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遗愿
风烬从前都在为蚀日城而活,蚀日城覆灭到现在,中间的这些年他是怎么过的,记忆其实已经有些模糊了。
唯有柳知鹤夫妇二人离世时的情形,还算有个清晰的印象。
他们三人随遇而安,走哪儿住哪,那日选择在选择在一个荒山的废弃木屋落脚,风烬在外置办了些生活所用之物回来时,推开门正看到柳知鹤五指成爪对着风惊羽穿胸而过。
手中的东西叮里咚隆掉在地上。
风烬面色剧变,冲过去俯身捞起风惊羽软软倒下的身子,又惊又怒,不可置信吼道:“你在做什么!”
他爹竟然在亲手剜了他娘的心!
一只手轻轻将他推开,将风惊羽抱在怀中。
“我时日无多。”
柳知鹤揽着已无生息的风惊羽,手上还在滴滴答答地淌着血,语气淡淡道:“我们当中若有人要先走一步,会在死之前亲手杀了对方,这是我与你娘约好的。”
“这样,你娘就永远属于我了,她也不会感到寂寞。&34;
风烬闻所未闻,猛然间有些无法接受,但这的确又是柳知鹤能做出来的事。
他耳边嗡呜,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却犹觉得荒唐。
“……真是个疯子。”
柳知鹤眼里没多少悲伤,或许清楚自己很快就要去见自己的爱人,他神色悠闲,语气轻松,还有心思同风烬开玩笑。
“小兔崽子,没我这个疯子,又哪会有你?我是疯子,那你又是什么?”
风烬没心思接他的话茬,有些呆怔地看着风惊羽的尸身。
“喏,你娘给你的遗言,不看看么?”
柳知鹤沾了血的手捏着一张薄薄的纸条递过来,风烬这才有了一丝反应,伸手接过。
他与双亲感情一向淡漠,且自打蚀日城覆灭后,便早已做好了他们之中任何一人死在半途的准备。
风惊羽骤然离世,其实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大冲击。
他震惊的只是一向深爱风惊羽的柳知鹤会亲手杀了她。
事情很离谱,但放到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柳知鹤身上,又显得不是那么的离谱。
风惊羽留给风烬的遗言很简单,只交代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是聚集从蚀日城逃出去的教众,韬光养晦,复兴蚀日城。
第二件便是找到当年助他们逃脱的少年,回报恩情。
风烬将纸条收起来,这两条遗言,他哪一条都不想做。
“你呢?你不是说自己快死了?可也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自然也是有的。”
柳知鹤笑道:“不过其中一条与你娘的相悖,至于如何选择,端看你自己。”
柳知鹤留给风烬的话也只有两句。
一是不必再理会蚀日城,隐姓埋名好好活下去。
二是离身上有莲花印记的人远一些,越远越好。
这两条倒是比风惊羽的实施起来简单许多,但第二句话却让风烬听得云里雾里。
“有莲花印记的人……那是谁?”
“我也不知。”柳知鹤道:“或许你很快就会见到他,又或许你永远也见不到,我只是给你提个醒,为你小命着想。”
风烬也不多做深究,将风惊羽的纸条塞入怀中,起身拍了拍衣上的尘土,俯视着柳知鹤。
“既然这或许是你我的最后一面,那我也有话要说,你要不听听?”
柳知鹤眨了眨眼。
“我并未受你二人多少抚育之恩,但前面这小半辈子都在收拾你们留下的烂摊子,天天为你们项上人头操心,从未为自己而活。”
“眼下你二人解脱,我也解脱,你们留下的遗言,我各取一半完成,也算是我最后给你们的交代,至于剩下的一半,看我心情。”
“如何?”
柳知鹤笑起来:“我将死之人,我能如何?”
风烬点头道:“那便如此吧,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柳知鹤摸了摸下巴,认真思考了一会。
“好像在我印象里,你从未开口称呼我为父亲过,以前是叫我城主,后来索性连称呼都省了。”
他看向风烬,狭长的双眼微微一眯,又坏又狡黠。
“叫声爹听听?”
