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山鬼
咦？
扯了吊坠在手，张道一定睛一看，只见细丝上结了一个璎珞，把个墨绿色的小石子一般的物件兜在了其中。
这是？
顺手把金毛松鼠塞入笼中，举起吊坠对着日光瞧了瞧。
莫不是什么宝贝？
少年郎心头一喜。
怪就怪师父，从来银钱少见，今番树洞里得了个吊坠，下意识的就是考虑值不值钱。
奈何少年见识浅薄，如何识别吊坠价值？
举在手里看了又看，墨绿色吊坠半透明状，隐隐似有水光，不知什么材质。
胡乱套在了脖子上，心想反正要求黎水城，到时候去当铺问问就是。
捕了两只金毛松鼠，又意外得了吊坠。
张道一心情大好，一路哼着山间小曲，脚步轻快的下了崖顶。
取了包袱，解了彩鹿牵在手里，晃悠着下了九峰岭。
下了九峰岭，慢慢就有了人烟。
去黎水城的路，他一年也能跑个四五趟，路熟得很。
偶尔遇到路人，瞧着他一身道袍，腰间别两个草编笼子，又牵着一头彩鹿，难免会多看几眼。
张道一浑然不以为意，自顾自的赶路。
只是心里嘀咕，怎么一路行来，遇到的行人大多面黄肌瘦，难不成山下又闹饥荒了？
小道士看似无忧无虑，心里却也有着隐藏的恐惧。
年幼遭遇饥荒，险些饿死，若不是被师父捡回道观。
世上哪还有他张道一？
那时年幼，不知世事，只觉得师父好，道观好，不懂得怨天尤人。
后来还是听师兄们闲谈时说起。
天灾固然可怕，但远比不上人祸的危害无穷！
当今圣上沉迷求仙问药，幻想长生大道。
不问朝政，耗费靡多还则罢了。
更是偏信国师，国人尽知国师府大过天子朝堂。
如此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还能有好？
有识之士冷眼相看，却谁也奈何不得。
当今天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真仙之下，修行五境，天人境即是巅峰。
他们韩国莫离国师便是世上仅有的五位巅顶大修一。
天人境不可撼动，国师府稳如鼎立。
国师府门下服色以黑白区分，世人暗地骂他们黑白无常，国师府竟欣然接纳，猖狂之心日月共鉴，偏那昏君瞎了眼睛。
国事如何本就跟张道一没多大干系。
他们修行之人虽然脱离不了尘世，毕竟牵扯不多。
白云观闭关自守，乐得逍遥自在。
只是每每下山，见百姓生活每况日下，艰辛辛酸还是忍不住心生恻隐。
但也只是如此罢了。
纵有修为在身，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能有什么治国安邦的念头？
他又不是山下的书呆子，一门心思的尽忠报国。
去往黎水城，路上得走三天，张道一埋头赶路，牢记师父教诲，等闲不得招惹事端。
世事往往如此，你不惹事，架不住有事上门。
头一天夜里，张道一牵鹿而行，脚步迟缓，错过了宿头。
偏前后不见人家，无处借宿。
少年人，胆子大，荒郊野岭做卧榻。
把彩鹿拴在草地上吃草，又寻了松塔喂了金毛松鼠。
张道一揉了揉肚子，捡了几块石头一凑，搭了个火塘出来，山野多枯枝，收集起来倒也方便。
取了火石引火，包裹里带着干粮，拿个树棍一穿，稍微烤烤足以裹腹。
张道一只是悟道境，还做不到辟谷不食，再说了，修行修行，若是连口腹之欲都修没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嚼着干粮，张道一有些不满的看着彩鹿啃草。
“都怪你，这下估计要走四天了！”
这彩鹿也是个夯货，只顾啃草，不知忧心前程。
若是知道过日子进了黎水城，屠刀之下骨肉分离，不知还能不能这般惬意。
吃净干粮，取了水喝。
张道一坐在火塘前盘算，接下来几天要怎么走，在哪停。
不怕归不怕，露宿荒野总归不好。
拎根树枝在地上划拉，不多时心中有数。
毕竟是常走的道路，很好规划。
起身踩灭了火塘，正待安置彩鹿早些歇息，不远处忽然传来嘚嘚马蹄声。
循声望去，一队人马举着火把正往这边赶来。
初时张道一还真没有在意，荒郊野外的他也不敢乱跑，只得在官道旁边安身。
官道嘛，人来人往不也正常？
又不是只允许他张道一错过宿头。
马队近了，张道一伸头望了一眼，官兵打扮，簇拥着一辆马车，估摸着是官员出行。
张道一不愿多事，乖乖立在一旁，低头垂手，一副顺民模样。
不料马队竟在他跟前停下，不再走了。
张道一心里疑惑，悄悄抬头去看。
只见当先一骑，马上之人翻身下马，径直走到了跟前。
这人身材雄壮，大红披风，就是可惜，火光照耀之下，还算周正的脸上斜斜一道刀疤。
刀疤从上往下，从右到左，算是把一张脸彻底糟蹋。
刀疤脸来到少年跟前，粗声粗气的开口问道：
“小道士，前方可是到了梅岭？”
梅岭不是长满梅子的山岭，而是一个村子，只是这个村子明明在另一个方向，还挺远的。
张道一瞅了一眼刀疤脸，指了指东南方向，回答道：
“喏，那边，五十里。”
心里烦他叫自己小道士，张道一嘴里也不客气。
疤脸军汉一听，转身就朝着马车走去。
张道一不管他，继续扮自己的顺民。
很快，马车那边起了争执的声音。
马车里的人要连夜赶路，疤脸军汉在劝。
是个好听的女人声音，张道一微微侧过了脑袋，悄咪咪想看上一眼。
马车挂着帘子，捂得严实，啥也看不到。
争执很快消停了下来，车队变换方向，看样子是疤脸军汉没劝成。
本来不想管的，可也不能真看着他们去送死。
张道一出于本心，喊了一句：
“哎，你们别走了，那条路前面有山鬼出没，大晚上不安全的。”
马蹄应声嘈杂，显然是听见他的话了。
韩国民生凋敝，鬼怪丛生不足为奇。
前头山鬼便是其中之一。
说是山鬼，其实不过路边亡魂。
乡野之人不识鬼怪，胡乱叫的。
白日赶路，张道一也是讨水时听村民说起，这会儿也不过顺嘴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