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软鞭
话说陆小凤向薛红红解释为什么不能放走侏儒的缘由，被他们提及的侏儒杀手却忽然开口。
“我不会说的。”侏儒虚弱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一直垂着头，尽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侏儒抬起头来，语气微弱地重复。房间里没有血气，他的脸色却很是苍白，仿佛觉得冷一般，侏儒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
陆小凤好像理解为什么裴信玉还会给侏儒裹一张毛毯了，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被套着不合身的花楼服装，还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就算以裴信玉心智之坚定，也难免为他裹一张毛毯吧。
陆小凤在心里感慨，嘴上却轻嗤：“别说这些没用的废话。”
正如裴信玉用丝带——花楼里的丝带，不要细究它们原先的用途，总之用来捆人效果不错——捆住侏儒手腕一样，陆小凤相信自己的眼力。
不管这个侏儒看上去有多么虚弱，多么可怜，他都是冷血无情的杀手。
怒气在薛红红胸中翻涌，她捏紧了拳头，却因为侏儒那张小孩子面孔下不了手。
“这些侏儒都已成年了。”陆小凤冷静提醒薛红红：“只有养到纯熟的杀手才会被派出来执行任务。”
侏儒抬起了手，那捆住他手腕的丝带自腕间滑落——他竟早已在暗中挣脱了束缚，还不得三人反应，侏儒就硬生生掰断自己右手的拇指，用手掌将断指撕扯下来！
面色骤白的侏儒将断指扔在面前的地上，鲜血蜿蜒地爬进丝带，他用手掌捂住断指的伤口。
薛红红惊叫出声。
“我是右撇子。我不会再杀人，也不会说出去。”侏儒喘息道，语调急促：“若违誓，下场有如此指！”
他没理会薛红红，只将祈求的目光望向陆小凤，只是同样被这变故一惊的陆小凤下意识抬袖为裴信玉拦下了这血腥一幕，并没有来得及理会他。
侏儒咳嗽了两声，陆小凤自然地放下手，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裴信玉，见她目中波光潋滟，又轻颔螓首，隐有支持之意。于是他做出了决定。
“为什么要放他走？”薛红红的脸色有些白，她的声音像幽魂一样虚弱，“我觉得我们不应该放他走。”
薛红红的胸膛猛烈地起伏了一下，翻涌的呕吐感让她厌恶地将视线从沾血的丝带上移开，将目光转到那讨人厌的胡子身上。
是陆小凤提醒了薛红红侏儒走漏消息的可能，但也是他叹了口气放走侏儒。
陆小凤没说话，只用眼神询问裴信玉是否要缀上侏儒，见她轻轻摇头。
薛红红的目光在两人间转来转去，总觉得他俩在说什么秘密话。
“因为他会死。”陆小凤开口。
薛红红挑起眉毛，明亮的眼眸中带上些许困惑。
她大概还是不明白之间的逻辑，陆小凤对此已有预料。他看了一眼裴信玉，准备继续向薛红红解释，但是……
“那又怎么样？”
薛红红问，眉眼间已带上些许不耐。
陆小凤皱紧了眉，一时间没了回答的欲望。
“人要是死在姐姐房间里，处理起来的确麻烦。”在他说话之前，薛红红已想通了此事。
“他会死的。”陆小凤严肃重复道，“死亡并不是一件好事。”
薛红红轻嗤了一声，看在裴信玉的份上，她这声嗤笑并不响，但在安静的房间里也无法忽略，气氛一时凝固。
“他为什么会死？”裴信玉问，眼神颇为真诚。
陆小凤沉默片刻，生硬地接过裴信玉递来的台阶。
“因为他是个右撇子，却主动折断了自己右手拇指。”
薛红红露出难以忍耐的神情：“你就不能不提这个吗？”
陆小凤看了她一眼，没理她：“他认为离开这里比自己的拇指还重要。这说明他身后的主家还有其他任务要他去做，而且远远比这边重要。”
“跟你，”陆小凤的眼神特意在薛红红身上顿了顿，目含深意——但薛红红觉得他是在炫耀。“对于侏儒杀手来说甚至算不上任务，大概就跟我们饭后散步消食差不多。”
“但是这过程却出了意外，就是王言衣。”
裴信玉轻轻点头——她想听陆小凤还能怎么说下去。
接收到了裴信玉的鼓励，陆小凤露出得意的微笑。
“他被困在这里，但是他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重要到他必须及时回去，否则事情就会出大纰漏。”
