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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上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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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园门口立着一块牌子,写着:勿折枝。

    抬眼望去,入目一片粉色海洋。地上被花瓣铺了一层花路,微风吹过桃树,更多的花瓣被扬起,在空中旋转飞舞,美不胜收。“真漂亮啊。”夏篱感叹道。

    桃园内三两行人在其间行走说笑,清雅的淡淡桃花香萦绕在鼻间,夏篱江君迁牵着手边走边看,心情舒畅。

    忽然侧边一书生道:“光天化日,有伤风化。”夏篱转头看去,发现那人目光鄙夷的看向她和江君迁牵着的手,神情似乎十分看不上。

    她心中一怒,沉声道:“你一个读书人可知非礼勿视,非礼勿言?我是我夫君明媒正娶,携手同游有何不可?君子不蔽人之美,不言人之恶你可听过?闲谈莫论人非,静坐常思己过你可听过?穿着书生袍,读着圣贤书,却如市井之人一般对他人指手画脚,你是哪家书院的?我倒要去问问,你们先生是怎么教书育人的?”

    杨辰观这对夫妇装扮是个村野农户,出门在外举止亲密不知廉耻,他有些看不惯便出言嘲讽,想着农户人家也不敢顶嘴。万没想到此女牙尖嘴利出口成章,说得他张口结舌面红耳赤,一时无言以对。他环顾左右,同行的书生对他退避三舍,路边行人亦皱眉一脸不赞同的看他,当即无地自容掩面而去。

    “诸位作为他的同伴,可也是想教训于我?”夏篱看向留下的人,问道。

    “得罪了,不敢不敢。”众书生连忙拱手而去,心里不由得怪杨辰招惹此女,害他们都丢了脸。

    有几个过路之人听到夏篱发言,不由都看向她,有两个女子甚至对她肃然起敬。

    “不生气了,走吧。”江君迁打开一个纸包,拿了个炉果放进夏篱手心。

    夏篱塞进嘴里,继续游玩,丝毫没被影响心情。看到半山腰有个小凉亭无人,拉着江君迁过去坐下了。

    从山上俯瞰,这片桃林更加美丽,她不由叹道:“要是能画下来就好了。”

    江君迁见她喜欢,道:“若是喜欢,回去叫娘帮忙画一幅桃林图。”

    “会不会太麻烦娘了?”夏篱问着,本想靠在江君迁身上偷偷懒,想到牵个手都被指责,还是罢了,懒得多费口舌。

    “不会的,娘会很高兴你喜欢她的画。”江君迁道。

    “那你再帮我题上桃花庵歌,裱起来挂在房里好不好?”江君迁的字非常好看,有一种肆意洒脱的感觉,非常合适。

    “好,只是这桃花庵歌我未曾听过。”江君迁觉得夏篱的文采丝毫不输一些书生,有时候随口吟出诗句都让人惊艳。刚才一番话更是书生哑口无言,听着就觉痛快。

    夏篱便朗声念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折花枝当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须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隐士缘。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江君迁沉浸其中,久久没有言语。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夸赞:“好诗啊,老夫一时竟选不出更喜欢哪句,每一句都妙极!”只见一位老者,被一位中年男子扶着从后面走了出来。

    那老者样貌肃正,气质不同于普通人,见二人回头拱了拱手,江君迁夏篱当即行了个礼揖。

    夏篱轻声道:“此诗出自唐寅先生,诗画双绝为世人所知。”

    “老夫竟从未听过此人,不知此人在何处,能否得他一见?”老者问道,脸上露出少许急切。

    “唐寅先生已过世,恐怕无缘得见了。”夏篱道。

    老者神色惋惜,半晌才想起什么似的道:“刚才一时情切,竟忘了介绍,老夫是清晖书院的山长,姓杨名未时。这位是犬子杨澄之,在清晖书院任教,敢问小友贵姓?”

    “不敢,免贵姓江,江君迁。”江君迁拱拱手道,“这位是我夫人。”

    “江公子,江夫人。”杨澄之也行了个礼。

    “叫我名字吧,山野粗人,当不起公子之称。杨山长,杨先生,请坐下说话吧。”

    “好好。”

    众人坐下,杨未时道:“不知江夫人从何处看到的此诗?老夫冒昧,不知能否借来一观?”

    夏篱上哪去给他找书,都是现代学的,随口编道:“几纸残页,未得保存,抱歉。”

    杨未时叹了句可惜,又道:“那能否将此诗誊写与我,实在失礼,我对此诗十分喜爱,想回去好好品读一番。”

    夏篱看了一眼江君迁,见他点头,便道:“出门未带纸笔,若老先生不急,可将地址报于我,日后我夫君登门送上。”

    杨澄之连忙道:“太麻烦你们了,本是我们有求于人,不知江小友家居何处,我后日亲自登门,不知道方不方便?”

