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名分
“诶?姐姐也带鞭啊!”薛红红惊喜道。“我定做的也是暗红色软鞭,上好的牛皮,最后效果应当跟姐姐这条差不多。”
薛红红一想之后她会带条跟裴信玉差不多的软鞭,整个人就仿佛踩在云端一样轻飘飘的。
“可惜狄府在那守着,暂时没法取。”薛红红惆怅道,“我真想早点跟姐姐用一样的鞭子啊。”
陆小凤的冷汗都快下来了。
裴信玉掩口而笑,她解下鞭子让薛红红试手。
薛红红倒不推脱,因房间杂物颇多,三人又转向空旷的庭院。
“怎么样?”薛红红英姿飒爽,她抛接鞭柄,显见很是得意。
她也是习武之人,这点活动量并不大,却是更显精神气足,比刚才的苍白模样像话。
“你更惯用鞭。”裴信玉没有褒奖,但薛红红已因她的轻轻一笑而神清气爽。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薛红红平日并没有什么机会用剑,剑是伤人的凶器。
没有哪家宵小不长眼爬薛家庄的门墙,薛红红自然寻不到使用的机会。自然是打人疼而不伤的鞭用得更为顺手。
“那便送你。”
“诶?”薛红红面上浮现犹豫之色:“这是姐姐的爱物,归我不好吧?”
尽管口上推拒,她却不觉爱惜地摸了摸鞭柄——倒不是贪图这一条鞭……或者说,她贪图这是裴信玉的配鞭。
“既然咱俩的鞭相仿,那一个月后,你再去取那条新鞭送我如何?”裴信玉眉眼弯弯,“狄府守在那边,便先用我的防身吧。”
薛红红完全没有注意到陆小凤别样的安静——她进了王姐姐的闺房!王姐姐还主动提议两人交换鞭子!
姐姐主动提议的!四舍五入她跟王姐姐已经义结金兰了!
不过她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是一个……”
“你不能跟王姐姐睡。”陆小凤沉重地打断了她的提问。
“因为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那床很大的!
薛红红正要愤怒抗议,就听陆小凤说出了另一句话:“而且言衣或许打算换个地方。”
如果裴信玉会因为狄青皎死亡就换了住所,那因为侏儒杀手再更换地方也理所当然——裴信玉的房间相当简洁,简洁到随时可能离开的程度,这常常令陆小凤感到遗憾。
狄府毕竟是一等侯府,□□的又是狄府现今掌权的老夫人,就算狄小侯爷不在此处,避其锋芒也不失为一条解决之道。
“凭什么?”薛红红立刻道,陆小凤懒得说话,或许他就是在迁怒。
但不管怎么样,只要裴信玉与薛红红分开,拭去红痣的她就是安全的。
同样想到这点的薛红红情绪低落下来。
“姐姐准备换一个住所吗?”
她蔫蔫问道,已在心里做好了分别的打算。
“不。”裴信玉回答,“我给了一个人承诺,让她有事可来寻我。”
薛红红张了张嘴,她有些妒忌,又有几分羡慕。这种奇妙的心绪让她一时不想说话。
但陆小凤并没有受到影响,他点了点头:“那咱俩换个房间。”
“谁跟你咱俩?!”薛红红飞速横了他一眼,“姐姐我跟你换!”
“当然是我跟王言衣,我俩可是对门的邻居。”陆小凤冲她扬起一抹微笑,那张英俊潇洒的面庞在薛红红看来可恶极了:“你是女人,黑灯瞎火的,被来人砍错了可不好。”
他说得亲切,薛红红却只想抄鞭砸他脸上——不行,这是姐姐的鞭,可不能用来抽他。
“而且,”陆小凤补充,“我准备守一晚看看有没有人来。”
他没再说下去,尽管他就站在薛红红面前,但他的眼神并没有聚焦在她身上,而是飘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侏儒杀手信守承诺最好,尽管裴信玉并不赞成自己跟踪杀手,但陆小凤对那个未知的阴谋依然颇为在意。假使侏儒杀手违背诺言,他也可借机探查侏儒背后的组织对裴信玉是否感兴趣。
不过此事就不告诉薛红红了,没这个必要。
裴信玉轻轻叹了口气,出口拽回跑偏的话题:“是哪个组织并不要紧,狄老夫人才是重点。”
不论杀人的刀如何锐利,只有摆平握刀的手才能真正高枕无忧。
这也是裴信玉不打算换地方的又一缘故——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这话在理。故此言一出,薛红红便发现两人的目光均转向自己。
她咽了口唾沫。
惭愧地讲,她此时脑海里一片空白。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她跟不上姐姐和四条眉毛的思路。
于是在进行几次尝试后,薛红红放弃了思考。
然后她就被现实点名。
狄老夫人深居简出,身为外男的陆小凤见不得,只在惊马那日与狄府擦身而过的王姐姐自然也认不得。
