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温故在儿童游乐室看到温小妹和刚认识的小姐妹骑着小木马嘻嘻哈哈，就克制不住的想起叶舒月。
第一次见面，是荣升为初中生的第一天，温故看着一群陌生人互相有说有笑，略显局促，仿佛自己的世界天然和别人的世界隔着一层看不见的水膜。
环顾四周，想要触碰却又故作矜持，干脆拿起了新发的英语书本开始旁若无人的背单词。
“f-r-i-e-n-d-s-h-e-e-p”温故好好学生状。
“错了，是s-h-i-p”前排的女孩突然转过身来，用自己的双手抓住温故的双手，再轻轻挪开被捂住的耳朵，一字一顿。
温故的对眼前自来熟的人有些发懵，定定的，仿佛在思考些什么。
“是friend-ship，友谊是小船，不是绵羊。”跟前的人再次解释道。
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温故只感觉握住她的双手温厚干燥，冰凉的指尖轻轻用力就能用传热原理感觉到对方的善意。
这就是，温故和叶舒月，友谊的开始。
在后来无数的冷战夜中，温故时常梦到这一幕，梦里的叶舒月依旧温柔笃定的纠正着错误，只是被纠错的对象往往都是旁人。接着惊醒，然后懊恼，继而愤怒。
一遍又一遍的诘问，为什么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可惜到最后，深陷泥淖的却是皈依的自己？
“圆圆，我能把橙子水分给我的好朋友吗？”温小妹奶声奶气的询问打断了温故的回忆。
“当然可以。”
温故看着温小妹双手托着卡通水杯，迈着小短腿急冲冲的跑到刚认识的好朋友跟前，把自带的吸管递到别人嘴中，一个用心品尝，一个盯紧回复，然后两个小姐妹笑作一团。
温故也跟着笑了，思绪却不断飘远。
温故和叶舒月，是叶舒月一次又一次的主动示好，是温故一遍又一遍的屏蔽旁人，铸就了“friendship”。
所以当一个人变成两个人，是那么的顺其自然。
叶舒月是班级里的学习标兵，温故则是方方正正的万金油，两个人靠着叶舒月的名次优势成了同桌，就连数学老师有时候也会调笑说“这两个人是连体婴儿。”
少女时代的我们心思单纯却想象力丰富，即使一天24小时在一起也有说不完的话，会因为对方的自然默契而捧腹大笑；也会因为对方的无心之举而闷闷不乐一天。
学生时代是最好交朋友的阶段，大家懵懵懂懂却又故作大人的小心思，老师带着笑意布置有些无趣的作业陪我们度过漫长的晚自习，宿舍里有些不人性的作息时间和任凭心情的宿管阿姨，生怕我们吃不饱又怕我们浪费的食堂大叔，还有永远拥挤和追随潮流的小卖部……这些注脚，是温故和叶舒月的青春。
温故第一次暴露自己的小本性，是因为下晚自习叶舒月没有等自己，和同寝室的另外一个女孩去了热水房打热水。
被英语老师留下来“特殊关照”了几分钟的温故，在教室门口没有发现等待的身影，紧急的调整好表情，顺着步子假装在自己桌前找了找东西，然后往寝室走。
回到寝室不动声色的扫描了一转，也没有发现叶舒月，温故走到公共区域，发现叶舒月的热水瓶不在，应该是去打水了，努力忽略内心的不适感，拿起自己的水瓶往热水房走。
平时两个人在路上说说笑笑走走停停，突然变成一个人，温故觉得全身都不对劲，总害怕被同学看到，又渴望遇到一个同学脱离形只影单。内心胡思乱想着，不自觉的加快了步伐。
突然看到了前面熟悉的背影，叶舒月和同寝室的女孩手挽着手，侧面的酒窝明显，说明她正笑得畅然，一种恼怒感冲上温故的大脑，想要冲上前质问叶舒月为什么不等自己，为什么要和别的女孩手挽着手，为什么要笑得那么甜？
可惜温故是个胆小鬼，压制内心的不满。脚步慢了下来，企图躲在拥挤漆黑的人群中，拉开距离，不被人发现。
就这样亦步亦趋的跟在叶舒月后面，小巫婆温故脑补无数场撕逼大战，一会想着自己要面无表情的从叶舒月面前走过，要对她的招呼不闻不问，给她一个教训；一会又觉得叶舒月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自己应该做一个理智宽容的好朋友。
