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赌约(下)
桑宴面无波澜回到座位,直接掀翻了唐书墨的遮阳伞,从姜璎的挎包里翻找出药膏涂抹伤口。
唐书墨刚谢绝了一众师妹的关怀,转头看见桑宴一脸不好惹的神情,打住了想要撒泼的念头,默默支起遮阳伞给他遮光。
穆嘉看了几次,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拿着扇子给桑宴扇风。
还是姜璎不嫌事大,盯着桑宴的脸,摸了摸下巴:“小师兄,你怎么不说话啊?谢望也太不讲武德了,不知道打人不能打脸吗?你嘴巴为什么掉了一块皮啊?”
“师妹。”桑宴转过头,眼神幽幽,“要讲文明,不能乱说话,我也不想乱打人。”
“什么意思啊?”姜璎听不懂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小师兄,我还担心你赢不了,要等很久呢,没想到你赢得那么轻松,第一场对面认输,第三场对面缺席判负。”
唐书墨小心探出半个头:“是啊是啊,桑师兄果然非比寻常,我打个比赛还要费心劳神,桑师兄直接躺赢!”
桑宴绷着一张脸:“我是靠实力赢的。”
姜璎对此表示认同:“没错没错,小师兄刚刚打第二场的时候,水镜黑了很久,一结束,我就看见裁判跑去洗眼睛了,一定是师兄对敌手段狠绝,把人打得落花流水,其场面之凶残,不忍直视!”
听到最后一个词语,穆嘉莫名想到上次不该看见的场面:“师姐,有没有一种可能……”
桑宴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神色瞬间天崩地裂,耳尖染上绯红,咬紧下唇,内心疯狂咆哮。
啊啊啊!
他明白,男主是有那个意思的!
但是,但是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做那种事啊,虽然是关掉了水镜!
场合不对,人也不对!
桑宴双手捂住脸,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
那可是他的初吻啊,保留了二十几年的纯真就这么被夺走了。
唐书墨从桑宴指缝里透出的一点薄红嗅到了八卦的味道,立刻掏出小本本边写边贼兮兮贱笑道:“啧啧啧,桑师兄,我懂了!”
“你俩上次在学宫谈不拢,这次狭路相逢,谢师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肯定是一个没把持住,对桑师兄做了些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正所谓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天雷勾地火啊啊啊啊救命啊桑师兄我错了别打了!”
胸腔里的怒火随着唐书墨一声声求饶的惨叫声逐渐平息。
桑宴咬牙:“我刚才在擂台,就是这么揍谢望的,跟他没发生什么,不要造谣,懂?”
姜璎有些震惊:“小师兄,你脸好红哦,师尊说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在欲盖弥彰……”
穆嘉赶紧拽了拽:“师姐师姐,别说了!”
几人的场次均已比完,便各自回家各找各妈。
沿着台阶而下,刚走出瀚海台,不远处一个碧玄水色身影瞧见他们,风风火火走了过来。
桑宴眼尖,一眼看见了是沈鹤归,连声打了个招呼:“大师兄!”
“阿宴!”沈鹤归是从未见过怒气冲天的模样,神色凌厉地质问道,“那个混蛋是谁,叫什么名字?”
“哪个混蛋?”桑宴一脸懵逼,手腕忽然被狠狠钳住,“嘶,师兄,我疼!”
沈鹤归连忙松了力道,勉强挤出一丝笑:“抱歉阿宴,师兄……师兄想找一下,方才与你比试的弟子,谈谈人生。”
“哪个弟子?”
“就是,上次你受伤,去看望你的那个…朋友。”最后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某个想法瞬间在心里炸开。
桑宴不可置信地抬眸:“大…大师兄,你是怎么看见的?!”
水镜那个假冒伪劣产品!
不是说好的关掉就不会让旁人观摩比赛了吗?!
沈鹤归耐心解释道:“师弟,师兄什么都没看见,只是忽然想起来,那人说到底是你朋友,师兄不由分说打了他,于情于理,不妥当,理应去好、好、道、歉!”
“阿宴,你不害怕,尽管告诉师兄,否则,之后闹到师尊那里就不好说了。”
桑宴两眼是真的一黑。
被强吻,感觉的确不是很好,但是依照两人之间的关系,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啊……
不对!
“大师兄,他……他是我倾慕之人,我俩关系很好!之前没想着公开,现在告诉你哈哈哈……”
“阿宴,我懂了。”沈鹤归神色凝重。
“???”不是,你们为什么一个两个的总是懂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你一定是被那个混蛋强迫的,所以才撒谎骗我,以师兄多年阅人的经验,那小子给我第一印象就不是什么好人。”沈鹤归态度强硬,“阿宴,你放心,师兄处理这方面的事情很在手,告诉我你那朋友是谁。”
桑宴生无可恋:“大师兄,我真的没说谎!”
