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雪灾
方家送来的酱菜,和村里收的几筐鸡蛋一起摆上车,狗蛋草哥儿和大牛说不上车了,怕累着牛了,就跟着走。江君迁没有勉强,只让草哥儿上车,草哥儿身体弱都知道,狗蛋和大牛也劝他。为了不耽误时间,草哥儿没坚持。
还没到铺子,整条街道几乎都飘着一股香气。江君迁想到昨天偷偷塞给他的两个鸡蛋,露出笑意。走近只见江家铺子门口排了长队,香气的来源就是店门口的瓦罐。田氏把炉子搬到门口,小火温着茶叶蛋,保证吃到都是热乎的。
此刻田氏和江广白忙得热火朝天,茶叶蛋不贵,两文一个,三文两个。几乎没有单买一个人,大家都是双数买。
三个徒弟连忙上去帮忙,江君迁叫狗蛋去开后门,把车赶到后院东西都卸了下来。江广白端着空瓦罐换了满的送到前面去,都没空看弟弟一眼。
直到所有鸡蛋都卖完了,两人才腾出手来。田氏笑得嘴都合不拢,看到院子里的鸡蛋更甚,虽然还没数钱,肯定赚了不少,这个卖得快,做起来也不麻烦,煮的时候也不需要人盯着。
端出特地留的一盘子蛋,让几人吃。这次泡够时间,比上次更好吃。
“小叔,你辛苦辛苦,多收些蛋送来,一天大概能卖两百个。”田氏道。
江君迁点头,“我回去跟村长说,周遭村里的鸡蛋都可收。跟酱菜一样,三天一送。”
“好,这三个孩子就留镇上是吧,房间我都收拾好了,走,跟我去看看。”说着招手让几人跟上,房间看着大,但摆了两张木板床,三个小柜子,一张小桌子三个小凳子,也就不大了。但三个孩子却很高兴,屋里家具看着就是新做的,应该是广白叔现赶出来的。
“衣服放柜子里,被褥自己铺上,还有张床最晚明天,快的话今晚上就能做好。吃就跟我们吃,大家都吃一样的。要是有什么事跟我说,可不能一个人跑出去,听见没?”
“知道了,江婶。”三人一起说道,小脸上都是兴奋。大牛年纪最长说等最后那张床,让他俩先挑,狗蛋让草哥儿先挑,草哥儿选了靠里那张。三个孩子先前在村里关系就好,后来一起拜师,日日一起学习练习,关系更亲近了。
“那你们收拾着,我出去了。”田氏说完出去了。
村长在大槐树下敲锣,听到动静的人都赶来了。江君迁也过来了,站在村长旁边。众人一看,肯定又是江家有什么事要说,江家每次说的都是好事,大伙都笑着跟江君迁打招呼。
眼看来的差不多了,村长又敲了一声,大喊:“静一静,我说个事儿。”见现场安静下来,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便继续说道:“江家现在有个鸡蛋生意,之前村里的蛋都卖完了。现在还没供上,谁家里要是有亲戚想卖鸡蛋的,都可以送来。”
“真的啊?我娘家能送吧?就这不远呢。”一人问。
又有几人问了,得知全是一文两个都挺高兴,一时都交头接耳说起自己多少亲戚,养了多少鸡。还有操心江家用不完会不会退掉,送来又不要的事。
村长听了一些问题,跟江君迁商量了一下。又敲了一下锣,等大家安静下来说道:“送来就收,但是有一点,收来的鸡蛋一个村一个村放好标上名字,若哪个村子送来了坏鸡蛋,那整个村子都不收了,你们回村的时候要说好。”
“一个村都不收是不是过了些,就那一家不收不行吗?”有人问。
“没有时间一家家看,一个村的统一放在一处,若那处出了问题那个村子的蛋就不要了。”江君迁道。
“也是应该的,若有那心黑的想拿坏鸡蛋充数就得掂量掂量了,不然坏的臭的都拿来人还做不做生意了。”有人赞同。
大家伙又商量一阵,各自回家通知亲戚不提。
夏篱闲不住,编了几个鱼篓放溪里去了。看到兔子,家里不下蛋的鸡都给杀了做腊鸡熏鸡,还收了不少鸭子。
鱼篓收了鱼上来,小的炸鱼干,大的腊鱼熏鱼。
各家卖鸡蛋的陆陆续续来了,又忙着收鸡蛋。
整个十一月几乎没有空时候,大山娘过来串门,又说夏家大房的事。
家里被砸了,田地都没了,一家四口只有家里剩下的粮食吃,过得愁云惨淡。夏老大成天在家发脾气,现在还有了打老婆孩子的毛病。有次夏光又要跑,夏老大下手重了,打断了他一条腿,这下安生了,跑不了了。夏老太看不下去,拿了钱让夏老二抬去了镇上看大夫,能治好,但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几个月都动弹不得了。小胡氏成天以泪洗面,夏满不敢回家,跟着夏阳住在破屋。