内心天人交战的温故，就这样跟在叶舒月后面，看着她告诉同伴哪个位置排队比较快，看着她站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等待着同伴，看着她挽着同伴的手有说有笑的往寝室走，看着叶舒月如平常对待自己一样对待旁人。
哦，原来自己的好朋友并没有把自己当成好朋友呢。
不知为什么，一个人走路就是要比两个人走路快很多，温故害怕尴尬，偷偷溜到操场边，坐在椅子上调节心态。
那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几颗零散的星星似乎被耀眼的月光遮挡，隐隐约约，似有似无。跑道上，小卖部，草坪里，全都是三三俩俩的同学，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到宿舍的熄灯铃声之间，仿佛是自由的象征，在夜色的掩盖下，每个人都卸下自己的面具，做自己想做的事，因此整个校园里都是闹哄哄的欢笑声，那是青春的味道。
可惜温故听不到，也闻不到，香樟树周围仿佛被人施了魔法，格外的宁静，树叶与树叶之间的碰撞发出“沙沙”的响声，像岁月的母亲低声安慰怀有心事的少女，温故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自己晃动的脚尖，一时忘记自己来的目的，单纯的放空了自己。
“哎……真惨！”自怜自艾。
最后还是掐着时间点回了寝室，像12点钟的灰姑娘，收起自己心中的惊涛骇浪，回到人群中去，回到他们认为你该有的样子中去。
“圆圆，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叶舒月迎上前来。
“打水去了。”温故满口薄荷味的牙膏泡沫，口齿不清的回答，然后转过身去，异常认真的刷牙。
叶舒月看着虔诚洗漱的温故，没有多想，也忙着去做自己的睡前准备。
熄灯后照例是睡前的夜谈会，小小的寝室挤满了12个人，大家小声的叽叽喳喳，分享着白天的小事。
叶舒月小声的喊了几声“圆圆”，温故紧闭着双眼，努力的呼吸均匀。
“舒月你别喊了，温故肯定睡着了。”隔壁床断定。
然后，温故就听到叶舒月加入了夜谈会，没有了“圆圆”的叫喊声。
轻轻地翻身，面对冰冷的墙壁睁开了双眼，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室友们互相打趣着对方，鼻尖有些酸酸的。
为什么不多喊我几声呢？为什么不偷偷下来看看我真的睡了吗？万一我发烧烧糊涂了呢？万一我被人挟持没法说话呢？
12岁的温故一边偷偷的失望，一边偷偷的红了眼眶。
第二天一大早，叶舒月催促今天洗漱格外缓慢的温故。
“你先走吧，我想上个厕所。”温故故意磨磨蹭蹭，赌气似的看叶舒月怎么选择。
叶舒月有些焦急，今天她是值日生，得赶到老师来之前写好今天的课程表。
“那好吧，我先走了，我会跟老师说你在厕所里，拜拜。”
“恩……拜拜。”
随着叶舒月的离开，平时拥挤的寝室瞬间变得空旷起来。温故收起刚刚假意的平常，对叶舒月的选择再次感到失望。
哼~她果然没有把我当成好朋友，都没有发现我不高兴。
温故再次被友谊重创，收拾心情，打气似的安慰自己“一个人也很好。”
叶舒月总觉得今天的温故怪怪的，明明表现得一心向学，连下课时间都拿着书本看得一丝不苟，可自己就是感受到了她心里的怨气。
静悄悄的晚自习，温故聚精会神的算着数学题，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张小纸条。
“你今天怎么了？”
掩盖心中被关心的小得意，温故还是觉得同桌在意程度根本不够。
“肚子痛。”
高冷的回答后，等了整整一节课的温故，再也没有收到小纸条，温故唾弃刚刚的小雀跃，觉得自己的脸皮真厚，又有点后悔，觉得是不是自己的回答太随意了，没有引起叶舒月的重视，矛盾的心理在幼小的身体里成了天大的事，下课铃声一响，温故埋着头假装睡觉，实则在平复心情。
突然左手臂被温柔有力的拍打着，温故抬起头，一副睡觉被打扰的黑脸相。
“圆圆，你到底怎么了？如果肚子真的痛我就陪你去医务室拿药吧，还是……我哪里惹到你了？”
温故看着反省不到位的叶舒月，“哼~”的一声别过头，也代表了自己的选择。
“所以……我哪里惹到你了？”
看着叶舒月的认真脸，在心里打了无数次腹稿的掷地有声开了口，却变成：“是我自己太小气了。”
