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强盗
接连几天,夏篱都无精打采的,严氏知道她是不习惯分离的日子,有些担心。
好在半个月后,夏篱精神了起来,也到了春耕的时候。因江君迁不在家,学堂就由江父去带了。家里没空料理田地,夏篱索性给钱雇了村里人地少的人帮忙干活。
田地不用管,木器店徒弟们都慢慢能顶事了,夏篱一边做肥皂,一边琢磨起她的肥皂厂。江家一边是方家,另一边却是荒地,种不了什么东西,夏篱想把厂房就建在这里。不过得等江君迁回来,看看肥皂好不好卖。
江君迁此次去的地方不太远,但来回也得一个月,加上卖货,最快也要一个半月才能回来。想到这,夏篱又没劲了。不想干活了,夏篱决定出去走走。
江家院子外面有两条路,左边去村里,右边去田里。村里没什么,现在多数人在田里。各家的田用田埂分成一块块的,走近能听到干活的人大声聊天,多是无伤大雅的打趣,或者念叨自己家孩子怎么样。一个人闷头干活会觉得很累,大家伙都习惯一边聊天一边挥舞着锄头,两不耽误。
狗娃娘抬头擦汗的时候,看到夏篱,开口喊道:“夏篱出来啦!”
“是啊大娘。”夏篱大声回应,因田地隔得远,大家说话都是用喊得,嗓门也大。
“多出来走走看看跟大家伙聊聊天,老憋在家伙干活多没劲啊。”狗娃娘笑道,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染得深一块浅一块,却丝毫没影响她脸上的笑容。
“人家斯斯文文的,跟你聊得上吗,夏篱跟我聊,我会说话。”另一位不认识的大娘大声道。
‘’呸,迎春娘你可要点脸吧。”狗娃娘笑骂。
“那你别跟我聊,我跟夏篱说。”迎春娘拄着锄头,扯着脖子上的汗巾把脸上的汗擦干净。“夏篱,看你家田没,都犁第二遍了,还是有牛快啊。”
牛的确快,力气大,拉着犁一上午就能翻两亩田,那要是做个小点的,人可以拉吗?夏篱想着,见众人挥汗如雨,道:“若乡亲们想借牛也是可以的,等我家用完,谁家若是想借只管来牵,不过还是优先家里劳力少的困难人家。”
“那敢情好啊,我们这些人家里劳力多用不着,村里那个胡婆婆带着小孙女,可怜的,一把年纪挖的也慢,干半天歇半天,都不敢累狠了。”狗娃娘道,跟狗娃爹招呼了一声,就上了田埂,“我去跟胡婆婆说一声。”
“去吧,看着怪可怜的。”迎春娘道。
“那我先回去了,突然想起点事。”夏篱想到人拉犁,打了招呼就冲进了工房,先将家里的犁画下来。犁一端栓在牛身上,一端人需要人扶着,底下是带上翘弧度的刀片,将底下的土挖起来达成翻地的目的。
好像还有曲辕犁和长直犁的区别,曲辕犁更加省力。顾名思义,那最明显的区别应该就是辕臂一个是直的,一个是弯的。
夏篱绞尽脑汁回想以前看过的曲辕犁照片,只记得辕臂是条曲线,刀片向下,跟长直犁差距不大,主体没什么改变。
“师父,这是什么?”狗娃凑过来,“咦,这不是犁吗?下面这个是什么?也是犁吗?”
“嗯。”夏篱点点头,她没种过地,干脆做了两个迷你的犁,连着图纸一起拿去给江父看了。
江父拿着研究了半天,还到菜地去试了试。这种曲型犁转弯更灵活,而刀头向下能犁的更深,但还是要做出实物去田里试试才知道。
见江父测试完了,夏篱问:“爹,怎么样?”
“拿到镇上,让广白做出来去田里试试。”江父道。
“那明天让大山哥带去,爹,你说人能拉犁吗?”夏篱又问。
“人的力气比牛小,也不是没人试过。一人拉不动,最少得两个人拉,后面还要人扶着,就这也费力。若是三个人拉一人扶,还不如用锄头。”江父皱眉道。
“那如果改的轻巧一些,也比挥锄头省力快捷吧?”夏篱道,“人拉不动犁,首先是犁重,犁头插进土里,要将土掀起来,土也重。那人拉犁的木头用轻便些的,犁也做小一些呢?”
