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结局（2）
跳下天门，叶归没站稳，他的腿脚歪了歪，差点摔到地上去。
身后的天界压得他快窒息。
叶归逃命似的越走越快，原来无名就是天尊，他就在眼前堂而皇之假慈悲，自己和众神还由衷的对他抱以敬畏之心。
真是可笑至极！
“羽觞。”
是九郎，叶归走得急，突然被叫了一声，浑身颤了一瞬。
这次他没有扑过去，相反的，他在往后退。
九郎洞察力也十分惊人，他立刻察觉到了叶归在害怕。
两人之间只有几步的距离，叶归稳住心绪，抱紧怀中衣服，道：“九郎不要过来，不然我准备的东西都被你瞧见了。”
闻言，九郎稍稍松了口气，道：“我保证不看，羽觞你先过来。”
叶归假装拍了拍胸口，叹气道：“那好。”
九郎嘴上说着不看，但他还是忍不住往破布包上瞄了一眼。
只是一天半没见面，叶归想念九郎，但现在脑子里乱得很，他心绪不宁，也不敢开口说话，生怕九郎察觉到不对。
将衣服放好，叶归看见庙前有好多人。
九郎道：“羽觞，今日冬离，想吃什么？”
叶归摇摇头，握住他的手，有些心不在焉道：“那些人在做什么？”
思绪无法停止，脑海中全是无名的影子。
九郎揽住叶归的肩膀，下一刻二人立足于阴阳石上。
九郎道：“羽觞，你听。”
那棵古树上千千人结，九郎一挥手，只字片语汇聚在一起，似星河流转入了鬼都的天空，化为万万鬼语。
“素素，我们的孩子已经快满月了，你记得过两天回家看看他。”
“君离三年，妾身常念。”
“爹，我会再去考试，一定不让你失望。”
“阿沅姐姐，我们一直很挂念你。”
都是对已逝去之人的执念，叶归听着心生触动，他也想写。
对着九郎，叶归道：“我也要给九郎写一句话。”
九郎眸中有很深的暖意。
可叶归却很想流泪，他松开手跃下巨石，走到树下向一位老人家借了纸笔，近乎虔诚地写下一句话。
那句话很着急地飞上巨石，稳稳地落在了九郎的手心。
九郎笑着将这句话握住，而叶归却在树下忍不住落泪。
花伯煮了元宵，虽然时间还没到，可是寓意很好，叶归盯着三颗白白的糯圆子出神。
九郎抱着叶宁，道：“怎么了？”
叶归笑着道：“困了。”
九郎盛起一颗，吹了吹，道：“吃一个吧。”
暖和的元宵，叶归嘴里淡淡的芝麻香，他强行挂着笑，道：“好甜啊。”
回到洞府，体内众鬼都看不下去了，叶归加了无数道封条才让他们冷静。
和九郎一起泡在水里，滚烫的泪终于不用再忍，随着吻愈深，悲伤却愈发无法抑制。
顾不得什么头疼，叶归的指甲嵌入肌肤，今晚若是再不能将血契解除就没机会了。
九郎隐隐觉得叶归今日有些急躁不安，往常因为羞耻而格外温顺的人，此刻却撕咬着自己。
只是一点点血腥，叶归没有放过，忍着快要裂开的痛苦将血契破绽地解除。
一夜煎熬，叶归仿佛做了一个又一个的噩梦，醒过来又被拽回去，永无止境。
想到沙中之城他被咬得肠穿肚烂，手掌心覆在九郎冰凉的胸膛，叶归没有勇气告诉他。
原来不是每个人赴死前都会从容镇定，也有自己这样抓心挠肺，舍不得放手的人。
怯了。
身旁的人不会沉睡，所以叶归声不可闻地道了句：“好梦。”
只是一缕温热的气，奄奄的一息，叶归闭上眼，眉头颤抖。
像是一个将死之人。
他要当着众神的面扒开无名的皮，为那些死去的生灵讨回公道，可是对九郎，这一次，他还是食言了。
答应了要将九郎放在第一位，可是叶归心里压了好多条人命，沉重到一定要一滴血，一块肉的讨回来。
准备了三日，他只找了最能信得过的神官见面，明日正好是年终功德总结集议，叶归换了一身白衣望着远处熟悉的身影。
九郎照旧送他到鬼神庙前。
但这一次，九郎在他手心里放下了一颗红豆。
他轻声道：“羽觞，我们一日一相思。”
叶归微微一滞，笑着道：“嗯。九郎，等我回来。”
走得很慢，一步三回头，叶归在九郎察觉之前终于忍住了不再回首去看。
上天，天门依旧难过，可是这次叶归却坦然道：“我是鬼神，身有鬼气，有何不可？”
他冷漠的语气让守门天将莫名其妙，摆手道：“好吧，大人你进去，到时候上面责问下来我可不管。”
迈步踏进天界，叶归遮在白云中，随手丢下几张黄符。
静静等待，不多时，黄符一角果真收集到了怨气变得焦黑。
体内贪吃鬼道：“归儿子，怨气很强。”
