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交代
“我是将死之人。”
祝云缠坦然微笑道：“所以这点程度的伤，于我而言算不得什么，师叔莫要忧心。”
徐广松看着祝云缠无神的双眼，面露不忍，重新为他换药缚眼后方长叹一声。
“可你也是肉体凡胎，会疼的。”
“其实还好，最开始是有些疼，到后面就习惯了，也没那么疼了。”
徐广松陷入漫长的沉默。
祝云缠察觉到他心情不愉，劝慰道：“我心里有数的，师叔。”
徐广松眸色复杂的看着祝云缠，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似乎他最常听到祝云缠说的一句话便是“我心里有数。”可这个数的底线到底在哪里，怕是只有祝云缠自己知道。
他很早便知道修行《莲台九注经》的人结局不会好，当年他的父亲也是，在练到第七重时，就闭关于入善洞中，再也没有出来。
这也是缘何他宁愿做一个散医，离开恒泽仙山四处游行，一是为了寻找九注经必死结局的破解之法。
再者，他也承认自己或许有逃避的心态。
即便如此，当他远在千里得到祝云缠继任掌门接受《莲台九注经》的消息时，心里还是隐秘的生出一丝希望。
或许此等神功，在祝云缠身上当真可寻到破解之法呢？
思及此徐广松忍不住问道：“云缠，师叔问你，《莲台九注经》可能破解？”
祝云缠笑着摇摇头。
“无解。”
徐广松愣住。
祝云缠语气有些无奈：“师叔，从以前起我就觉得，你们对我的期望是不是太高了些？若我当真有此等修为，只怕来日得道飞升也不在话下了。&34;
徐广松虽然心里隐约有猜测，但与亲口听到本人肯定的回答感觉还是有所区别，原来，天才如祝云缠，也对《莲台九注经》毫无头绪办法。
祝云缠不像往届掌门那般，对《莲台九注经》抱有天真幻想，认为只要肯努力修行必然神功有成，他知己知彼，既知九注经的无解，也知接下它后自己的结局。
那么当年，他究竟是以何种心态接下这本武经，又是以何种心情一重又一重的往上修行，亲手将自己一步步往死路上逼呢？
“云缠……”
“师叔。”
祝云缠打断他：“那日为对付靥娘我强行冲关，虽神识有损，但也因祸得福将莲台九注冲至第七重，从此之后我每一步皆如同在悬丝上行走，剩下的日子越来越少，能做的事情也越来越有限，有些事情，我是时候要交代给师叔了。”
徐广松被祝云缠这遗言一般的言语折磨得心慌，忍不住地想抓住他手腕反复确认他此刻身体状态，却被祝云缠轻轻避开。
“我无事，但接下来的事不可再等了。”
徐广松隐隐察觉到祝云缠有什么埋在心底的计划要交托于他，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他想，或许祝云缠愿意接下自己的这个结局，便是与此有关。
“云缠，你到底想说什么？”
祝云缠垂首沉默片刻，忽然抬头莞尔一笑。
“就先从《莲台九注经》开始说起吧。”
……
“《莲台九注经》根本就是一盘死局。”
钟望看着风烬，面露不忍。
“少城主聪慧，应当也早已看出恒泽仙山那本传说中神功武经的不对劲之处，单说这么多年，死在那本武经下的掌门有多少，只怕谁也数不过来吧。”
风烬的确早已意识到莲台九注的邪门，不然之前也不会在祝云缠开玩笑般说要教他九注经的时候甩脸色。
只是他一直对祝云缠有种盲目的信心，总觉得虽然过程会很艰辛，但祝云缠一定能突破大关成为特例。
毕竟他的根骨千万年难一见，仅用不到一年便突破至六重，若是连他都无法成功，那还有谁担的起《莲台九注经》呢？
“别小瞧我师尊，无妄，他与你见过的那些人都不相同，他甚至……甚至可以在六虚花的作用下冲开灵脉，试问这点谁可做到？蚀日城那老家伙可以做到？还是你那个老妖怪一样的师尊可以做到？”
“或许修行过程困苦难熬，身体精神皆受折磨，但我会陪着他，陪他熬过所有难熬的时候，他一定能做那天下第一人！”
风烬态度坚定，但语气中却带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不安。
无妄静静地看着他，过了许久方叹息道：“我从未怀疑过祝掌门做不了天下第一人，他一直是我师尊最属意的继承人，问题从来没有出在祝掌门身上，而是那本武经上，少城主，我一开始便说了，《莲台九注经》是一个死局。”
风烬眼神越来越冷，若不是他面对的是他曾经的护法，只怕他早已一掌拍过去了。
他听不得别人将祝云缠的生死挂在嘴边，仿佛他一回去要面对的就是一个随时会殒命的祝云缠。虽然……虽然师尊他近些天的确经常受伤，但他恢复很快，也很顽强，身边又有医圣之称的徐广松，他怎么会真的有事呢？
“你连《莲台九注经》见都未曾见过，就敢与我断言这些，无妄，离开蚀日城后，你就敢如此对我狂言乱语了？”
钟望苦笑：“非我妄言，修真界这历史长河中，若有一人莲台九注大成，我都不会在此与少城主说这些话。”
风烬冷声道：“那是你孤陋寡闻，恒泽仙山的开山老祖曾经就……”
“那只是传言，少城主。”钟望缓慢摇头：“没有一条真正的记录与线索证明他神功大成，只是传言如此，传言究竟能有几分真几分假，少城主只怕比我还要清楚。”
“前人特意留下此等传言，到底是何居心，谁又能说得清呢？”
“你住口！”
风烬忽然吼道。
钟望神色悲凉的看着双眸逐渐变得赤红的风烬，一颗心也逐渐下沉。
来不及了。
他原先想着，趁现在少城主对祝云缠感情尚浅，将一切事情告诉他便可悬崖勒马，毕竟少城主一向冷静自持，最是懂得趋利避害，只要他说清楚，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哪想到少城主的感情远比他想象的来的深邃刻骨难以拔除，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风烬心底恐慌，却依旧色厉内荏的模样。
只怕他就算知道些什么，亦不会回头了。
一切都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