哎……为什么看了她的眼睛我觉得我的气势就变弱了呢？明明有理到不行的我怎么会突然觉得生气的理由不那么充分了呢？
“嗯……让我想想，是因为昨天下午我没陪你去上厕所？还是晚上没等你？或者是今早上我没等你？还是其他什么事？”叶舒月努力的检讨自己。
温故被戳中了心思，又觉得自己似乎过于斤斤计较，脸红着，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没陪你上厕所是因为在整理这个月的英语笔记，梁老师急着要，晚上没等你是因为李岚约我打水顺便让我给她讲一下昨天的那道数学大题，今天早上是你让我先走的，我值日，理应早点到，还有什么，你说出来，我解释给你听。”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李岚约你打水，我还傻乎乎的以为你在等我呢。”温故破罐子破摔，问出心结。
叶舒月一时顿住，“我根本没想到你在等我”这句话在舌尖里打转，可看着对方的委屈感仿佛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那句真实的答案怎么也说不出口。
正好，上课铃声响了，叶舒月觉得自己逃过一劫。
温故没有等到心仪的答案等来了上课铃声，也不知道这样好还是不好，干脆继续埋头算题。
临到自习课一半时间，眼前又出现了一张纸条，温故打开，看着满满一大段话，即使还没看内容，心情也好了一大半。
“圆圆，我仔细的想了想，你应该是因为昨天晚上我没有等你不高兴的。我确实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当时李岚心情有点差，我着急安慰她，忘记跟你讲一声是我的疏忽。我想如果我们角色互换，你一定会告诉我一声的。我向你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
可是你昨天晚上怎么没有发现我不高兴？我明明表现的那么明显，温故忍住想要原谅的冲动，高冷又明显的把看完的小纸条折好放在一边，接着算题。
过了一会，眼前又出了一张小纸条，温故打开发现是一幅小人图，一个戴着眼镜，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单膝跪地，双手捧着一朵小花，另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姑娘双手叉腰，嘴角傲慢的扬起。
温故“扑哧~”一下笑出声，聚集在胸口一天一夜的雾霾突然散去，直接在丸子头小姑娘的脸上涂涂抹抹，硬生生把“生气嘴”改成“微笑嘴”，以示答案。
叶舒月忐忑了一节课的心情也因为同桌的示好豁然开朗。安心的开始做作业。
后来的叶舒月，感受到了温故越来越多的小脾气，但从未有半点的不耐烦，总是做一个顺毛的“放牛郎”，满足小魔女的独占欲和重视感，并且自己也乐在其中。
而从那张以示和好的小纸条起，也开启了疯狂传纸条的时代，甚至成了两人之间的心事部落格。那些用残缺的作业纸张，用五颜六色的画笔涂涂改改的小纸条，一张一张被温故捋平装好，留至今日。
…………
“好了，跟你的好朋友说再见吧！”温故给温小妹穿好鞋子，示意道。
“再见，萌萌！”
两个小女孩不停的对对方做飞吻，表达心中的不舍。
温故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了温小妹意见：“要不要留一个萌萌好朋友的电话？”
歪着头的温小妹突然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哀求道：“圆圆，我想吃冰淇淋！”
温故随着小妹的视线，看到跟萌萌小朋友相反的位置站着另外一个小男孩，手里拿着一个甜筒吃得倍儿香。
温故有点怔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从友情跳到了食物，接着释然，自己果然魔怔了，小朋友的世界，相逢便是缘份，他们就是在不停的和自己的好朋友说再见中长大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