这还用说吗，叶归叹道：“交代你们做的事一定要做好，有劳各位了。”
体内众鬼也是一阵唉声叹气。
一点胜算都没有，叶归握紧手中的红豆，心道：“对不起……”
天尊殿里，众神官齐聚一堂，仍是热闹，叶归身后坐着刚回天的君悦。
叶归表情太过严肃，君悦不由自主地问道：“鬼神大人可是有何心事？”
怕是不能直说，叶归摇摇头，道：“最近祈愿太多，有些忙不过来。”
君悦了然，道：“不如带我兄长一起，他帮些小忙还是可以的。”
君复本来闭得紧紧的嘴立刻张开，道：“好好好！鬼神大人你带我一起玩吧。”
叶归礼貌性地笑了笑，道：“怕是不行，我……”
我可能就要和天尊同归于尽了。
君复“啊”了一声，惨兮兮地道：“都不要理我好了，你们真坏。”
这样就坏了吗？
还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叶归这样想着，咟迟已经拉着漛尽笑过来坐下。
和漛尽笑对视了片刻，叶归率先移开视线，算是拂了咟迟一片好意。
她见两人板着脸，拉着漛尽笑坐下，颇为不满意地道：“我说你们两个，几百岁了，至于吗？”
漛尽笑想走，他没脸见叶归。
叶归这种情况下也没什么心思上演感人至深的桥段，自然没有接话。
咟迟揪住漛尽笑的衣袖，转头对着叶归道：“鬼神大人，你说句话啊。”
没心思，叶归对着漛尽笑，道：“坐下吧，我也能安心。”
漛尽笑不敢去看他，但还是稳稳落了坐。
集议总结，事情杂乱，才疏看了看叶归，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最终他还是一丝不苟地守在殿门前，保证一切都会井然有序。
叶归叹了叹，心说自己要对不住他了，今日不搅个天翻地覆自己不会罢休。
神官到齐，宝不二从后殿出来，和才疏一起，一左一右侧立在旁。
天尊随后也伴着耀眼的金光落在宝榻上。
才疏上前，晃动宝镜，道：“诸位大人，今日难得齐聚，请先核对功德册最终一页是否与我万事殿有所出入。”
光幕缓缓而动，上面全是众神一年所有功德，从高到低展露无遗，叶归无心看这些，只是听着众神惊叹。
“天尊真是辛苦了，异族百战百胜，功德无量啊。”
“哟，不二殿下年纪轻轻已经挤进前十啦。”
“嘁……没意思，都是男的。”
这最后一句是身旁咟迟说的，她堪堪排在第十一，就差几个功德便能挤进前十，的确非常可惜。
功德算完便是天尊在通灵阵中奖赏前十的神官，叶归盯着“无过”，脑子里只有一剑捅死他的场景。
脸色愈发阴沉，身旁的人碰了碰他也没发现。
重挥了挥手，道：“鬼神大人？”
叶归就说自己身边怎么坐了个新人，原来又是过目则忘的重将军，明明才见过面。
展眉颔首，叶归道：“不好意思，重将军恭喜了。”
他的功德排在第三，叶归顺口祝贺。
重淡然道：“哪里哪里，鬼神大人脸色有些不好，不必担心。”
希望他能靠得住，叶归只和重一人言明来龙去脉，只是现在人多眼杂，两人坐在一起也不能太过放松。
叶归随口胡诌：“功德太少，我觉得脸上无光。”
重似松了口气，劝道：“无事。鬼神大人你还年轻，慢慢来，今日之事的确有些难。”
两人前言不搭后语的聊着，叶归笑了笑，视线落在光幕上。
这样的榜单无异于鞭策涌神官来年要努力，可是年年都是武神们占了一大半，也没什么看头。
手里只有一颗红豆，都被汗打湿。
叶归看着宝榻上如常的天尊，无名显然没有在意自己，他的目光在所有神官脸上扫过。
才疏调整了光幕，朗声道：“好，接下来诸位大人请看清楚下个月各神殿需达到的功德总量，第一个……”
有些无趣了，叶归担心无名找借口溜走，他沉着一口气，将红豆放进怀中，手缓缓摸到极乐罐。
打开葫芦，阎王的怨念即刻飞出。
大殿内涌神官被突然出现的怨念吓了一跳，叶归趁机举手。
他道：“诸位不必惊慌！”
才疏看向天尊，道：“鬼神大人这是做何？”
众神官一听“鬼神大人”就如同见鬼似的，纷纷睁大双眼。
叶归道：“本来是打算私下禀告天尊，杀害阎王大人的凶手我已查清，没想到今日凶手也在，所以阎王大人的怨念实在忍不住便冲了出来。”
说着叶归伸手将怨念召回。
场面已如他所愿。
天尊开口问道：“既然如此，叶归，你说说是哪一位神官如此大胆残害仙僚。”
