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闭关
日头很足,祝云缠心底却哇凉。
现任恒泽掌门戚行山,乃是修真界有名的修行狠人,为练神功在入善峰闭关五年不出,此次突然出关,又急着召见他,十有八九情况不大妙,要找一个新的继承人。
祝云缠抬眼望着远处高耸的入善峰,一颗心沉到了底。
掌门出关的消息早已传遍整个恒泽,祝云缠走到入善峰底时,弟子们或御剑或奔走,陆陆续续地皆往此处聚集。
戚掌门迎风站在半山崖边,一头白发在山风里狂飞乱舞,声如洪钟。
“云缠,你上来。”
祝云缠往崖上扫了一眼,硬着头皮往山脚下挪。
百千弟子灼人的视线粘着祝云缠天水碧色的身影,四周对他的议论声毫不避讳,随着众弟子手指的方向直往他脑门上戳。
祝云缠恍若未闻。
他走到石阶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正看到一身玄衣的漂亮少年,脚底下踢着石子儿,慢吞吞地跟在珍馐堂弟子们后面。
祝云缠嘴角勾起极浅的一丝笑意,转身头也不回的上了入善峰。
……
珍馐堂弟子在前方催促。
“风烬,快点儿!晚了当心被长老骂!”
玄衣少年眉头微蹙,有些不耐烦地看了前方,脚尖一动,将他踢了一路的那颗小石子儿踢飞到草堆里。
他们珍馐堂俗称灶房,只管闷头做饭不参与修行,往日恒泽门派活动多与他们无关,今日遇上掌门出关此等大事,各处弟子皆要聚集,珍馐堂弟子们好容易出来凑热闹一回,说不激动是骗人的。
风烬抬眼,兴致缺缺地听着前面几人讨论的火热。
“听说掌门走火入魔,你们猜猜,下一任掌门是祝师兄还是易师兄?”
“不用猜了。”来的较早的师兄嗤道:“祝师兄已经上去了,戚掌门连易师兄的面都没见。”
“什么?!这……可是祝云缠他躺平摆烂了这么些年,早已是废人一个,如何撑的起我们恒泽?!他哪里比得上易师兄,又凭什么做掌门?”
“凭什么?凭人根骨好呗,凭人曾经是擢秀武典魁首呗,千万年难得一见的绝佳根骨,换你你不摆?”
“天要亡我恒泽啊……”
风烬走在后头,困倦地打了个呵欠。
心道亡你恒泽倒是不至于,亡那个什么祝云缠倒有可能是真的。
他感觉有些无聊,正准备找个借口遁了,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惊呼。
“掌门!!!”
戚行山站在崖边,不知何故身形有些晃荡,眼瞧着一个不稳便要从崖上跌落,一个碧色身影如风一般掠上前,在千钧一发之际捞住他的手臂,稳稳将人扶着站好。
祝云缠虚惊一场,松开戚行山手臂,气笑道:“师叔您现在什么身体状况,还敢置自身于如此危险之地?”
“无妨。”
戚行山看到祝云缠,既不寒暄也不多作废话,动作利落地从怀中掏出一本灰皮书册,往他怀中一拍。
“接着。”
祝云缠接着书册,像接着一个烫手山芋。
“《莲台九注经》如同掌门金印,接下它,从此后你便是恒泽仙山掌门,老朽也算不负师兄所托,自今日起你随老朽一道闭关,这经书的心法口诀,老朽会尽数教与你。”
祝云缠愕然抬头。
“这么急?”
白发满头的老者长叹一口气。
“云缠,你看看师叔我。”戚行山指着自己额上浅浅魔印,摇头苦笑:“师叔已走火入魔,尚不知还有几天可活,《莲台九注经》和掌门之位不可后继无人,你我皆耽搁不起。”
祝云缠沉默片刻,缓缓点了头。
戚行山长舒一口气,这才有心思仔细打量祝云缠,几年不见,他这徒侄眉眼愈发清冷锋锐,如立在峭崖边一棵青松翠竹,挺拔而内敛,山风塑成他独特的风骨。
戚行山欣慰的拍了拍祝云缠的肩。
“你可有什么事需向下交代的?”
