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水声滴答,滴答。
地牢里暗淡无光,潮湿阴冷,寂静如斯。
陶初一衣衫褴褛,到处都有血迹,背后、手臂上隐约可见鞭痕。
她缓缓睁开眸子,模糊渐渐清晰,尚能看清周遭。
牢房是用来关押犯人的,当然也可用暗中来动用死刑。身为影卫,受伤是家常便饭,随时都会没命。
初入影卫时,完不成训练要罚,做错事说错话也要罚,故而她的身上才会留下许多伤痕。但自从出师开始执行任务,她便没有再受过一次处罚。她成了影卫当中从无失败的佼佼者,直到行刺景云皇帝,她败的彻底。
也不算是败给皇帝或者禁军,只因危急之时,那皇帝竟拿身边的南宫云裳挡剑,她晃神瞬间,错失良机。剑锋偏开,在禁军的殊死搏斗下,再没有能近身的机会。
陶初一费力爬到墙边,手脚上的铁链哗啦作响,留下一地的血痕。她斜靠在墙边,探上自己的额头,摸不出冷热。但她浑身发冷,头沉如钟,必然是发热了。
如今的样子还真是悲惨。
她自嘲的笑了,也不知能不能再见一面南宫云裳。
这时,牢门被推开,暗卫首领漫步走入。
为了锁住她,牢门用的玄铁,锁链更是加固,还真是用心良苦。
陶初一没有看她,闭上眼睛装死。
暗卫首领名追影,是为南疆皇室初创影卫之人,谁也不知她的年龄与背静,只知她冷面无情,亲自教导的弟子也可说杀就杀。
追影在她身边蹲下,忽而揪住她的衣襟提起来,就像在提破布娃娃。
“柔儿,为师真的很心痛。你明明是我最满意的弟子。”
陶初一缓缓睁开眸子,四目相对,皆是淡漠。
“现在不是了。”
牢里响起清脆的巴掌声,陶初一被打的偏过头,嘴角流了血。
追影压下怒气,继续靠近,轻抚方才打过的脸颊,指甲用力的按压伤处,转而捏住陶初一的下巴,迫使她松嘴。
“为什么要压抑自己,疼就要喊出来才对。”
追影目露阴狠,猛的提起陶初一丢向对面的石壁。
“背叛我的人,不会有好下场。我要你慢慢的被我折磨死,才不会给你痛快。柔儿,你心心念念的公主为何不来救你?若她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怕是第一个舍弃你。你所谓的真心,终将付诸东流。是不是很痛心?”
杀人诛心,陶初一现在不大能感觉疼痛,已经疼的麻木了。她无力的从石壁上滑下来,如风中残叶,半点不由己。
追影冷哼一声,“来人!拿鞭子上来,还有炭火和盐水。柔儿定觉昨日不够刺激,今日要好好的让她享受一番。”
从外走入两个黑衣人,将陶初一架起来绑在十字玄铁架上。
追影手握玄铁鞭,蘸了盐水,一鞭子下去,换来一声闷吭。她很不满意,想要听到惨叫声,故而更加用力的抽
打。
“初一!”
南宫云裳猛的睁眼坐起来(),周遭一片黑暗[((),耳闻车辙马蹄声,这是在马车上。
可初一人呢?
“停下!”
南宫云裳掀开车帘子,“这是哪?驸马在哪?”
樱红看了赵玲珑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赵玲珑上前回禀。
“驸马被刺客抓走了,紫珊已经带人去寻找。这里不安全,殿下需要尽快转移。”
南宫云裳慌了神,自成亲以来,初一就不曾长时间离开她的身边,如今独自落入歹人之手,该多害怕?
“殿下,我们已经出了城门。等把殿下送至安全之处,臣便带人与紫珊一同寻找驸马下落。”
赵玲珑劝了又劝,依旧没有得到回音。
慌乱之后,是冷静。
南宫云裳当下异常的冷静,如果她不镇定,还有谁能救初一?
那些人也许就是冲着初一来的,难不成是初一以前的仇家?原本身份的仇家……
南宫云裳当即正色,“赵将军听令,速去附近城池调兵,大力搜寻驸马下落,不得有误。”
赵玲珑愣了一瞬,随即抱拳领命,带了两个侍卫策马离去。
樱红担忧道,“那咱们……”
“回城中客栈,他们围攻过一次的地方,短时间内不会围攻第二次。”
南宫云裳沉声,“飞鸽传书紫珊,调集附近所有人,停止其他一切任务,寻找驸马下落。”
樱红颔首,“奴婢遵命!”