这话一出，除了叶归心知肚明，无名揣着明白装糊涂以外，其他神官当即警觉起来，但目光有意无意地都落在了武神们那块区域。
毕竟阎王乃是上神，想杀他需要废些功夫。
不想两边再起无谓的争执，叶归再次举手道：“天尊，凶手的确查到了，但还是希望先禀告给您，免得我冤枉了好人。”
其他神官也收了目光，半遮住嘴抱怨道：“害我差点吓死。”
“不会真是我们里头的某一位吧？”
“又是鬼神大人，他是死神吗？”
咟迟仰头看了看叶归，小声道：“你真行……”
叶归的目光紧紧盯着宝榻上的人。
天尊点头道：“好，你随我去后殿。”
叶归颔首，手负在身后，悄悄地施法划破了手掌心。
迈步上去，通灵阵中和重将军默默联系，每一步叶归都踏得十分用力，而无名就在眼前，慢慢地背过身去。
众神的目光也汇聚在两人身后。
就在无名的后背完全背对自己的时候，一道银光凛冽。
叶归猛喝一声：“鬼剑！分开！！！”
殿内齐声惊呼。
叶归两手滴血，而他眼前的人已经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赫然被鬼剑分成了两半。
无名被捅穿的虚空身体刹那间分裂，他半张脸扭曲狰狞地转过来，从容道：“被你发现了……”
鬼气喷涌，离得最近的宝不二瞬间“哇”的一声吐出来，众神官纷纷起身。
叶归被纠缠了几百年也是头一次见到无名的脸。
一张布满疤痕，甚至缺了几块皮肉的脸，像是遭人啃食过一般。
众神官里武神们率先反应过来，纷纷亮出法器飞身奔来。
重喝道：“让开！！”
叶归拔出鬼剑的一刻，不可思议的事情却发生了。
无名抬手隔空暴出强悍金光，抢身围上来的两名武神瞬间被劈成碎片。
他沉着的对着另一半尸体，道：“还不快起来，天尊大人。”
叶归惊愕间只见地上的尸体挣扎着爬起。
而无名残破的脸一开口说话更扭曲诡异，叶归反应过来立刻伸手想去捅第二剑。
“锵”的一声长鸣。
无名抬手轻松挡住鬼剑，轻笑一声将他定在原地，颇为失望地道：“你看你，着什么急？都不好玩了。”
这般语气让叶归怒不可遏，他奋力挣扎，吼道：“我要杀了你！！！”
无名满不在乎，不痛不痒地摇摇头，随即目光一变，盯着殿上几百神官。
刹那间，他硕大的法光笼罩整住个大殿，反应不及时的神官统统口吐鲜血当场倒地，而重和君悦正合力劈砍，所有武神都跃起结阵抵抗，殿穹顶之上兵刃砍出点点星火。
才疏离叶归最近，他盯着地上的半截尸体逐渐复原，惊得瞠目。
叶归见他也吐了血，喝道：“快走啊！！”
无名冷哼一声，令道：“啧啧，上。”
他如同使唤猫狗一般，当真是狂妄到了极点。
而那无过，原本的天尊，竟然真的拿着屠神剑朝被吓呆的才疏砍去！
殿内逃的逃，死的死，毫无准备之下，却也有些神官愣在座位上，神色默然，一动不动。
才疏举着宝镜抵挡屠神宝剑，他接连吐血，骂道：“老天爷！疯了都！！！”
而神官们受法力波及，个个使不上劲，嘈杂道：“快逃啊！！”
无名像是听不得这般吵闹，低喝一声，旋即怒道：“住口！”
骤然扭曲的光波如重锤击钟，轰隆隆数声后，众神倒地呕血。
“救命啊……啊啊啊……”
“逃……”
金色法光生吞活剥了一批人，殿内各个角落鲜血淋淋地堆满了奄奄一息的神官。
无名抬手震飞重和君悦。
叶归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摔出大殿，落入九重天。惶然地看着无名，他满意地瞧了瞧殿内血腥一片，唤狗似的道：“无过，回来。”
正砍着才疏的无过立刻收手，乖乖地退到一旁，并讨好似的蹲在地上。
叶归怎么都不敢相信，他看着满地的神官，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愚蠢。
无名很了解他，缓缓叹气，教训道：“太不听话了，叶归，你瞧瞧，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动手。”
的确，这话虽不要脸，叶归却无法反驳。
无名看了眼晕死过去的宝不二，嗤笑道：“想做天尊？鬼气都闻不得，哪有这么容易。”
他又看着底下一动不动的几十个神官，再次令道：“别愣着，把他们都给我绑起来。”
话毕，天尊殿各处倏地长出臂粗的仙藤，如游蛇般将神官们缠住拖起，杂乱地挂在天尊殿堂两侧墙壁。
