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兄弟相斗
将士们的吆喝怒吼、败者的惨叫呻/吟、弱小无助之人的尖叫求救, 各方各式声响瞬间糅合成一声又一声绝望的悲鸣,不绝于耳,宛若一根极韧的丝线牵引着脑神经不放似地, 叫人也随之陷入漫长的自我崩溃。
阖目之后的漆黑不知何时沾染了特定的红色, 血雾散尽,映入瞳孔的是一片混乱,似是感觉到了些什么, 缓缓低下头, 却发现自己小腿几近一半早已没入了血河之中,死气仿佛沿着毛孔一点一点漫上来。
诡异的是,纵然如此, 鼻息间也毫无一丁点儿血/腥气味……
嗯?嗯嗯?嗯嗯嗯?
等等, 没有、血/腥味???
脑袋中莫名其妙出了这个疑惑, 萧百婳下意识皱了皱鼻子,用力嗅了下,却只闻到熟悉的熏香味。反应了好半天,忽而忆起了些什么,她猛地睁开了双眼。
视线微微失焦后,很快便重新凝聚,她盯着床顶,记忆也随之涌现。
全然清醒回神后, 才噌地蹿下了床。
杏儿在外面守候,听到了动静, 正打开门想询问一番, 一道黑影便如疾风似地从她的身侧晃过,不禁怔忡。回过神来后,恍然望去, 那抹倩影已然不见踪影,只余几片可怜兮兮的落叶在地面混杂着尘土飞起又转了圈、落地。
萧百婳一路上雄赳赳气昂昂地往萧寒的院子奔去。
途中,目光还不经意朝天边远盼,或者说,朝皇宫的方向看去,今个儿的残阳比往日更添几度红艳,仿佛有人在那颗金乌表层淋上了朱红漆料,但她很清楚,这大抵就是小说中时常提起的战后景色。
思及此,沉积在胸口处的怒气隐约又烧得更烈了些,应景似地。
萧寒许是早已料想到自家妹妹在醒来之后会有何反应,他也算好了时间,前来惜兰轩寻她,结果一来一往,就这般恰好地在中间处相遇了。不出所料,他从自家妹妹那张白净小脸上瞧见了浓浓的不满。
“婳儿……”犹豫了好半晌,还是率先出声。
“哥哥。”萧百婳先是埋怨地唤了一声,遗漏的某块记忆碎片才猝然回归于脑中,哦,她想起来了,对方在自己完全昏睡之前似乎是澄清了一句,这喂药的主意是褚瑜干的。
饭能乱吃,气不能乱撒,理清思绪后,她眉头微松,语气缓了下来,“议和书可是呈交给陛下了?”
萧寒应了一声,眼睛却是仍黏在她的身上,试图观察她的情绪变化;萧百婳不怕被得知那些稍有些“大逆不道”的小情绪,便也坦荡荡地回视,瞳仁之中像是写着“你尽量瞅,我不高兴也不需要你哄”。
见人并未动怒,才长舒口气,可还是主动示好,“婳儿可有想知道的事情?”
萧百婳也不客气地接受了他的讨好,直接问道:“陛下可安好?”
萧寒就知道会是这个问题,笑了一下,“自是安好,倘若出了事,为兄如今也不会这般安然站在此处与你谈话。”
萧百婳松了口气,“既然如此,那……”
许是明白接下来的问题貌似有几分不妥,她迟疑了许久。
“……那兄长可知晓一切情况?”她最终还是理直气壮地说服了自己,退一步说,自己好歹也算是参与这回国家大事的其中一员,凭什么高/潮部份要被排除在外,难道褚瑜不觉得他这样很像拔x无情的渣男么!
觉不觉得,姑且不论。
反正账之后是一定要算的。
闻言,萧寒顿了顿。
说来也是巧,当他从后宫宫门溜进宫里,再以轻功飞快赶往宁勤殿时,还真如先前所想那样提前了,所以他自然而然看完了全程经过,还确认某些出乎他意料的事儿。
不知出于何种心态,他忖度了片刻,选择一五一十地陈述给萧百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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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几个时辰前。
当萧寒隐匿在暗处之中的同时,大批兵马也随之如暴风雨之后的浪潮瞬间涌进宁勤殿前的空地,从那群兵士身上盔甲的不同样式来看,便知他们分别听从于不同的主子。
而那两位主子,不外乎是睿王与右相。
区区一个臣子都能预想到的情况,文武双全的君王又怎会想不到?
