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结局（1）
除夕夜宴，叶归回了天界一趟，以咟迟的名义给九郎定做的衣服已经制好，为掩人耳目他特意拿了块破布。
包好衣服，刚打算溜走，却被叫住：“鬼神大人你这做贼心虚的模样是要去什么？”
叶归急挺直腰杆，胡扯道：“我身体不舒服，想回去休息。”
咟迟眯着眼，哈哈道：“除夕夜宴可比人间好玩，鬼神大人的身体真要在这种时候不舒服么？”
明人不说暗话，叶归索性讲开：“过节要团圆，我家里还有人等着，就不留下来了。”
咟迟脸色颇为玩味地道：“——哦，敢问是鬼神大人家的谁啊？”
她关上殿门，道：“不二神殿搬迁，天尊亲自给他提字，不去看看么？”
叶归抱着布包，好奇道：“他的天劫渡了吗？”
咟迟抱着手，道：“走吧，正好给他送礼，热闹热闹。”
两人边走边聊，路过雨行宫，叶归特意瞧了瞧。
殿门口多了两个天将，看起来更不容易能进去。
咟迟朝那边看了眼，微微摇头，道：“别看了，人家现在一家独大，离元斗灯稳居第二，四千明灯，快赶上天尊了。”
叶归由衷地道：“都是他应得的。”
不知会不会遇上漛尽笑，叶归也没准备礼物，只能过去对不二说几祝贺祝贺。
依咟迟所言，宝不二以一己之力斩杀上万人狼，从异族归来他顺利过了贪嗔痴恨四道大门，如同重新飞升了一次，神位也更加稳固。
原先观望着赌他回不来的神官们纷纷抱大腿，已然将他视为下一任天尊的有力人选。
听到此处，叶归不解，道：“论功绩不二才几十场胜仗，其他武神没有异议吗？”
咟迟人脉广，她沉吟思忖，道：“的确听说南方一众武神不服气，他们都是拥护重将军的人，自然对不二这样不拘一格的作风颇有微词。不过一年几十场胜仗已经很不错了，重将军都不一定能赶得上不二。”
这话提醒了叶归，想到离元宴，的确能看出些端倪。
叶归点头道：“不过重将军他真的想做天尊吗？”
咟迟眉头一动，小声道：“不是他想不想做，而是他手下那帮人在闹腾，而且重将军能不能做天尊还有待商榷。”
闻言，叶归迟疑片刻。
这意思应该是说重也是身不由己，平日并没有和他频繁接触，叶归不是武神，但能文能武，所以从两边神官的角度看，天尊之位的确需要一位全方面都出类拔萃的神官。
不二年纪太轻，很难服众，重德高望重，但那张亲娘也认不出的脸坐在天尊宝榻上都会被认做是无名之辈。
叶归忽然道：“为什么天尊只能有一位？”
咟迟：“？？？？”
两人定在原地，叶归眨眨眼，咟迟瞪着眼。
宝不二正好出殿门，见两人来了，喜道：“叶哥哥！吃货姐姐！”
被他打断，咟迟掏出食盒，递过去，道：“给，都是你平时吵着要吃的。”
宝不二喜滋滋地打开瞧了瞧。
随即他又盯着叶归手里的破布包，不确定地道：“叶哥哥……这是给我的吗？”
叶归抱紧衣服，道：“不是！我没有准备礼物。”
宝不二笑着道：“好吧好吧，没有就没有，进来吧，笑哥哥他们都在了，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叶归被他拉着，忙道：“不用了，我要早点回去。”
咟迟起了坏心思，拉着他往殿里走，道：“除夕夜宴，大家一起开心开心嘛，鬼神大人别扫兴。来来来……”
就知道她会这样，叶归一个人被他们两个人使劲往殿里拖，可还没拉进去，便瞧见祝余老远的飞了过来。
喊道：“鬼神大人！！”
他声音听起来很着急，三人立刻变正经。
叶归看他吁吁地跑到跟前，刚张开嘴，但话都来不及说便被拽着往天门跑。
“哎哎哎……”
身后的宝不二和咟迟反应过来也跟着一起跑，到了天门，祝余直接拉着叶归跳下人间。