一颗颗璀璨的龙珠正好挂住每一个神官，叶归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喉咙发不出声音。
无名看着他，坐下，道：“别说话，我和你还得接着玩呢。”
一瞬间恐惧密密麻麻扎满了全身，叶归被一根最粗的仙藤缠住脖子吊在一颗龙珠底下。
但令他骇然的是，漛尽笑坐在底下，冷冷地看着众人。
咟迟呸了口血，对着他一顿臭骂：“你还是不是人啊？！畜生！你这个畜生！！”
可她刚骂完，漛尽笑便起身走到她面前，道：“你偷了我救命的晨曦之水，以为说句对不起就能两清了吗？”
咟迟没想到他竟然还在怨自己，一时间被他之前都是在假装原谅自己就感到无语。
漛尽笑白了她一眼，转向叶归。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言语，倒是雨神角蟾看不惯漛尽笑的行为。
“呱！！！”
漛尽笑抬手拍了它一巴掌，旋即，殿内又恢复安静。
叶归只道：“尽笑兄，我信你。”
闻言，漛尽笑闭了闭眼，轻笑一声，道：“对不起。”
说罢他便向九重天外飞去，应该是去查看飞落的重和君悦。
叶归心里仍然相信他。
殿内的神官大多数已经惶然无措，开始小声求饶，但大多数显然还未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被吊起来众神才发现，宝榻上散发恶臭的人，竟然真的和天尊无过有几分相似。
叶归身旁吊着的是才疏，他看清了宝榻上七八分相似的两人，低声又骂了一句。
“狗贼……”
不愧是读书人，骂得怪没意思。
远不如那群不怕死的武神，张口闭口就问候无名全家……
然后惨被仙藤捂嘴。
无名扶额坐在宝榻上，搓了搓手指，道：“诸位，今日让鬼神大人拆穿了，真是不好意思，本来想让你们再多活一段时间，现在也不用装什么狗屁天尊了，现在我想玩个有趣的小游戏，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殿内还有走来走去的神官。
他挥手道：“好了好了，滚到一边去。”
那些冷漠的神官恭敬地退到一旁，叶归看了看，发现都是最近一年从中天庭点将上来的神官，文武都有，而且分布在各个神官手底下当差。
叶归反应过来了，其他神官也不傻，都痛心疾首地骂道：“你们？天呐！要不要脸啊？我对你们几个不好吗？”
“学思？！！！”
“吃里扒外！你们几个给我等着！”
里头最惊骇的要属才疏了，他有心提拔的学思已经是万事殿的二把手，现在可好，当面背叛。
那些被点名狂骂的神官个个垂头，而骂他们的神官因为激情骂脏惨被当场噤声。
叶归刚能开口说话没多久便被殃及。
整个大殿终于彻底安静下来，无名托着腮，一脚毫不客气地踩到蹲在宝榻旁的无过背上。
发笑道：“也好，懒得装了。”
他看了眼九重天外，又回头看着挂满大殿的众神，道：“你们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是如何一步登天的？”
众神也说不了话，一个个只能怒瞪着他。
只有呆头鹅，好奇心害死人，他“嗯嗯嗯”的扭动。
无名抬手松开缠在他嘴上的藤蔓。
刚松开，便听君复呸道：“我操……”
藤蔓又立刻结结实实缠了回去。
这突然的小插曲让一众神官成功忍不住笑出声。
控制不住的抖动身子。
无名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冷笑道：“等我找到你弟弟，我就当着你的面杀了他。”
这下子所有神官连喘气声都压低了，刻意缩小存在感。
叶归体内众鬼慢悠悠看着戏，却也忍不住发怒：“太没意思了，怎么能这么吊呢？又吊不死人，没脑子。”
“就不能一个个吃完丢下人间吗？”
“对啊！蠢货！丢我们的脸。”
“天上掉下了血淋淋，那场面……”
都这种时候了也只有他们才有心思开玩笑。
叶归进入通灵阵中，道：“请各位记住你们要做的事。”
众鬼点头，道：“知道啦。”
退出通灵，无名正用手指敲打玉案，闭着眼等待漛尽笑搜查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