这一闭关不知何处才能出来,祝云缠思索片刻,抬手唤来离得最近的一个守关弟子。
“还真有几件事需交代。”
……
入善峰脚,众人还在严阵以待。
风烬眼瞧着山腰上下来一个传话弟子,径直走到众长老面前,传新掌门之令。
掌门言,他需闭关半年,诸位长老此前辛苦,是他这个做晚辈的不够体贴,此后山中大小事务便交由抱月殿的浸月仙子,诸长老就各回各峰,万事莫管,享享清福。
此言一出,山下一派寂静,连风都是冷飕飕的,长老们面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谁能想到他祝云缠才继任第一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夺了长老们的掌事之权。
大长老赵渊德沉着脸,忍着怒气问道:“这是祝云缠亲下的令?”
竟是连“掌门”二字都不愿叫。
守关弟子为难地点了点头。
“戚掌门就没说什么?”
弟子又为难地摇了摇头。
赵渊德胸膛起伏几瞬,最终只冷哼一声,带着诸长老拂袖离去。
一旁看热闹的师兄摇头啧啧感慨。
“要命喽,祝师……祝掌门于武道上荒废,这下又得罪了长老,以后的路怕是难走啊……”
风烬漆黑的眸中暗芒闪烁,那抹碧色身影似乎还在他眼前,轻如飞燕快似山风,让人一见难忘。
武道荒废?他看未必。
祝云缠经戚行山默许下令之后,诸长老领命回了各自山头,虽表面宁静顺从,却都闭着门遥遥指着祝云缠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一骂就是三个月。
被骂了三个月的祝云缠此刻正端坐在入善洞中,面前石桌上搁着一个白瓷杯子,里面满满一杯稠红液体。
祝云缠眉头紧锁,面露抗拒。
“我就非喝不可?”
“非喝不可。”
戚行山坐在他对面,不过三月,他看着竟是又老了一些,额间魔印愈发清晰,但精神倒是尚可,眼中喜色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住。
“师叔已将《莲台九注经》心法口诀尽数传于了你,你领悟得很好,喝了师叔这杯血,种下莲印,便可以出关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祝云缠看着杯中隐隐泛着金色的稠红血液,叹息一声。
“倒不是在犹豫什么……只是此前从未喝过人血,说实话,有点喝不下去。”
戚行山双眉倒竖,瞪眼道:“那老朽此前就喝过了?老朽这一生喝的唯一杯,也就是当年继任掌门时你师尊给的那一杯,喝的是老朽的又不是你自己的,你怕什么?喝!”
“……”
祝云缠不是很能理解他师叔的这个逻辑。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端起桌上白瓷杯,幽幽道:“我原先以为《莲台九注经》一脉相承的脉,是经脉的脉,不曾想竟是血脉的脉,当真是令人意外。”
他说完,表情痛苦地将一杯血一饮而尽。
“你也当真是令人意外。”
戚行山兴奋地忍不住搓手。
“你师叔我当年练到第三重用了整一年时间,你仅用三个月便可突破,云缠,你的天赋远比想象的要高,不愧是出身奉神台的弟子。”
戚行山橘皮老脸此刻满面红光,似乎已然看到《莲台九注经》在祝云缠身上大成的那一天。
祝云缠在疯狂给自己口中灌水。
“还有一桩事,你出关后便要去做。”戚行山正色道:“《莲台九注经》修行过程十分凶险,稍不留意便是走火入魔,不管是九注经亦或是掌门之位,皆不可后继无人,云缠,你已过而立之年,座下该有个弟子了。”
祝云缠连灌几大杯水,将口中血腥味冲散了些,杯子搁在桌上“嗒”的一声响,如葱的手指沿着杯沿缓缓画了个圈。
“师叔放心,关于弟子,云缠心里已有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