    江君迁觉得也可以,便将家里地址说了。

    杨家父子是一家人一起来的,此时已耽误了不少时间,为免家人着急,两人便告辞离去。

    这个小插曲过去,江君迁和夏篱离开亭子继续往山上去了,说是山也算不上,大概算个大点的山坡,坡上坡下栽满桃树,视线所及之处全是桃花。

    夏篱看向山脚的院子,有些艳羡道:“江君迁,我们以后也买个山坡,在山上种满果树,既能赏花又能品果,好不好?”

    “好,我们也当个桃花仙。”江君迁向来不会拒绝妻子的要求。

    夏篱高兴的畅想,“那到时候咱们酿些桃花酿,桃果酒,就埋在院子里,想喝便挖一坛出来!”

    “好。”

    “还有桃花糕,桃干果脯桃子派!桃子罐头,桃汁还能做面!我以前吃过一道蜜桃凉面,可好吃了。桃子炒肉也好吃……”夏篱一路说着各种美食,江君迁一边听她说话,一边牵着她注意路面的情况,以防她踩到石头或者小坑摔倒。

    有些女子见了,都颇为羡慕,羡慕那位男子细心体贴,也羡慕他俩琴瑟和鸣。

    两人在桃园待了半天,剩下半天就在桃花村里吃吃喝喝买东西。回去的时候牛车上都放了个半满,多是吃的,有些能存放的点心,还有些山货,夏篱心心念念的桃花酿和桃花糕没有。

    江君迁特意去问主家买了一些花瓣,这是主家收了自己用的。见他们没有因为喜欢自己去摘花,态度温和的卖了他们一小筐,连筐带花五文钱,算是免费送了。

    心满意足的回到江家,正是该吃晚饭的时候了,严氏提着灯笼在门口张望,见两人回来松了口气,急忙招呼他们进来吃饭。

    夏篱赶紧跳下车,扶着严氏往里走,“娘怎么在门口等,天色晚了这风冷呵呵的,快进去吧,我带回来可多好吃的啦,我们还买了桃花,明天咱们做桃花酿,桃花糕!”

    见她这么高兴,严氏也高兴,笑着听她念叨。吃过晚饭,夏篱把自己买的吃食一样样摆出来介绍,从名字到口感,还要加上她自己的评价。

    其他人都看着夏篱,乐呵呵的听她神采飞扬说书一样的介绍。江怀夕和江广白父子则是打开一样尝一样,听到赞同的地方还连连点头。

    严氏和田氏捂着嘴笑个不停,真是娶了个活宝,家里都热闹不少。江父同样眼带笑意,看着一家人和乐融融就是最幸福的事吧,只是扫到二儿子那能化出水的眼神,又觉得有些没眼看了。

    看过东西,夏篱打了个哈欠,今天上山下山的跑,这会儿放松下来就困了。

    “成了,都看完了,这儿我来收拾,小迁带着你媳妇进屋去睡吧。”严氏道。

    “娘,那我们先回房了。”夏篱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往房里去了。

    江君迁去厨房打了热水,伺候妻子洗漱过后看着她睡了。她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咕哝着明天做桃花酿要泡糯米,桃花瓣要摊开放着,江君迁好笑的说知道了。

    天蒙蒙亮时,夏篱就醒了,如今已经越来越习惯早睡早起了。侧头看了眼江君迁,忍不住笑道我老公真帅啊。正笑着,江君迁就睁开了眼睛,带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庞。

    “起床啦!”夏篱双手在江君迁脸上搓了搓又在他鼻子啵了一下,趁他愣神嘻嘻哈哈的爬起来穿上衣服跑了出去。

    江君迁回过神看她调皮后得意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吃过早饭,夏篱把昨天的桃花拿出来看了看,还是新鲜的。当即把江君迁泡好的糯米上锅蒸,桃花用淡盐水清洗干净,糯米快熟的时候把桃花铺上也蒸上。

    糯米一定要蒸透蒸熟,不然会长毛。洗了个坛子用烧开的水烫过之后倒扣晾干,糯米差不多了倒进无水无油的干净盆里晾凉。温度太高,酒曲里的益生菌会被烫死。凉了之后酒曲捏碎倒进糯米里面搅拌,然后装进坛子里,用手摁紧实些好出酒,之后拿洗干净晾干的木棍在糯米饭中间戳个洞,上层撒一些干净的桃花瓣。封坛之后等三到五天发酵出酒,出酒后舀出过滤,静止沉淀五天后二次过滤,可以放一年左右。

    桃花酿做好后,还剩不少桃花。夏篱又做了些桃花酒,一层桃花一层糖,倒入清酒淹没,发酵一个月后过滤就可以了。

    江恒守在边上看桃花越来越少,酒他又不能喝,顿时急了,道:“小婶!桃花糕还没做呢!”