接着宝不二和咟迟对视一眼后也跟着跳下去，守株待兔想抓君悦的君复看到他们四人如此，糊涂地也抬也抬腿跟着往下跳。
腾云驾雾了好一阵，叶归落地才发现自己被祝余带到了一处乌烟瘴气之地。
定睛一看，是落仙城。
下意识地推开祝余，叶归警惕道：“你是谁？！”
祝余被他推得倒退好几步，怔忡道：“我……我我……来不及了，你跟我走吧！”
说着他便又要拽住叶归。
哪能让他得逞，叶归召出鬼剑防御。
“不说就死！我不会再任你摆布！”
祝余愣了愣，解释道：“是我啊，你个没良心的卖鬼的，天天上我百草园偷仙草，现在翻脸不认人？”
这个样子的确不像是无名，叶归还是警觉，又问道：“好吧……药神大人，那你着急忙慌地抓我下来是要做什么？”
祝余愁死了，微微叹气，道：“抓你来帮忙啊，这鼠疫太凶，我听咟迟殿下说你似乎知道如何治这鼠疫。”
原来是这样，叶归诚实地道：“我的确知道。”
那就太好了，祝余再次不由分说抓住他往城里奔去。
身后落下的三人摸不着头脑，一激动也寻声追赶而来。
祝余拉着叶归疾奔入城，一路上又是似曾相识的一幕，落仙城尸体遍布，两人在尸骨中穿行。
停在一处药馆，叶归抬头见祝福堂三个大字，更是惊讶得晃神。
“决明子！远志！快出来。”
心中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莫非祝余就是祝大夫的祖先？
被喊的两人应声出来，叶归内心震惊。
几乎是脱口而出，道：“祝大夫？！”
祝远志也呆了，惊道：“你怎么知道我曾曾曾曾祖父的名字？”
长得太像……搞错了……
几人相视，祝余还未开口，却听身后远远的传来一声。
“种草君！你们在这里干嘛？”
是君复，他乐呵呵地也看不懂场合。
反而是咟迟和宝不二，一路过来也见到了许多尸体，看着药馆门口的四人憋了一肚子话想问。
正在此时，祝远志道：“爹，这些都是神官吗？”
爹？？？
几人齐齐看着祝余，心里都在想“你一把年纪了还生孩子啊”？
老蚌生珠啊！
可祝余却睁大了眼睛。
还没等他开口，决明子冷冷地道：“嗯，都是天上的神官。”
叶归：“！！！”
咟迟：“？？？”
宝不二：“我去！！”
君复的眼睛则是落到了实处，他傻愣愣地道：“你如何能生养？”
万万想不到决明子还是个孩子就生了孩子……
在场几人被雷得外焦里嫩。
只有祝余，轻咳了一声，道：“诸位，救人要紧，还请鬼神大人将救人的法子说出来，我好配药。”
叶归回过神。
体内怕死鬼突然哀叹了一声：“又来……”
摸摸胸口关了通灵阵，且不去纠结决明子如何生了孩子，叶归道：“药方里什么都不需要，只要我的血就够了。”
祝余脑子空白了片刻，不确定地问道：“……什么？”
宝不二惊道：“以血做药？这么恐怖？”
而一旁的住祝远志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就是九公子？我曾曾曾曾祖父的恩人，爹，他就是我们祝家的恩人！”
还是不习惯一个三四十岁的人叫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为爹，几人不同程度地抖了抖身子。
决明子盯着叶归，对着祝余道：“家里人说过，鼠疫的确是要良人血做药引。”
但叶归还是不明白这鼠疫怎么爆发得这么突然，不由得问：“鼠疫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祝远志举手道：“离元之后，本来只有几个人来看病，但是上个月被传染的人就越来越多。”
祝余是个明白人，他蹙眉道：“鬼神大人，借一步说话。”
几人移入屋内。