“那让广白做一个,到时候我去地里试试。”江父没见过人拉的犁,觉得可以试试,就算没用也没什么。
“好的。”夏篱拿着东西回去画人拉犁了,既然是人来拉动,肯定不能跟牛拉的一样,轴臂就应该高一些。夏篱先画了几种辕臂,选出其中最省力的,既要结实又不能太重,涂涂改改,直到吃晚饭的时候还在想。算角度,算支撑轴,终于确定了。犁头向下,若是用折角头呢?好像不行,那只能挖出一条线来,还是三角形更合适。
直到半夜,夏篱才画好了图纸,睡了没两个时辰就听到方大山来拿鸡蛋和肥皂,赶忙爬起来让他把图纸带去给江广白。
之后就是等了,严氏现在每天负责收鸡蛋,没事的时候就绣夏篱想要的桃花林图,本来要画成画,但是严氏觉得绣出来可以保存更久,反正闲着就绣几针。
等了五天,方大山才带回三个犁。而且跟夏篱图纸不一样,江广白知道用途之后给她改了改。江父下课之后,跟夏篱带着犁去田里试。这两天牛借给了胡婆婆,就直接去了胡婆婆田里,换上曲辕犁果然更好用,曲辕臂转弯灵活,犁头向下挖的更深。
人拉犁被江广白改过之后也不错,因着犁头不大,一次只能犁出一条沟,但比用锄头快多了,两个人换着拉,还不累人。
“江老哥,能给我试试不?”边上看着的一个老汉眼馋道。
这边人扎堆,转眼附近田里的人都过来凑热闹了,每个人都上手试了,直呼好东西。这东西看着小,但不费胳膊啊,这挥着锄头挖几天,两条胳膊酸痛,好几天才能缓过来。于是纷纷围着问多少钱,听到不贵,主体是木头,就是铁犁头贵一些,但它耐用啊,能用好些年呢。一时都央着江父,想要买一个。
村里有牛的不过四户人家,也都看中了曲辕犁,凑着热闹想要买。江父自然无有不应,记下名字送去给了江广白。这时候大家田里锄得差不多了,有的人家地挖完了,就没要这个人拉犁。只有半数人要了,也是个大生意了。
村里一个婶子来卖鸡蛋的时候,拉着夏篱神神秘秘的说:“夏光跑了。”
哦,跑了就跑了吧。夏篱想着这跟她也没什么关系,但看这位婶子一脸知道八卦等着人问她的样子,顺着她道:“怎么跑的?他不是腿断了吗?”
“好了!前几天还被夏老大拉着去开荒呢。”那婶子道。
“那怎么突然跑了?”夏篱纳闷,夏光有钱吗?跑了能去哪儿?家里就剩了个房子,田地银子都没有,拿什么赌?
“只听晚上吵起来了,不过他们家天天吵,大家都听腻了,第二天夏阳娘到处找儿子才知道又跑了。”
“他也没钱,应该去不了赌坊了吧?没钱也赌不了啊。”
“那谁知道呢,夏阳娘我瞧着眼睛都快哭瞎了,看着死气沉沉的,怪吓人。”那婶子撇着嘴,既看不上夏阳娘只会哭,又看不上夏老大干啥不成,这一家子就夏阳像个人,夏满如今倒是乖顺多了,以前看着长辈不叫还扮鬼脸,一点样子都没有。如今老老实实的,跟着之前的几个孩子在江家学木工。
夏篱没再说什么,这一家子看着都快过不下去了,吃饭都靠着二房,跟个吸血虫一样。她手里虽然有些钱,但是不想帮这种人,俗话说救急不救穷。尤其这种不上进不努力的人,根本帮不起来,还容易被缠上,帮多了觉得理所当然,跟你欠他的一样,哪天不帮了还要跳起来骂你。
夏光的事夏篱没放心上,被江怀夕拉着去研究花香肥皂了。最近做了几个桃花模具,肥皂里兑了桃花瓣捣成的汁,粉色的漂亮极了。
就这样过了四五天,夏篱突然感觉心慌,烦躁,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的,总觉得有什么事。她想着会不会是江君迁出了事,又赶紧呸呸呸,江君迁不会有事的。
“小篱,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严氏关切道。
“没事,就是有些心慌。”夏篱抚着心口,眉头皱起,心中不安得厉害。
“要不去躺会儿?晚饭再叫你。”严氏摸了摸她的额头,并未发热,但脸色苍白。
