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忆往昔
张紫丞用力扶起凝香,抽身而退。一脸苦笑道:“我心中确实十分想知道,却又不敢知道!圣人训‘男女授受不亲’。所以我还是不知道为好!”张紫丞说罢,赶忙溜到古魃身后躲藏起来,惹得古魃抿嘴微笑。凝香的目光随着张紫丞而移动,最后落在了古魃的身上。这才仔细打量起古魃道:“这位老先生不知如何称呼?”
古魃平静如水,波澜不惊。淡淡回答了两个字道:“古魃。”
“古魃,姓古吗?这个姓氏可不多见。”凝香开口试探道:“老先生可识得墨轩派掌门古鲲?”
墨轩派为洛州第一大派!凝香虽然身在青楼,却也经常听人谈论。古氏又是个少有的姓氏,故而相问。岂料古魃摇头否认道:“只是有所耳闻,我与他并不相识!”
侯月白担心凝香说话不知轻重,惹恼了古魃。急忙打断道:“凝香姑娘,我师弟原是西南渝州人士,如今是第一次来到洛州,并不了解洛州的风土人情。师弟他难得出门远游,想听一首洛神赋,一首少年游。不知凝香姑娘是否方便?”
凝香神情自若地将黑珍珠塞进腰带,用衣襟掩好。望着侯月白媚眼如丝道:“既然侯公子已有明示,凝香当然方便!”
侯月白高声招呼门外的小厮,赶紧将上好的酒菜通通端上桌来。凝香则抱起古筝,识趣的退到一旁角落抚筝助兴。
洛神赋讲述了一段浪漫的人神之恋,通过梦境与现实相结合,描绘了人与神之间的真挚爱情。只可叹,最终因为人神殊途,无法结合只能惆怅分离。
而少年游则是讲述了及冠之年的男子,沐春东游的故事。词曲借少年耳目,唱出了一番盛世太平的民间景象。
凝香姑娘的词曲,婉转动听。侯月白和张紫丞少不更事,人还未曾饮酒,只闻词曲已经醉了。小厮们进进出出,不一会儿便将酒菜摆好。侯月白招呼张紫丞坐到正位,自己斟满一杯与张紫丞对饮道:“师弟尽管享用,不必拘谨。”
张紫丞望着一桌好酒好菜,早已经食指大动。再加上耳畔词曲醉人,张紫丞只觉得自己已经置身于云端,飘然世外内心十分享受。
张紫丞忍不住幸福地笑道:“不瞒你说,我初次下山,便享用了一顿刺史家宴。坦白说,那是我第一次吃饭居然可以同时享用八个菜。我当时觉得即便是再富有的人,再如何的奢侈也不过如此了吧。今日一见,方知何为极尽奢华。”
张紫丞与侯月白对饮一杯,便开始大快朵颐。
侯月白又斟满一杯,对古魃敬道:“前辈与家师定下的十年之约转瞬即至,这原本是江南司空家与洛州古氏的陈年旧怨。如今却成了决定冰清归属的一战。这一战原本平平无奇,却因为冰清剑备受世人瞩目。此战我与师弟无论谁胜,都将成为众矢之的。日后都将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这其中关键,前辈可曾考虑过?”
古魃举杯欲饮,却又将酒杯放下。缓缓问道:“这你师父教你说的?还是你自己心中想问?”
侯月白道:“这是晚辈心中所虑,与家师断然无关。”
古魃微笑道:“昔日张逸伤害孤远山,远遁璧山。我心中已然断定墨轩派将来人心尽失,早晚必定倾覆。如今冰清问世,天下共逐之。正是年轻人扬名立万的好时机,岂能白白错过。”
侯月白道:“前辈太过自负了吧。且不说我与师弟胜负难料。纵然师弟能侥幸赢我一招半式,得了冰清剑只怕也会成为枝头螳螂,难以自保。”
古魃自信道:“到时候群雄逐鹿,尔等尽管作壁上观,拭目以待。”
古魃说话的言语极为自信,侯月白听完心中不禁一凛,一股寒气自后背窜起使得根根汗毛倒立。侯月白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只觉得喉咙间仿佛燃起一团熊熊火焰,这才勉强将身上的寒意祛除。
侯月白回想起初见张紫丞的时候,地点是在薛家庄。莫非古魃已经和薛家达成了某种契约?一念至此,故而试探道:“前辈可知道洛州三大世家世代交好,灵鸿山庄孤氏、龙湖山庄辰氏、还有我梦溪钱庄侯氏向来共同进退。我与前辈还有张师弟此刻虽能把酒畅谈,日后却免不了刀剑相向。师弟虽然有前辈护佑,可前辈却并没有三头六臂,终是独木难支。若无世家在背后支持,又该如何自保?”