    “知道啦,少不了你的桃花糕。”夏篱笑道,“桃花糕要用干花瓣,咱们先把花瓣撕下来晒干。”

    “好的!我去洗手!”江恒应着声,拿着自己的肥皂把自己的手洗的干干净净,还凑上去闻了闻。

    桃花糕简单,糯米粉加面粉,加糖加水加花瓣揉成面团。搓成小剂子,按扁,夏篱还用刀子切开口子,用手指捏了捏,做成了桃花的样子,烤熟之后就能吃了。

    家里人虽然没去桃花村,却也算是尝到了桃花的滋味。

    三月五日,江君迁把那首桃花庵歌誊抄下来,并告知家人今天会有客人,果然等到杨澄之携礼而来。

    杨澄之见他们家干净整洁,各个相貌端正,礼仪周全不像是乡野之人。再加上赠诗之谊,便起了结交的心思。再看还有个六岁小娃,便问道可有启蒙?

    “在乐平巷余秀才处启蒙。”江广白道。

    杨澄之叫过江恒,考较了几句,见他对答如流点头满意道:“那位余秀才我倒是听说过,我观此子思维敏捷,我们清晖书院略有薄名,蒙童院也有开设,若是你家有意,可送到书院来。”

    江广白听他虽然没对余秀才多做评价,但显然并不推崇。而清晖书院岂止是略有薄名,附近村镇秀才谁不想进此书院。当下看向了自家二弟,得到肯定之后拱手道:“若能入清晖书院自然最好,多谢先生。”

    江恒也学着行了个礼。

    杨澄之笑着说:“不必客气,也是你家孩儿聪慧。”

    因是男客,所以江家女子都没出去,只有夏篱在外奉茶。此时听这位杨先生帮忙把江恒带进书院,便示意江君迁有话说。

    江君迁跟着她回房,夏篱道:“这位杨先生帮了大忙,我再默一首,你写了赠与他吧。”

    “也好。”江君迁研墨,夏篱又背了一首唐伯虎的落花诗。

    “此诗,过于悲愤。”江君迁写完道。

    夏篱想了想,却再记不起别的了,这两首诗也是看到桃花后才猛然想起来的。“再不记得别的了。”

    “那便这首吧。”江君迁拿着出去对杨澄之道:“内子又想起一首,乃同人所作,先生可要看看。”

    杨澄之大喜,忙接过来看,半晌无语,只拱手道谢。江父留饭被拒,言说家中老父急着看诗便告辞了。

    时间一晃到了四月,灾情也算是过去了,镇上的难民都被安置妥当。江广白和田氏准备去铺子了,还要送江恒去清晖书院之前本来说好江君迁和夏篱成亲后去守铺子,这次也去不成了。江君迁想出去跑商,夏篱一个人守铺子不行,跟江广白一起更不合适,也没房间住。

    江广白本来想一个人带着江恒,田氏在家里养胎。田氏不同意,觉得不累着就行,况且江广白带着儿子她不放心。最后还是他们一家三口带着夏篱的三个徒弟去了。大牛他们在家里闲了这么久,早就待不住了,迫不及待的收拾东西跟去了。

    铺子重新开了,方家准备了些大酱和酸菜送了去。严氏怕田氏累着,不想让她继续做茶叶蛋,但田氏好说歹说的还是说服了婆婆,香料茶叶她配好,其他的交给徒弟们干就行了,她只负责收钱。

    全家做了一个月,出了将近五千块肥皂,铺子里放了五百普通肥皂,两百羊乳肥皂。其他的全都装箱,江君迁跟镖局商量过出发时间地点后,又去买了几头骡子和板车。在村里选出几个年轻机灵的小伙子,其中还有方小河,准备带着一起去。各家父母虽然舍不得,但没有不同意的。

    跑商的事情准备好,江君迁把来往镇上送货买猪肉的人也找好了,正是方家大山。带着他跑了一趟镇上一家大屠宰房认人,自从开始做肥皂,江君迁就定好猪板油和猪肥肉,每日过来取。

    方家感激不尽,大儿子小儿子都有活干有工钱,二儿子则照顾家里,这也是他三兄弟商量好的。

    一切都安排好,家里的柴房江君迁也塞满了。

    出发前一天,夏篱大半夜没睡着,一直盯着江君迁看不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江君迁上车那一刻,眼泪还是涌了出来。她连忙用手帕擦干,却擦也擦不净,江君迁见此哪里还走得了,疾步走回来将她揽在怀里,说不走了不走了。周围众人转开眼,又觉得好笑,又看他们夫妻亲密感情好,心里发酸。

    夏篱在他怀里赖了一会儿,背过身道:“你快走,我一会儿就好了,你路上一定要小心些。钱财都是小事,我只要你平安,记得我在家等你。”

    江君迁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身的时候眼圈发红,这次没再回头。

    严氏揽着夏篱的肩膀,道:“当初小迁第一次去走镖时,我也是这样。”

    “那他后来就没去了?”夏篱问道。

    严氏点点头,没告诉她是江君迁有次回来受了伤,腿断了,养了半年才好,她之后坚决不让他去,将他留在了家里。现在说这个,只怕夏篱会更担心。

    “娘,我想去睡会儿。”夏篱揉了揉眼睛,不知是昨晚没睡好还是哭累了,现在只觉困得很。

    “去吧,莫在哭了。”严氏拍拍她。

    夏篱应了一声,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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