说起夏阳,他卖了稻米,买了薄礼去定亲那家,女方那边有些不满他弟弟是个赌鬼据说想退婚。夏阳跑了好几次,那边松了口,但是要再看看。
夏阳是个勤快人,破屋被他修补了一遍,看着好多了,然后跟着村里人去镇上找活了。运气好,找了个修房子的活,一天能有十五文,能干一个月呢。
二房最近没什么事,据说夏老太性子好了不少,没再整天骂人了,有时候还去大槐树跟人闲聊,夏雪的婚事倒是没出问题,男方来请期,定了来年仲春。
进了十二月,天气越来越冷,夏篱穿上了厚棉衣。成日窝在家里也不出门了,江君迁除了上课,就是往镇上送货,最近还开始送年礼了,忙的团团转。
腊八那天,夏篱煮了一大锅腊八粥,招呼村里孩子来吃。她家舍得下料,一大锅煮的黏糊糊的,糖也放够,吃完浑身暖融融的,孩子们把会的吉祥话全说了一遍,一人又得了一小把饴糖,欢天喜地回家去了。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这边小年是腊月二十三号,江君迁二十号停课。带着夏篱去买年货,干果饴糖点心酒,现在天冷,还买了一板豆腐,回去冻成冻豆腐下火锅最好吃。路过肉铺,看肉铺老板杀羊,江君迁直接去扛了一头,送了只羊腿去铺子里。江广白没要,说二十五关铺子回家,江恒学堂也停课了,要跟着江君迁回去,说是想爷爷奶奶了。
回到家就做了顿羊肉火锅,一家人吃得直揉肚子。江恒更夸张,一箩筐好话夸夏篱,夏篱听得乐呵呵,高兴的给了他一小块碎银子。江恒乐的直转圈,跑房里藏钱去了。
严氏笑他,说也没亏过这孩子,怎么跟没见过银子似的。
到了二十三糖瓜粘,严氏清早起来做糖瓜,江父带着孩子们敬灶神。
二十四扫房子,全家老小齐上阵扫房子,从地面到屋顶,到处都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二十五磨豆腐,江广白夫妻回来了,刚到家就开始下起了雪。田氏直呼运气好,老天爷给脸。村里没有做豆腐,江家也没做豆腐,上次的冻豆腐都没吃完。
这场雪下到后半夜才停,并不算大,早上起来积雪不算厚。江君迁还是上了房顶把雪扫了,没想到到了下午又开始下起来了,而且越下越大,也越来越冷。
江家所有的炕都烧起来了,一家人在家猫冬,顺便盘了一下账,这铺子算起来并没有开多久,但零零碎碎竟然赚了有一千两了,就算去掉管府那宅子,也很惊人了。
一家人愣了半天,都看向了夏篱,这可真是个金娃娃,太会搂钱了。夏篱被看的不好意思,直接把脸埋进江君迁怀里了。众人见了纷纷笑起来,江广白把钱一分,江父江母没再拒绝,孩子的孝心,收着便是。
大雪一直没停,江君迁江广白每天都要上屋顶扫雪,不然雪太多把屋子压塌就不好了。不知村里其他人怎么样,隔壁大山娘来了两次,每次说起这雪就愁眉苦脸的。
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夏篱发挥自己的巧手,跟田氏两人蒸了整整三笼花馒头,全是夏篱捏的各种小动物,江怀夕江恒爱极了,严氏也直呼好看。江君迁与有荣焉,他有一个特别的馒头,是夏篱捏的她自己。三头身,胖乎乎的可爱,他舍不得吃。
二十九的夜里,村里突然接连几声巨响,一阵阵喊声哭声响起,夏篱被吓醒,被江君迁抱在怀里哄了半天才回过神。“怎么了?是谁在哭?”
“我去看看,你在家别出去。”江君迁快速穿好衣服,带着斗笠出去了。
夏篱在被子里穿好衣服,哆哆嗦嗦的走出房间,所有人都在堂屋,江恒被江广白抱在怀里,还睡着。田氏点了两个炉子,公婆面前一个,儿子身边一个。
谁也没说话,安静的看着门口。天快亮时,夏篱起身去了厨房,没什么心思做饭,炒了点腊肉,加水烧开,搅了点面疙瘩就当做早饭了。不过想到江君迁出去一晚上,饭量又大,又热了半笼馒头。江恒闻到香味醒了,还在他爹怀里揉着眼睛醒瞌睡。
担心出去的江君迁,没谁想吃饭。天大亮时,让江恒劝着江父江母吃了饭。一个雪白的身影走了进来,夏篱忙迎上去,拿着扫炕的小扫把把江君迁身上的雪扫干净,严氏给儿子端了一碗热疙瘩汤,这会都成面糊了。
江君迁也不嫌,一口全喝完了,吃着热馒头开始说:“外面的雪都到腰间了,有四家屋顶塌了,刚才去帮着把人救了出来,搬进村祠堂了。”
夏篱一下想到夏阳住的那破屋,问:“大堂哥呢?”