古魃道:“你与我说这些是何缘故?洛州三大世家,虽然颇有实力,却也吓不住我。日后要战便战,我古魃定当来者不拒。我门下有弟子三人,足可抵挡你洛州三大世家!”
仅凭三人就想抵挡三大世家联手?简直痴人说梦!侯月白正在心中讥笑古魃,却豁然转过神来!这弟子三人之中,为首的不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李若兮吗!自己又岂能与李若兮为敌!万一误伤了李若兮,那不是等同于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嘛!
侯月白想到此处连忙摆手解释道:“请前辈不要误会,我绝对不敢仗着三大世家的名声对前辈不敬。我的意思是说,日后我与紫丞师弟动手比武,实乃立场不同迫于无奈之举。我心中倾慕李若兮已久,自那日青城一别,我便是以心明志此生非李若兮不娶。我生怕因为十年之约,使李若兮对我有所误解,所以希望前辈能为我证明立场。”
古魃紧蹙双眉,沉默不语。
一旁的张紫丞快言快语,忍不住放下筷子,对侯月白斥责道:“灵鸿山庄派人杀害了我师姐的父母,又囚禁了我的父亲。你若想证明立场只需要和他们划清界限,若能如此我仍当你是朋友!”
侯月白左右为难道:“两不相帮,这已经是我可以做到最大的退让了。除非……李若兮答应嫁给我。”
侯月白为爱发声,大胆直言,岂料竟然惹怒了古魃。
“啪的一声!”古魃一掌将桌子拍碎,桌上的酒菜随之打落一地。古魃怒道:“这可不是交易!”
侯月白震惊的望着古魃,他想不到古魃居然会发这么大的脾气。急忙起身赔罪道:“请前辈看在家师的份上,原谅晚辈的莽撞。晚辈发誓,我对李若兮是真心倾慕,绝无二心。”
古魃终究不是凡人,大怒之余仍是对侯月白阐明道理。
“我和你师父之所以定下十年之约,本意便是要将数十年的恩怨做一个了断。我们已是暮景残光,余日不多了。至于上一代恩怨也不应该再由你们这些孩子继续背负。我与你师父一生所学都是杀人伎俩,倘若动起手来难免互有损伤。你与紫丞不同,你们修为尚浅比武大可点到为止。至于胜负,对于我们两个行将朽木的老头子又有什么重要的。你如果真心喜欢若兮,应当用心消弭她心中的仇恨,使她余生不用背负怨恨。轻松生活,如此方能得到她的真心。否则,只会相互对立,伤人伤己!”
侯月白对古魃深鞠一躬,肃然起敬道:“多谢前辈教诲!晚辈受教了。”
古魃摇头叹息道:“你与若兮注定缘分浅薄,知易行难。你好自为之吧!”
一场宴席至此不欢而散,最终只剩下满地狼藉。
古魃招呼张紫丞道:“紫丞,随为师一起去灵鸿山庄接回你父亲。”
古魃示意张紫丞告别侯月白。侯月白却毛遂自荐道:“在下可以引路!”
凝香听闻侯月白要走,急忙起身挡住侯月白的去路。面带急色道:“公子救我,凝香祈求公子救我逃离此地。”
侯月白皱眉反问道:“我与你非亲非故,如何救你?”
凝香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对侯月白哀求道:“只需侯公子举手之劳,若公子肯为凝香破费,凝香愿意当奴为婢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侯月白原本并不在乎银钱,对凝香也颇有好感,作为梦溪钱庄的公子买个丫鬟更无可厚非。只是怕张紫丞误会自己拈花惹草,故而果断拒绝道:“我不需要,我还有事,请你让开!”
张紫丞见侯月白一口拒绝,心中一阵惋惜。他对凝香也颇有好感,正是凝香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与女子肌肤相亲是种什么奇妙感觉。但是侯月白已经否决,张紫丞也不好多言。
凝香张开双臂挡在门口,奢求侯月白可以回心转意。岂料侯月白行为果决,丝毫不会怜香惜玉。用飞星剑鞘挑开凝香,夺门而出。张紫丞跟在侯月白身后正要出门,却被凝香拉住手腕。凝香面庞如梨花带雨,对张紫丞哭诉道:“求公子救我!”