风烬:“……”
那几条遗愿,风烬做得糊里糊涂,恩应该不算报过,但只要他在祝云缠身边,就永远有机会,至于柳知鹤说的远离有莲花印记的人………
风烬握着祝云缠左手,细细描绘着他掌心的红莲。
第一眼见到这朵红莲时候,他便想起柳知鹤遗言,可心里觉得好奇,没想过要逃,眼下更是不可能离开了。
祝云缠被风烬弄得发痒,轻笑着躲开他的手,安抚似的拍了拍他。
“好了,时辰不早了,明日且有的忙,你快去休息吧。”
“记住了,明日一切流程皆按照正常婚礼流程进行,她若有想添或想省的尽可以由着她,但拜堂时盖头一定要盖。”
祝云缠笑容温和,明明此刻他又瞎又废,可周身气息却偏生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第二日,相思谷崖下一片喜庆大红。
因喜堂和靥娘居所就挨在一处,且算上新郎新娘,一共就三人参加婚礼,便少了很多步骤。
但不知靥娘是否存心想压当年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风惊羽一头,上妆用了很久的时间,久到风烬站在门前逐渐开始不耐,甚至想直接一走了之,但想起祝云缠叮嘱,无论如何都要走到拜堂那步,才生生忍着,闭眼在门前等她。
祝云缠早在喜堂高堂处坐着,依旧着他那身碧色素袍,他双手紧握成拳置于膝上,喜堂里不算热,不知何故他额上却渗出细密的汗。
他一人安坐许久,方听到门外传来一些动静。
崖下只有他们三人,自然没有能奏喜乐之类的条件,祝云缠只听到一阵急促脚步声,便知是风烬与靥娘前来。
他抬手不着痕迹地拭去额上汗珠,接着听见靥娘掐着嗓子娇羞的呼喊。
“夫君慢些!等等妾身呀……”
祝云缠忽然想笑。
风烬忍得额上青筋突起,咬牙道:“是你自己太慢,磨磨蹭蹭误了吉时!”
靥娘不满地娇嗔道:“还不是夫君非要妾盖这盖头,真是的……妾上了那么久的妆,这一盖不全挡住了嘛~”
听到这句话,祝云缠稍稍安下心来,好在风烬还记得他的叮嘱。
风烬冷声道:“妆容什么时候都可以看,但是礼不可废。”
靥娘今日心情大好,自然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计较,嬉笑着回道:“都听夫君的!”
祝云缠坐在高堂,忍笑忍得辛苦,他虽看不见,但也能想象到风烬此时脸色定然难看到了极点。
二人各自扯着红绸一端踏入喜堂,在准备拜堂时候,风烬忽然道:“我魔教中人不拜天地只拜高堂,三拜中第一拜就免了罢。”
只要能顺利成婚,靥娘自然无不相依。
祝云缠虽不知真假,但也觉得这样挺好,免得这礼成一半,日后风烬回想起来只怕心里也怄得慌。
于是两人并肩面对祝云缠而立,风烬抬眼看向高堂那人。
哪怕今日是他“婚礼”,那人衣着打扮却依旧随性,甚至连发冠也懒得带,散着一头青丝,外衫松松垮垮,姿态随意地倚在太师椅上。
他白绫缚面,面色苍白,唇角却带着促狭笑意,风烬尽管看不到那双眼,也能猜到白绫下那狭长眼中会有的狡黠。
师尊的衣服可真素啊……
风烬敛着眉,垂眼看着自己大红喜袍,心底有了些思量。
靥娘站在风烬身边,跟着他低头盈盈下拜,丝毫不知自己“夫君”心里在上演什么欺师灭祖的场面,她犹沉浸在如今突如其来的幸福感中,日思夜想的美梦竟然成了真,那么原先受过的一切苦都是值得的。
哪怕今日她身死魂消,也了无遗憾了。
她这么想着,忽然盖头下银光一闪,接着便只觉得胸前一凉,一把通体银白的长剑闪着灵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对着她穿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