“大堂哥腊月好好修了房子,扫雪也勤,倒是没塌,不过夏奶奶担心他,叫去二房住了。”江君迁说着,捏了捏妻子的手。
“那就好。”夏篱松了口气,又想起那塌了房子的人,没等她开口。江君迁说道:“爹,娘,我想送点粮食到祠堂去。有人受了伤,看着……不太好。”何止是不好,有一家横梁掉下来,一家两口子腿被压的血肉模糊。其余几家屋顶多是茅草,倒没受什么伤,只是受了惊吓。
“你尽管拿,先前学堂孩子们家送来的粮食还多着,我们家稻谷也没卖,你多拿些。”江父道。
“拿块冻羊肉去,煮一锅暖暖身子。”严氏道。
“我跟你一起去,止血药拿上一些吧?”夏篱站起身问道。
“拿一些,你,你就别去了。”江君迁想起祠堂的血腥味和绝望的哭声,拒绝了。
夏篱愣了一下,说起来这还是江君迁第一次拒绝她的要求。她没再多说,进了房间找出止血药。江君迁进来从背后抱住她,道:“别生气,我怕你受不了那个场面。”
“没有生气,”夏篱转过来回抱,说:“你有你的道理,我只是没反应过来。你换身衣服吧,我摸着你衣服都是湿的。”
“嗯。”江君迁直接脱下外袍,外面是雪浸湿的,里衣则是挖人铲雪汗湿的。夏篱看他湿透了,心疼的不行,让他等会儿再穿,倒了一大盆热水让他擦擦再换上干净衣服。
江广白拉了板车,从库房扛了两袋粮食,切了一块羊肉,又拿了些菜干,想了想柴火也搬了不少,跟着江君迁一起送去祠堂。祠堂受伤的两口子已经昏过去了,屋里全是血腥味,两个孩子趴在那两口子身上哭喊。边上的人含着泪安慰,可说着说着哭起来,这两人怕是活不成了。
“大家伙还没吃早饭,我带了粮食来,婶子们帮把手煮了让大家吃两口先垫垫,还有这羊肉,炖锅汤暖暖身子。”两兄弟把东西放在地上,江广白知道这情况劝不动,只说让煮点吃的。
果然,几个妇人都站了起来,看到地上的东西又哽咽了,道了谢。祠堂平日有个老人守着,是有厨房的。
江君迁走到受伤两人身边,对两孩子道:“我看看伤口。”说完想到等会儿怕是不太好看,叫了大哥让他把孩子抱走。
等人走了,才轻轻撕开腿上沾着的衣物。守祠堂的是个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此刻端来一盆热水,拿着布巾帮忙擦着血迹,那人疼得不时抽搐一下,但是没醒。血迹擦干才发现骨头都支楞出来了,但竟然没碎,江君迁露出点喜意,跑回家拿了一壶酒和几块木板布条来。叫了边上两个汉子帮忙把人按住,直接往伤口倒酒,那人直接惨嚎一声弹了起来,又被按了下去。
江君迁拿酒洗了手,深吸了一口气,将戳出的骨头推回了原位,那人惨叫连连,险些就挣开了,但很快又疼晕过去了。药粉撒上裹了一圈,又用木板固定,这就算好了。后续如何,就看命大不大了。
两人都弄完,江君迁出了一身汗,道:“劳诸位叔伯看顾一下,伤者千万不能移动,要是醒了喝点粥吧,羊肉汤是发物不能吃。”
“这,能好吗?”一人问道,刚才叫的太惨,他都以为人要死了。
“上了药,骨头也复位了,就看能不能扛过去了。晚上可能会起热,可用这酒给他们擦身降温。”
“本来也这样了,又去不了镇上。江二郎好酒好药尽心治了,就看他们命大不大了。”一人担心江二郎好心没好报,说了一句。
“是这个理,不管怕是活不了了。”
“听天由命吧,江家心善啊。”
又两人附和,说着话,羊肉汤好了。没什么材料,闻着还有些膻,屋里的人却喝得很满足,热乎乎一碗下去,人仿佛都活了过来。羊肉汤一人只一碗,菜干熬的粥却可以吃饱。
吃饱之后,大家的神情都轻松多了。不多时,村里其他人家也陆陆续续来了,都拿着东西,没有一个空手的。几个妇人放下东西开始安慰,说日子还长着呢,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家没了再建,大家伙都搭把手,说不得比之前还好呢。
见此,江君迁和江广白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