大队人马调转方向往回赶,安排完所有,南宫云裳揪着一颗心,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
由暗夜转向清晨,追影打累了,把陶初一丢下,带人离开了牢房,只余下一动不动的陶初一。
不多时,一个人影悄悄闪进地牢,见到趴在地上的人时,赶忙扑过去。
“柔儿,柔儿!”
粉蝶卸去所有伪装,摇身一变成了玄衣加身的蝶影。
她不知从哪里下手,怕碰疼了柔儿。
“你这是何苦?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那个公主会管你死活吗?来,把药吃了。”
陶初一被她扶着咽下一颗药丸,稍待片刻,终于醒过来了。
蝶影喜极而泣,“回还丹真的有效果。”
看清楚眼前人,陶初一想要开口,可是张嘴竟是一阵咳嗽。剧烈的咳嗽震痛了身上的伤口,疼痛钻心,豆大的汗珠直往外冒。
“柔儿,别说话了,别说了。”
蝶影轻手轻脚的抱住她,止不住掉眼泪。
陶初一的嘴唇动了动,双唇干裂,毫无血色,分明像个将死之人。
蝶影赶忙附耳去听,“你说什么,我听着呢。”
“你,会,被牵连的。”
听她这么说,蝶影的眼泪掉的更凶。
“说什么傻话,你是我带大的小师妹,我又不是块木头,怎会置你于不顾。柔儿,你就像
() 师父低个头,如果再不拿到临时解药,你体内的影蛊会发作的。”
陶初一缓过一些,弯唇笑了笑,“事到如今,她不会放过我了。我也……不会。”
“你怎么和师父一样倔?”
蝶影一边斥责,一边又心疼她,抚摸她的脸颊,心痛不已。
“我救你出去。”
闻言,陶初一握住她的手,挣扎道,“你,不要再牵扯进来了。你曾说她对你有恩,是她收养你这个弃婴。我的事,我自己解决。”
“是啊,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可你也是我在乎的师妹。”
印象里,这可能是蝶影第一次在她面前哭,影卫是不能有感情的,故而更不可能哭。
陶初一有些愣怔,鬼使神差的抬手替她把眼泪擦了。
“别哭了,师姐。”
师姐一向心软,比她更加不适合当影卫。
“怎么了?柔儿?你别吓我。”
蝶影只觉怀里人开始发抖,且身体越来越冷。
陶初一头一次体会到如此钻心的疼痛,自心脉延伸至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疼。整个人就要碎掉了,似乎下一刻就会被撕扯成七八块。
原来这就是影蛊发作的感觉。
“蛊毒发作了?”
蝶影脸色比她还难看,紧紧抱住怀里的陶初一。
“师姐带你走,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陶初一还想说些什么,可根本张不开口。
也不知道外头什么时辰,莫名传来厮杀的响动。
蝶影探听外面的动静,不知是谁找到了这里,竟然冲进来和刺客拼杀,陷入混乱。
正是趁乱逃走的好时机。
“走,师姐带你走。”
话音刚落,蝶影便带着陶初一消失在地牢中。
牢房外,黑衣刺客被兵卒包围。赵玲珑率领兵将攻陷老巢,紫珊则是带人潜入寻找驸马。
侍卫们闯进牢房,却遍寻不到人。紫珊急得团团转,找不到驸马,如何向公主复命?况且驸马这么好的人,要是真死在歹人之手,她亦会悔恨一辈子。
“头儿!这里有血。”
紫珊跑过去看,满地血迹,尚未干涸。
看来还没跑远。
“追!”
地牢背靠山谷,蝶影背着陶初一施展轻功逃到山谷中。陶初一意识迷离,不知今夕何夕。
“柔儿,你撑着,等到安全的地方,师姐找郎中来先替你压制,我再回来偷解药。”
陶初一有气无力,抬手沉重的眼皮,总算是睁开眼睛。
“师姐,你快走,不要管我了。”
“我怎么能不管你?”
蝶影坚持带着她逃走,正当出山谷之际,一人落于她们面前,挡住去路。
“师,师父……”
蝶影脸色瞬间煞白。
追影步步逼近,面若寒霜,“我的两个好徒儿,要去哪里?”
“师父,师妹快不行了,徒儿想带她去疗伤。”
蝶影赶紧放下陶初一,跪到她跟前,磕头哀求。
“师父,您就放过师妹这一回,以后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好不好?您就念在她也为影卫效力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她曾经从未失败过。”
陶初一费力的睁着眼睛,身体动不了,胳膊抬到一半,无力的垂下去。
“师姐,快走……”
追影长叹一声,轻声道,“小蝶,把头抬起来。”
“师父。”
蝶影抬头看向她,眸中带着希冀。
追影脸上的慈爱神色荡然无存,只剩下嗜血残酷。
“叛徒的下场,只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