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搭档
项天上班已经一个月了，工作环境以及同事都变得熟悉起来，经过李慧卿主任同意，他作为一名正式的医师加入到值班表中，开始了漫长的倒夜班生涯。对于老朋友的儿子，李主任还是比较照顾的，不仅把项天安排到了自己得意门生李大立主治医的治疗小组里，还特别嘱咐护士长安排两个经验比较丰富的护士和他搭夜班，护士长当然满口答应，抛开私心不说，像项天这样没有经验的新医生也应该由业务能力强的护士帮忙把关，毕竟神经外科的患者大多数都是急症和重症，稍微的闪失都可能危及生命，如果出了医疗事故更是谁都承担不起。她几乎没有考虑就把项天安排到了林洁和赵安诗那一组。
神外病房属于医院里比较大的科室，整个病区不仅有几十张普通床位，在走廊的尽头还设置了一间重症监护室，极其危重的病人都会被安排进监护室由专门的护士集中管理，不允许家属陪护。里面设置的六张病床几乎没有空闲过，各种仪器设备的蜂鸣音此起彼伏，虽然音量已经被调到最小，在安静的病区里也显得很嘈杂。白天的时候各组医生分别负责自己的床位，等到夜间就只有值班医生负责整个病房的工作，医生值夜班实行三级负责制，住院医师负责一线，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时候主治医会被叫起处理，如果主治医认为自己的能力也不够就会通知值班的主任医师。通常住院医师和主治医师的休息室设在病区里，值班的主任医师则在主任公寓楼里休息，公寓楼和住院楼有通道相连，一旦出现危急情况可以在几分钟内赶到。神经外科病房护士则被分为两套工作组，一套负责病房，一套负责监护室，年轻没有经验的护士大多在病房组值班，等到工作经验和能力提升到一定水平后才有资格进入监护室，所以内行人都知道，负责监护室的护士才是整个神外护士里面的精英，而林洁则是这些精英护士里最好的一个。
项天在附属医院实习的时候曾经跟着老师上过几次夜班，但那时与现在不同，从一个旁观者的角色上升到决策者中的一员，他多少还是有些紧张，即使在医学院苦读了好几年，项天也知道，关键时候那些理论几乎都用不上，长期积累的经验和强大的心理素质才是危机时刻的救命良药，实施抢救的时候，经验十足的护士往往比愣头青医生要有用的多，所以年轻医生对监护室的护士都会比较尊敬。
第一个夜班，项天特意早到了半小时，把白班医生交代的事情记在随身的小记事本上，然后坐在医生办公室里翻看所有病历，凡事做到有备无患总是好的。晚上六点半医院餐厅的服务员准时把工作餐送到了科室，闻到饭菜的香味，项天才意识到自己的肚子早就开始抗议了。白班的同事们都已经回家，病房里变得安静下来，项天一边吃着饭一边继续翻看病历，路过医办室的中班病房护士小李笑着对他说：“项医生，不用这么拼命吧，小心把饭吃到鼻孔里去。”项□□她笑了笑，匆匆咽下最后一口饭，继续把头埋进摞成几堆的病历中。
林洁本该在晚上九点接夜班的，但因为通勤车下午四点就从大院发出，所以她到医院的时间都会比较早。在职工餐厅吃了晚饭再回宿舍小睡一会儿，基本每个夜班八点钟她都会出现在病房里。科里的姐妹们知道她的情况，都愿意给她力所能及的帮助，所以她也愿意尽可能的回报。早接班一小时，中班护士就能早到家一小时。天气转凉后晚上行人比较少，没什么人愿意出门过夜生活，还能坚持三班倒的护士又大多比较年轻，如果有爱人或男朋友接送还好一些，否则单身女性独自走夜路还是很危险的，至于她自己，少休息一小时也不算什么大事。