“恩,那我去躺会儿吧。”夏篱顺从的点点头,回房躺在床上,喝了严氏送来一碗红糖水,从喉管一直暖到胃里,舒服了不少。躺着躺着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中途似乎听到有人叫她,挣扎了一下没醒过来。
这一觉睡到半夜,夏篱睁开眼,今晚的月光暗淡,只能勉强看清房内家具的影子。而那种心慌感更重了,总觉得今天要发生什么事。她坐起身刚要下床去趟茅房,忽然听到窗外有声音,像是人压低了声音的碎碎细语。
夏篱只觉全身的汗毛都炸开了,竖着耳朵仔细听,外面重归安静,除了虫鸣声,还有鞋底摩擦泥土的沙沙声,听着是往大门去了。夏篱这房间靠近后院,隔壁是江广白夫妇的房间。堂屋大门在前面,进门右手边就是江父江母的房间,江怀夕就住在他们隔壁。
她蹑手蹑脚的爬起来,咬牙止住颤抖的手,摸了一把平日砍木块的小斧头,轻轻的拉开了门。大门传来木头磕撞的细微声响,他们在撬门栓!不知道有几个人,夏篱想去通知其他人,又怕自己把人叫起来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人,或者干脆迎头撞上。
怎么办?怎么办?仓皇间看见桌上油灯的影子,油灯,油!江家屋里铺了青石板,倒上油人走上去肯定会滑倒。将柜子里的一小罐子灯油全拿出来,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泼在了门口。吱呀一声轻响,堂屋门被慢慢推开,夏篱瞪大眼捂住嘴,缩在椅子后面一动不敢动。
外面有人伸头进来看了看,看到地上被月光照到的地方亮晶晶,还未出声,就被后面的人扒拉开来。后面三个人挤了进去,脚刚落地就是一滑,惊呼还没出口就被咽了回去,只是重物落地的声音还是惊醒了江父,他大喝一声:“谁在外面!”严氏也醒了,本以为是家里的谁。可一想若是夏篱和小夕摔了碰了,肯定会发出声音。当下紧张的抓着丈夫的袖子,看向门口。
摔倒的三人手一撑地想爬起来,结果摸了一手油,又摔了一下,屁股疼得要命。没进来的那个将几人扶了起来,踉踉跄跄的站稳之后,走出油地,掏出了一把菜刀。一刀砍在江父房间门上,门内传来严氏的惊叫。
“安静点!不然把你们家都杀了!把门打开!把钱交出来!”张大沉声道,他原是镇上赌坊的打手,后来嘴贱得罪了老板的姘头被赶了出来。没了活,他又瞧不上别的事,成日在街上游荡,时不时找些人“借”点钱花花。前几日夏光这小子通过李二找上了门,说他们村里有个大户,近日儿子都出门了,家里只有老父母和两个女人,可以去“借”点钱花花。两人都缺银子,当即一拍即合。
夏光从小在村里长大,知道一条山里的小路可以直接绕到江家后门。张大带着手下的两个兄弟,在江家附近观察了两天,果然家里没有男人,只有老人和女人。几人带着菜刀倒不是为了杀人,偷钱的时候若是主家醒了,可以吓唬吓唬人。偷钱和杀人抢劫区别可大了,张大还不傻。
“大哥,他们家还有个儿媳妇和小女儿,我们把他们女儿抓了,保管乖乖拿钱。”一人谄媚的声音响起,竟然是夏光!夏篱握紧手里的小斧头,恨不得把夏光劈死!这个畜生!趁着几人面向江父房间,夏篱慢慢挪回了房间,从窗户溜了出去。
江父将妻子塞进床底下,大喊道:“不要动我女儿!钱都给你们!”
“小点声!若是引来了人,我保管你一家子都没命在!”张大威胁道。
“大哥,我来把门栓劈开。”撬锁的李二拿着刀,从门缝伸进去一下下的劈砍。
“大哥,这个房间是空的。”张三推开江广白的房间,里面空无一人,便钻进去翻箱倒柜。
砍门栓的声音如同催命符,江父想将衣柜推倒挡在门口,心里又担心女儿的安危,怕挡住了来不及出去救女儿,严氏趴在床底捂着嘴无声的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