“他没说要离开。”薛红红跟陆小凤唱反调。
“他已经说了。”陆小凤冷冷道，“他要我们相信他。”
“那他也不一定要死。”
“他不参与任务，又是知情人，怎么不会被灭口？”陆小凤已大略猜出侏儒杀手的主家，尽管了解不深，却也有大略的把握。
他大略有六七分把握，却在薛红红面前表现出十成十来，就是不愿弱了气势。
“那他就去死。”薛红红声调高昂，“他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裴信玉拍了拍她的肩膀，气息不稳的薛红红转过头来看她，眼角有些发红。
“如果相信敌人是魔鬼，那么杀死他们会容易得很多。”她平和道，“但不要忘记他们还是人，也可以活着。”
“为什么不往好处想呢？他既发誓，自会践诺。”
薛红红撇开视线，她紧抿着唇，腮帮子在轻轻地抖。
“但是这样我们就不知道哪一家组织要杀你了。”她小声道，声音里带着微弱哭腔。
“青龙会。”陆小凤还在生气，所以他甩出答案的语调相当冷硬。只是见裴信玉轻轻颔首，他不由惊讶。“王姑娘也知道？”
裴信玉向那空荡荡的毛毯上瞥去一眼。
“我想听你的推测。”
陆小凤霎时昂首挺胸地仿佛一只踱步的公孔雀。
“培养这种杀手的成本很高。”陆小凤在薛红红问为什么之前给出了缘由。
“一方面这些组织要先搜罗侏儒，进行严苛的训练，人力就是一个很大的开销。而另一方面，侏儒还要每日服食以珍珠粉为主要材料的养颜药才能维持住自己孩童的面容。”
薛红红想了养颜药的价钱，不由抽了一口气——“这组织真有钱。”
“对，所以这些侏儒一般只出现在权贵身边，他们的价格极贵。”陆小凤点头认可，“因为开销高昂的缘故，江湖没有门派会这么养。”
“没有？”薛红红皱眉，“那青龙会是怎么回事——说起来我好像没听过名字。”
“你没听过很正常，他们组织严密，隐藏得极深，直到最近才愿意打出名号。”陆小凤道，他也是不久前机缘巧合才知晓青龙会豢养了侏儒杀手一事。
“这个组织分十二月堂，各领不同职能。每个月堂又分别对应不同日期的分坛。他们做事自有其规则，一旦违背就只有死亡。”
“那也可能是另一个隐秘组织。”薛红红说，她已被这些事吸引，很认真提出异议：“其他豢养侏儒杀手的组织。”
“你学剑用了多久？”她望向薛红红，浅浅一笑。
“七、八年，不过也学鞭……”薛红红忽然住口，“原来如此。”
杀手的培养不是种粮食，今年种下明年就可以收获，从搜罗侏儒再到培育成才所需要的成本足以拖垮任何一个小型组织。
所以在决定组织的行事方针前，这些底蕴深厚的组织都会反复斟酌，留心江湖上其他同类型组织的风格——例如青衣楼便以情报著名，也懒怠去豢养侏儒杀手。
那这一组织是青龙会的把握便有了八成。
裴信玉赞许地点了点头，拍手将渐行渐远的话题拉回：“是哪个组织其实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狄府的老夫人。她不死心，麻烦就源源不断。”
“姐姐，今晚我跟你睡，我保护你！”薛红红向陆小凤扬了扬下巴，显见对自己的提议很是得意。
陆小凤差点没将白眼翻到天上。
这两人谁保护谁啊？
薛红红别添乱就不错了！
他真的说出来了。
“我可是家学渊博。”薛红红横了他一眼，手在怀中一抹便是两柄寒光闪闪的短剑来：“我长歌飞虹剑学得可好啦。”
薛红红道，当即在房间里施展开来，百般变化立时冲向陆小凤，竟是当场拿他当贼人示范了一番。
她的出剑相当迅疾，果真剑似飞虹，隐有龙鸣之声。那锐利的剑锋几乎要刺进陆小凤的喉咙里，却将将在他面前停下。
她这变动惊险，但莫说是裴信玉，便是陆小凤也不曾变了脸色。
他们都看出薛红红拿捏着力道，只裴信玉因薛红红拔剑的迅疾轻轻挑了挑眉毛。
薛红红不是很甘心陆小凤的平静面容，她撇了撇嘴，为自己分辨：“我平时比较惯用鞭的。”
剑是杀人的凶器，平日没有宵小爬墙，她自用不到。
但将剑收回怀后，薛红红的这点不甘很快就变成了跃跃欲试：“我的新鞭还在坊里，对付这些贼子用剑正好。”
陆小凤心下一颤，不会真那么巧吧……
“你的新鞭？”怎奈他嘴比心快，话一出口就想咬自己舌头。
“嗯，一条暗红色软鞭，上好的牛皮，应该也快做出来了。”薛红红道，目光落在裴信玉腰间的软鞭上。
“就跟姐姐这条差不多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