今天病区里很安静，林洁轻轻松了一口气，安静就代表平稳，只要病人的病情平稳，夜班就不会太难熬，她知道今晚要搭班那个年轻的项医生，如果再有病人出现状况，那可能真的一夜都不得安生了。经过医生办公室，林洁看到项天正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往病历车里插病历，办公桌上还散落着几本，显然也是被翻动过了。对于这种工作态度，林洁还是很欣赏的，于是走进来和项天打个招呼。项天看完所有的病历，刚准备伸个懒腰，没提防林洁突然走进来，赶忙放下手臂讪笑着回应：“林老师准备接班啦？已经九点了吗？这么快。”林洁笑着说：“还没到呢，早来一会儿让任杰早点下班，她要一个人走夜路，太晚了不安全。项医生第一个夜班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希望下一秒就天亮啊？”项天笑了：“说真的，我心里还挺矛盾的，既想一夜无事，又想有点事做，也不可能一辈子夜班都平安无事，既然早晚要经历，还不如乘着我精力旺盛早点发生，总不能一直当毛头小子，林老师你说对吧。”林洁苦笑着说：“项医生，麻烦你别乌鸦嘴了，我可不想陪你经历这个，你们没事可以回休息室睡觉，我们可是要瞪一晚上眼睛的，再来点事，我可承受不起喽。”项天赶忙不好意思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以后再也不敢乱说了。”然后又诚恳的笑着说：“林老师，从今天起，你就是我老师，今天第一个夜班我不睡觉，有什么脏活累活你说一声，我有什么不明白的也会随时请教，你可别嫌烦啊。”林洁摆了摆手，笑着说：“我可不敢给你们大医生当老师，不过是见得多一点罢了，如果项医生想问什么，我就在监护室里随时恭候，不聊了，我要去接班了。”项天望着她的背影，不由得笑了，原以为平时沉稳内敛的林洁肯定不苟言笑，一起搭班会比较无聊，没想到说话还挺风趣的。
今天的夜班的确太平无事，项天一直坐在监护室里陪着林洁忙来忙去，间或向林洁请教一些问题，倒也不觉得无聊。凌晨一点钟，项天走出监护室，沿着病区走廊晃了一圈，各个病房都已经熄了大灯，只留小小的地灯闪着昏暗的光，病房护士赵安诗趴在护士台前打着瞌睡，项天悄悄的从旁边走过，尽量不吵醒她。他知道这些护士的辛苦，一个夜班十一个小时不眠不休的确很难坚持，既然病人情况都很稳定，抓紧机会小憩一会儿也是无可厚非的事。项天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是因为之前说了大话，还真有点不好意思直接跑回值班室睡觉，于是又晃回了监护室。林洁正坐在办公桌旁写着护理记录，抬眼看到项天无精打采的走进来，便笑着轻声说：“项医生，去睡吧，今晚应该没什么事了。”项天还在嘴硬：“不睡，我答应过林老师今晚不睡觉，说话就要算话。”林洁一愣，然后笑道：“我早就忘了这事了，快去睡吧，等我写完了也靠在椅子上睡一会儿，你不走我怎么睡啊。”听她这么说，项天也不好再坚持，于是转身离开监护室，临出门时不经意回头，发现林洁正目送着他离开，心中竟没来由觉得暖暖的，嘴里不知怎么突然冒出一句话：“林老师，你知道吗？目光是有重量的。”然后迷迷糊糊的回到休息室扑到床上，下一秒就进入了梦乡。
听了项天莫名其妙的那句话，林洁有点想笑，她挺喜欢项天这个小同事，他是个干干净净还没有被世俗污染的孩子，工作认真负责，对待科室里每个同事甚至护工和保洁阿姨都礼貌有加，对病人更是耐心十足。刚刚帮她翻动病人时，明显能感觉到他动作的轻柔，虽然那些病人都没有知觉，但细心的林洁知道。说实话，科里那几个年轻的医生大多和林洁搭过班，除了项天没有一个能让她心生感动。她希望兵兵长大以后能成为项天一样的男孩子，善良聪明干干净净，不过这是奢望，她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