“你不说,师兄也有办法查到那人。”沈鹤归冷冷勾唇,转身看向一旁,“姜师妹,给你一百灵石,麻烦告诉我最近有谁在纠缠阿宴。”
“哦豁!”姜璎两眼放光,麻利地接过灵石袋,“小师兄,我真不是在卖你啊!沈师兄,那个对小师兄死缠烂打的……”
“他叫秦盛!”桑宴眼一闭,一口气报出了那道神识书写的内容,“师兄,我都说了,你们千万要好好相处,不要找他麻烦!”
沈鹤归扬起个和善的笑容:“阿宴,师兄怎么会持强凌弱,只不过是找那位师弟,提点一番罢了。你今日表现不错,后面的比赛尽力而为,先回去休息吧。”
说完,转身冲向云霄,连片衣角都没留下影。
桑宴松了口气,又思考起沈鹤归发现找错人他要如何解释,耳畔传来一个清澈的嗓音:“桑公子,不知可有空?大公子吩咐我邀请您去喝一杯茶。”
顾笙站在不远处,朝几人行礼:“姜小姐和穆公子也在此,恰逢星宗主与大公子相聚,特意命我通传一句,比赛结束后,二位速回天星崖。”
姜璎似是想起些什么事情,抽出汝歌倒退两步,口气不善:“小白菜你是谁啊?胆敢假冒师尊传话!”
顾笙面上依旧保持微笑:“姜小姐,我乃清云君随从顾笙……”
“你说你是就是了?我看你就像土里长出来的小白菜!”姜璎哼了一声,满口不着边际的话,“我才不会相信白菜妖的话,嘉嘉,我们走!”
只在眨眼间,桑宴看着姜璎一手一个拽着其余两人消失原地,天边传来两人反应不过来的尖叫声。
“桑公子,请吧?”顾笙比了个动作。
桑宴顺着翠绿的衣袖往上看,不得不说,姜璎这丫头喜欢以外貌给取人外号,顾笙今天的打扮的确很像一棵小白菜。
“桑公子,您也觉得我今天的衣着很像白菜吗?”
“哈哈哈没有没有……”
天星崖。
竹林听涛万丈,沿着石子路往深处走,一座与风雅的景致不相符的奢华宫殿立于竹林深处,绕着曲折回廊,进入后庭,水车滚轴引水,碧叶粉荷连天,不时有白鹤停驻其间,俨然是弟子居庭院的放大版景象。
桑宴想起原主进入学宫后,弟子居的装修是星宗主一手包办的。
湖泊中央的亭台对坐两人。
顾云砚见他来,颔首轻轻一笑。
另外一人更是笑意相迎:“小师侄,快过来坐。”
星宗主江熙与,依旧是记忆里那般模样,喜欢穿着碧青色衣裳,面容俊雅,灰眸薄唇,是让人见了如沐春风的温良。
“多日不见,小师侄的修为增进了不少啊,想必过些日子取得仙剑,会更上一层楼。”
“宗主师叔谬赞了。”桑宴想起闻星仙君的相助,看了看清云君,回道,“都是闻星仙君帮忙,我才能进步神速。”
江熙与挑了下眉梢:“你先前还几次顶撞徐无言来着。”
桑宴汗颜:“师叔,那是我以前年少无知,不懂事。”
“没事,徐无言那家伙不是小心眼的人,看谁不顺眼顶多打一顿。师叔最疼爱你这个弟子,他不敢打。”江熙与把玩着手里的玉骨折扇,身子骨懒洋洋一靠,“唉,说起来上次师侄受伤,也有我的不对。”
“若非我擅自更掉了他的课程,也不会让清云君平白无故招致他怨恨,害得你们险些打起来,真是抱歉啊,清云君。”
唔?
桑宴一怔。
原来闻星仙君名叫徐无言啊,上次闻星仙君和清云君起冲突,是被抢课了啊。
他明白了。
顾云砚压低了眉眼:“我倒是无妨,只是当日难为了桑小公子。不过,我听闻,宗主与闻星仙君为师兄弟,理应同气连枝,为何关系不太好的样子?”
“唉,清云君,你这就不懂了,徐无言向来不善言辞,有些小心思要靠我去猜才能读懂,有时候会错意,也很正常。”江熙与神情惆怅,“不像你和阿珩,年少相知,多年来携手共进,其中默契程度怎是我等可以比拟的?”
顾云砚拿着茶杯的手一顿,指尖微屈。
“阿宴,下次你那位仙君师叔再来找你,不用客气,狠狠敲他一笔。”江熙与收起折扇拍了拍,话语指向桑宴,“那家伙不知道攒了多少本,等着以后娶媳妇用的。平日里除了打牌,一向抠门,师叔可是卖了几次惨才从他手里扣了点碎银。”
“他对小辈,一向是很好的,除了是欺负他晚辈的某些人,比如呢,故意晾着晚辈、玩弄晚辈感情的坏男人之类的,说是不是啊清云君?”