意识到真的只有自己能说上几句,唐突被点名的薛红红又吞了口唾沫,提议回房间再说。
她要在路上扒拉一下记忆,再组织组织语句。
“我见过狄老夫人两面。”薛红红从空白的脑海里扒拉出当时的情景。
“一次是跟狄青皎一起回府的时候见过,去主人家拜访总要见见长辈的。”
提及狄青皎,她面上闪过厌烦之色,显然老夫人的举动已耗尽她对狄青皎的微薄情意。
“她不太看得上我。”
“当时我在跟狄青皎闲聊,她对我很挑剔,大概是我跟狄青皎靠太近了。”薛红红耸了耸肩,“不过她没多说什么,只过了一小会儿就把狄青皎叫走,我一个人没劲,自己走了。”
“奇怪……她明明看不上我,怎么还想让我给狄青皎做老婆?”薛红红摸摸下巴,沉思。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陆小凤不以为然道:“狄青皎既然身故,自然找不到什么好老婆,你的条件最好。”
“你说谁不是好老婆呢!”薛红红瞪了他一眼。
“第二次倒是我跟她单独见面。”
“那天我心情不好,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歇歇,就往狄府里的佛堂去了。”薛红红边想边道,“不过我在门口就闻到了线香,没跟她照面。”
“她当时在礼佛,”薛红红回忆当时的场景。“祈祷狄青皎一生顺遂,娶贤淑佳妇,走平步青云。”
那天天气阴阴的,空气中是雨前的沉闷。佛堂里的香味很浓,浓到让她皱鼻。还未到点灯的时辰,佛堂内只有线香的点点亮光,映得佛像明暗不定,将薛红红本就不好的脸色弄得更糟。
“她还祭奠了狄青皎的伯母,大意谈了谈狄青麟的近况,夸他美玉无瑕,很是知礼,皇帝也因此颇为满意,让他在跟前当差。”
“她信佛,对佛很是虔诚。府里说她每天都要抄一卷佛经送到佛堂里供奉。”薛红红又谈了几句,“她自己也常常在佛堂里捻珠,挺没意思的一个人。”
薛红红伸手去摸桌上的芝麻糖,被陆小凤眼疾手快地将糖收走,不由柳眉倒竖:“姓陆的!”
“烧水去。”陆小凤理直气壮道,“糖是我买的,房间是言衣的,你去烧水泡茶。”
支开薛红红的陆小凤与裴信玉交换了一个眼神。
“老夫人听起来挺和蔼。”裴信玉道,“但不对。”
“我也奇怪。”陆小凤道,“她既然会因为儿子的故去发疯,怎么会想让薛红红做儿媳?”
“你,殉葬。”陆小凤拿了块芝麻糖摆在盘子的一侧,又拿起另一块芝麻糖排在一旁。“薛红红,成亲。”
“看上去好像都是为了完成狄青皎的心愿,让他喜欢的女人一直属于他。”
“但这里还有一个说不通的朱颜夫人。”陆小凤取过第三块芝麻糖,放在了盘子中间:“朱颜夫人因为从府邸里淫奔,薛红红听到的消息是准备拿她浸猪笼。”
陆小凤慢慢道,因为在说这世界上恐怖而残忍的事,他脸上的笑消失了。
“狄青皎死了。”
裴信玉轻叹,点明了矛盾的所在。
“是的,狄青皎死了。老夫人既然相信狄青皎泉下有灵,又怎么忍心让她儿子与私奔的小妇相见?”
“同样,薛红红听到的消息也许只是传闻。”陆小凤将芝麻糖拨至对侧,“老夫人要将朱颜锁在府邸里,作为她私奔的惩罚,这也是一种可能。”
“那薛红红呢?既然她觉得儿子不会知道人间的事,她为什么要薛红红和狄青皎拜堂成亲?”
“她不是老夫人希望的贤淑佳妇。”陆小凤喃喃道,“她是希望薛红红为狄青皎守寡吗?”
裴信玉的手指沾上冷茶,在桌上写出“阴亲”二字。
“或许我们可以打探打探,狄府是不是在寻找一些早夭淑女。”
或许老夫人只是觉得她儿子在黄泉下太寂寞了,想要将与儿子有过情分的女人送下去陪他。
又或许老夫人既想要薛红红为狄青皎守寡,又希望能为儿子在阴间结一门好亲。
“看来‘天下第一剑客的女儿’这个名头,还是有些好处的。”裴信玉轻轻一笑,取手绢擦过指尖与桌面的痕迹。
“至少让狄老夫人舍得一个儿媳的名分?”
陆小凤玩笑,笑却不达眼底。
“或许只是缓兵之计。”裴只觉得信玉静静道,“狄府在自家墓地下葬,便是以妻为妾也没人知道。”
陆小凤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裴信玉的这个想法最符合老夫人的打算,脑袋都要疼裂了。
“真是大麻烦啊。”他喃喃道,对着盘内的芝麻糖发愁。
“不一定。”裴信玉垂下眼睫,那投在眼睑上的阴影如蝶翼一般轻轻颤动:“或许我们只要等就行了。”
陆小凤正要发问,却听见了薛红红渐近的脚步声,不一会儿,拎壶开水的薛红红就走了进来。
她对盘子上的三块芝麻糖撇了撇嘴,将壶搁在一旁,自从油纸里取了块新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