故褚瑜早已站在阶梯之上等待着他们的到来,也不知该说出乎意料,亦或是意料之中,他神色淡定极了,眼神还有几分目中无人的意味,挺拔的身姿昭示着他丝毫不惧当前危机。
那群兵马在阶梯之前的一段距离便缓缓停了下来,见状,他也跟着下了几阶。
“朕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亲眼见到这幅景象。”他意有所指,在场的众人也明了个中意思,无非是指睿王与右相并肩而立。
毕竟一人为曾与皇帝要好的手足,另一人则是齐周国曾重用的丞相,站在一块儿,实在难以让人不多想。
右相嗤笑了声,“我倒也没想到,陛下竟会孤身面对我们。”
褚瑜唇边也噙起了几分不明意味的笑意,乍看宛如悠哉,又似心机深沉,“这是朕的地盘,难道朕还得让一堆人总跟着朕?那该是多么压抑的场面。”话音一转,“不过话说回来,二位前来是为了何事?”
这回轮到睿王出声,“陛下不知?”
褚瑜挑眉,反问道:“朕当知何事?”
睿王不语,右相却仿佛他的代言人一样,为他发言了,“先皇当年指定的继承人应当是睿王殿下,虽尚有些人信任陛下,可我却是一清二楚其中的来龙去脉,陛下这皇位坐得名不正言不顺,难道不该让一切回归正轨?”
褚瑜微微侧过头,明知故问道:“所以董昭,你是想为皇兄出气,推翻朕的政权?”
右相听见皇帝直接唤自己的名字也不意外。
因为从他决定反叛的那一日起,他便从未将自己当作当今圣上的臣子,不,或许该说,他也不承认自己仍只是齐周国区区一个朝臣,想必皇帝也是这般认为。
不过,对方的这个问题……
他只是哼笑,不作明确回应。
褚瑜也从未期待他会给答案,只是撇撇嘴,又问道:“罢了,看你二人并肩的样子,大抵是处在同等地位,朕方才应当要问,待推翻成功之后,你二人又是何人会负责接下朕留下来的那堆烂摊子?”
说到最后,他眯起了眸子,先前还保留的一分温和顿时被戾气给吞噬殆尽。
董昭不敢言语。
反而是睿王笑了一声,轻扯起缰绳,便驾着马匹往台阶靠近几步,登时成了最是明显的那位;褚瑜凝眸盯着他好一会儿,也笑了,又复往下几个阶梯,与对方的距离拉近了几分。
这局面走势,不知为何,让董昭看了,心中生起一丝不安。
“如今看来,原来是皇兄准备接手啊?”
“陛下认为呢?本王才是有褚氏血脉的那个人,不是由本王接手,难不成是由外人接手?”说到此,睿王垂头失笑,“若真是那样,众位褚氏先皇不得气得托梦扰本王清闲?”
褚瑜同意地“哦”了声,“皇兄所言甚是。”
只是一瞬间。
他余光便瞥见董昭阴沉着脸。
睿王虽是背对着董昭,但目光紧紧锁在褚瑜身上的他,旋即也注意到了对方的视线。他眸光微动,口吻依旧,“所以陛下欲如何抉择?主动禅让罢,或许本王还能看在往日情分,留陛下一命。”
“唔。”褚瑜状作沉思,步伐又朝他迈进几步,“在朕作抉择之前,朕始终有一件事不大明白,就……到底是何人给皇兄的想法,让皇兄觉得,对于皇位而已,找外人插手会比我两兄弟自个儿协调来得容易?”
董昭听得不悦,尤其是“外人”没资格插手皇位这意思,嘲讽道:“殿下若不寻外人援助,陛下莫非还会主动将皇位归还殿下?”
“也说不定,朕这人好随心所欲。”褚瑜耸下肩膀,“指不定心情好了,就真的归还了。”
“……”董昭的心又莫名更沉了一些,他眉心紧锁,好似能夹死一只苍蝇。
睿王像是未接上他二人的进度,思绪还停留在先前他们两兄弟的对话。他抬手摩/挲了几下下颔,再次掀起眼帘,眸底泛起了丝丝笑意,“是啊,本王为何会如此觉得?”
语毕,他又轻笑出声,“外人终归是不比我两兄弟来得了解彼此,也不比我两兄弟来得亲密,更不是咱们褚氏皇脉的人。”
此话一落,董昭便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脸色陡然大变,攥紧马缰,想做些举动,试图挽救局势。
可惜一切皆太迟了。
就在他与身后的人皆还未来得及做出适当反应之际,睿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腰间的锐剑,精准且用力地砍向董昭座下马的两只前腿,霍地袭来的疼痛使马匹惊慌嘶吼乱动,随即不受控地往后倒了下去。
上方的董昭不由跌落,所幸条件反射,他眼疾手快地以手撑地,才勉强稳住身子。
不至于撞击要害。
后方的众人见到此势,不知从何时起,本该站在同一阵线的兵士们也转了方向,改而面对面,他们的利刃彼此相对,只要各自主子一下令,随时都能掀起一场刀光剑影的战斗。
董昭咬牙切齿地瞪向从容向自己骑来的睿王,想要拔出自己的剑,手臂却猝然一痛。
并非因为方才的撑地。
而是睿王再次毫不手下留情地以铁铸的剑柄狠狠砸了一下他的手臂。
作者有话要说: 董昭:皇室的人果然都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