顾云砚:“……”
桑宴有些摸不着头脑,隐约觉得星宗主话里有话。
“宗主师叔,你今天叫我来是做什么的?”
江熙与收敛笑意,用折扇敲了敲手,恍然大悟般道:“阿宴倒是提醒师叔了,是这样的,师叔呢,跟清云君打了个赌,猜今年宗门大比的魁首是谁。”
“不过师叔忙于宗门事务,鲜少了解学宫弟子详情,倘若阿珩还在学宫修习那师叔必定是押宝他的,可惜阿珩如今已经毕业了。”江熙与有些苦恼,“说起来,阿珩刚才突然说要去找你,不知是所为何事?”
还能干什么。
找谢望麻烦呗。
不过……
桑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师兄他问我今天有没有吃早饭呢,毕竟民以食为天。”
“这样啊。”江熙与惋惜道,倒了杯茶递过去,“其实我也想押阿宴第一的,可是清云君付了两万灵石作赌注,师叔实在是无法拒绝这笔赌资。”
“所以,阿宴不如替师叔压一位优秀弟子,一定会夺得第一那种,如何?”
挑个夺冠热门人选?
那肯定是无脑选男主啊!
江熙与看着桑宴眼中浮现的亮光,语气惊讶:“哦?看来,阿宴心中已经有数,快点告诉师叔那人是谁,竟然是阿宴如此信赖。”
桑宴抿了一下唇,将谢望的名字说出。
“小师侄啊,这名弟子不是刚才和你比试的那位啊,他可是输给你,怎么还选他呢?”
桑宴刚抿的一口茶水全部喷出来,眼前一花,差点没晕阙过去。
敢情他被谢望强吻的事情,不止沈鹤归看见了,星宗主和清云君都目睹了全程?!
啊啊啊!
没脸见人了!!!
“阿宴啊,幸好师叔手快,不然又要损失一件衣服了。”江熙与展开染晕了画墨的扇面,好奇地看着几乎要把自己埋进地里的桑宴,“阿宴啊,师叔也没对你做什么吧,你不必妄自菲薄,弄得自己好像没脸见人一样。”
“……师叔你说的对,师侄差点就想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好吧好吧,师侄真是容易害羞啊。”江熙与笑得温柔至极,“清云君,我便赌这位名为‘谢望’的弟子夺得此次比试魁首。”
顾云砚轻声应允,放下凉了许久的茶杯,以身体抱恙为由离开了亭台。
桑宴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不由得出了神,没留意江熙与慢步靠近,凑近他耳边轻声道:
“阿宴啊,这可不兴看啊,据师叔所知,阿珩这些年来‘干掉情敌’的手法是越来越熟练了——尤其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登徒子。”
“啊——啊?!”桑宴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仔细咂摸了下江熙与话里的意思,顿时冷汗淋漓,很是愧疚的为秦盛默哀几秒钟,希望沈鹤归打人之前先看准人是谁。
江熙与勾起唇角,语气中明显带着笑意:“不要让师叔失望哦,要是输了赌约,师叔就要赔两万灵石进去,本就囊中羞涩,这下只能委屈弟子,未来几月姜璎和穆嘉只能吃青菜豆腐,看着师叔大鱼大肉了。”
桑宴就是一个无语:“师叔你这是苦了弟子也不能苦了自己啊。”
“师侄啊,你不懂,师叔向来体弱,不多吃点多休息,恐怕难以平平安安活下去,再加上养了两个弟子,很耗费钱财和精力的,尤其是姜璎这样活泼好动的丫头。”
“如果师叔不注意身体,对弟子省吃俭用,怎能维持天星崖的收支平衡?”
江熙与微笑道:“喏,今天你喝的茶叶,是师叔跟白月宗主打牌赢了得来的战利品,你用的青釉白瓷杯具,是师叔从你徐师叔那里抢来的,为此师叔被追着打了半个宗门,差点英年早逝。”
“……”这行为,跟姜璎如出一辙!东西全靠抢!真不愧是师徒!
“对了师侄,我不是让顾家侍从叫人回来的吗,怎么这个时候还不见人呢?”江熙与沉吟片刻,“昨晚那丫头练剑又打坏了两个傀儡人,都是灵石啊,我还没她算账呢。”
“对了小师侄,你知道姜璎最近都跟那些人玩的近吗?我在她房里搜出来一箩筐的《邪魅妖主俏仙君》,这样不正经的书,不能让她多看。”
“以前我就烧了不少,最近又让我发现了,但是这丫头寻死觅活不让销毁,否则就跟我断绝师徒关系,孩子大了,翅膀也硬了啊。”
江熙与目光一沉:“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带坏了她,一定让那人感受一下世间的美好。不过呢,师叔是知道阿宴为人的,品行一向端正。”
桑宴想起储物袋内某本小黄画,擦了擦额角的汗滴,满脸诚恳:“那当然,我身为师兄,以身作则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