和,二十余日之前,微臣与舍妹终是不辱使命,完成与北望王谈和之任务。”
说着,他将议和书双手呈上,“此为北望王亲手撰出的议和书,还请陛下过目。”
闻声,褚瑜起身,微微勾唇,接手后,只是意思意思地过目,然后夸赞一句:“很好。”
董昭与怀充不敢置信地瞪大眸子,愣了好半天,前者才恍然得知,自己方才的所有痛快皆是笑话,他牙关打颤,愕然道:“不可能!明明边疆战事早已告急,倘若二十余日之前就达成了协议,这些日子,北望又怎会整兵?”
褚瑜斜睨他一眼,轻飘飘地反问道:“北望整兵,可曾越界?”
了然其意,回想那些汇报,董昭顿然失声。
随后他又兀自强撑着,庆幸道:“边疆无事又如何?我董昭也不只留这一手。”
褚瑜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你所言可是指,你的董家军?”
董昭:“!!!”
褚瑜笑了,“董昭,近来你可有看见太尉?抑或是宋卿朝?”
董昭:“……”
然后他想起来了。
当初是睿王主动接下控制宋府的担子,他本以为自己万事具备,只欠东风,未料到头来,他董昭欠的不只是区区一东风而已,他终究还是大意了,竟愚蠢地落入他人早已设下的陷阱,自诩完美的一切不过是他以为而已。
他将目光投向睿王,已有些失魂落魄。
到最后,睿王还不忘刺他一下,淡定地解释道:“无论本王是否与你同心,最适合控制宋府之人皆只可能是本王,你本就是想借由本王在明,好掩盖你的狼子野心,又怎会让你自己的手下在今日之前就暴露行踪?”
“怪就只怪在你自己生起异心,贪图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言罢,褚瑜也不等董昭再有任何回应,当即便抬手下令众兵士拿下协助逆臣之人。
话音一落,场面刹那间陷入腥风血雨之中,本该是势均力敌,可先前潜伏在董昭阵营的睿王却是早已安插了不少人手,在那些忠于董昭的兵马忙于应付皇军之时,又有不少他们以为的“己方”反过来将兵刃面向自己。
大局已定。
董昭,注定败。
撇开那些太过详细的对话,萧寒将大致的经过全都告诉了萧百婳。
他并未将皇帝的那番“在我心上”的疑似情话坦白与她,因他认为那种心里话应当由本人亲口倾诉最为合宜。他只是让自家妹妹知晓,皇帝胜利,而睿王一直都是皇帝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婳婳:听说有人在说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