张紫丞脚步一怔,心灰意冷道:“我自己亦是朝不保夕,如何能够救你!你将黑珍珠妥善收藏,日后为自己谋个出路吧!”
张紫丞甩开凝香,与侯月白和古魃一齐下楼。乘坐侯月白的马车,赶往灵鸿山庄。
三人前脚刚走,凝香便被两个小厮堵在房中强行搜身。最终黑珍珠被小厮搜出,落到了凝香楼楼主之手。
马车之中,张紫丞忍不住对侯月白问道:“有你引路,灵鸿山庄是否会放了我父亲?”
侯月白尴尬地挠了挠头,泄气道:“估计很难!但是看在前辈的面子,至少不会打起来吧!毕竟璧山那一招飞鹤惊鸿掌力,灵鸿山庄早已领教过了。”
张紫丞和侯月白一齐转头看向古魃,却见古魃并无任何反应。
侯月白想到凝香的反应,觉得很有必要对二人解释一番。开口道:“凝香楼虽然不会强迫女子卖身,但终归是个风月场所。楼中女子大多出身寒门,都是迫于生计被家人卖进凝香楼的苦命之人。这其中也有家道中落的贵族之女,凝香便是其中之一!她今日苦苦哀求,也是想为自己谋个自由罢了。”
张紫丞听完侯月白的解释,开口反问道:“你常去这凝香楼么?”
侯月白脸色微红,急忙解释道:“我这也是第一次!我只听钱庄下人们谈论过凝香楼,心中时常忍不住想去瞧瞧。但是从未付之行动,今日全凭古魃前辈一身正气,若没有他老人家跟随,我是万万不敢去的!”
古魃微笑道:“老夫也不曾去过这种地方!今日倒是开了眼界,凝香楼中的女子确实不凡。只是老夫年轻的时候醉心剑道,无暇分心。想不到垂暮之年还能弥补当年的遗憾。”
侯月白心领神会,急忙道:“前辈若是喜欢凝香姑娘,我这便吩咐下去,命人赎她出来。”
古魃摇头道:“我年轻之时,曾经错过一场姻缘。未能与她共赴白头是我此生唯一的遗憾。我岂会因为别人再动凡心。”
侯月白疑惑道:“我曾经听闻管家婆说起过前辈的往事,前辈年轻的时候举世无敌,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居然会成为遗憾?”
古魃道:“我一身武功可以取人性命,却不能使她改变心意。最终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别人。”
侯月白疑问道:“她是否有非嫁不可的理由?”
古魃愁眉紧锁,努力回想着昔日的过往。最终只能无奈摇头道:“时间过得太久了,久到我几乎连她的容貌都忘记了。要说非嫁不可的理由,难道不是因为喜欢么?一个女人出嫁,除了喜欢一个人,还能因为什么?”
侯月白答道:“那原因可太多了,比如凝香姑娘。她可能因为自由,也有可能因为财富。但是绝对不可能因为喜欢。因为凝香楼的女人,没有喜欢别人的资格。”
古魃的心中似乎有所触动,喃喃自语道:“她是有这个资格的吧!”
侯月白道:“我就比较幸运了,我早已打探过李若兮的身世。她母亲原来是峨眉山神农李氏,后来与我岳父大人私奔逃到璧山。”
张紫丞生气道:“你能不能不要胡乱攀亲!”
“师弟切莫动气。”侯月白嬉皮笑脸继续说道:“李若兮如今孑然一身,没了世俗枷锁。正好做我老婆这岂不是天作之合!”
张紫丞冷言冷语道:“你爹派人杀害了她的父母,此等深仇大恨,亏你还能在这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白日做梦!”
侯月白郑重解释道:“此言差矣,我爹虽然派人去过璧山,但是并未与你们发生冲突。至于财神爷,那是灵鸿山庄的手下,与我何干!”
张紫丞反驳道:“你与灵鸿山庄难道不是一伙的吗?”
侯月白道:“是又如何!我家与灵鸿山庄确实交好,但是这不代表我会支持他们的所有决定。正如此时此刻,我还不是在帮你去救你父亲吗!”
张紫丞心中感激,嘴上却不肯服输道:“那又如何。错已铸成,我师姐是不会原谅你们的!”
侯月白起身逼近张紫丞,直视着张紫丞的眼睛,肯定道:“有句话古魃前辈说的非常正确!我会设法消弭李若兮心中的仇恨,不会让她背负着仇怨生活。只要她生活的轻松愉悦,这便是我此生最大的满足!”
古魃欣慰道:“若能如此,我也算对得起李无依和李山的在天之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