决明子一副小大人模样，现在知道他还有个“孩子”，几个加起来快两千岁的神官都不好了。
他颇有气势的指挥咟迟三人去厨房熬药，祝远志则是一口一个爹叫得叶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后堂里，祝余放下布郑重的行礼，道：“鬼神大人，以前多有得罪。”
不知他会如此，叶归可受不起这般重礼，扶着他的手臂，道：“不必如此，我也没做什么。”
祝余却正色道：“我都知道，祝福是我家第八代子孙，若不是鬼神大人，四百年前祝家就断后了，决明子和远志也不会出生。”
他这么一说，叶归觉得自己的确做了件好事，只不过因为自己而死的人太多，他不敢承受任何答谢。
还好，祝余表了谢后便拉回正题：“不知鬼神大人有何难言之隐？为何鼠疫需要用你的血才能药到病除？”
这就说来话长了，叶归道：“很难解释，不过既然我来了就姑且试一试，救人要紧。”
祝余还想问，但叶归拿话堵住他：“再拖延下去恐怕其他地方也会染上鼠疫，药神大人若还有问题我们稍后再说。”
不是一家不进一家门，祝家都是医者仁心，自然以治病救人为第一要务。
厨房里几勾勾地盯着盯着叶归。
君复扑过来握住菜刀，喊道：“你干什么？！这种时候还要给我们做饭！”
咟迟扶额将他拉走。
却听他还在高声喊：“我不吃辣哦！”
叶归叹了口气，转头道：“不二，决明子……大人，你们去把尸体烧了吧，这是符纸，用法力催动便能烧净怨念。”
宝不二接过符纸，欲言又止，道：“叶哥哥……你真要砍自己啊？”
叶归心道：“不然砍谁？”
待其他人都走了，祝余抱歉道：“对不住了，鬼神大人。”
事已至此，应该是无名又发什么神经，叶归举刀，猛地落下。
停在半空，叶归突然想到这样不行。
祝余看他犹豫，道：“怎么了？”
叶归回首道：“我可能改主意了。”
祝余：“……”
吃了一堆麻痹痛感的仙草，叶归掐了自己一把，发现真的毫无感觉才再次举刀。
但是他怕九郎通过血契发现自己又在砍手砍脚，所以非常小心地在手上划拉出几道口子。
然后一滴地往锅往锅里流血。
祝余在一旁往里头倒药渣，十分不理解地道：“鬼神大人是怕痛吗？”
叶归想到九郎，有些担忧地道：“我怕的是其他……你就别问了，片刻麻烦药神大人帮我将伤口治好，就是不能留疤的那种。”
祝余愣了愣，随即点头道：“一定。”
有些不好意思让祝余盯着自己，叶归又狠心划拉了几条口子。
和四百年前一模一样，祝福堂外挤满了求药的人，叶归这次点到即止，没有丢条腿进去煮，想想自己当初真是太鲁莽了。
待喝药的人逐渐好转，叶归缠好绷带出门去。
宝不二和咟迟正在满城焚烧尸体，而君复则是举着须叟锤“duangduang”锤出几个大坑用于掩埋白骨。
叶归站在坑边，对着他喊道：“太子殿下，辛苦你了。”
君复飞身上来，浑身脏兮兮的，道：“不用谢我，反正当初我看我国百姓也是这么被埋在坑里的。”
他和他弟弟说话真是如出一辙，直白得可怕。
叶归斟酌了一下，道：“还是没有君悦太子的消息吗？”
君复点头道：“没有，弟弟他可能是烦透了我。”
不知为何，叶归一听他说话就有想为他流泪的冲动。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叶归安慰道：“不如多修炼吧，这样以后太子殿下就不用再受欺负。”
君复点点头，也拍了拍叶归的肩膀，道：“还是你会哄人，谢谢啦。”
和君复一起埋了一夜的白骨，叶归解开绷带，发现祝余这次给的仙草功效出奇得好，伤口早就复原了，比自己体内的众鬼还要管用。
找到宝不二和咟迟两人，叶归带他们一起去土窑那个方向查看有没有无名的踪迹。
边走，咟迟边八卦：“你们知道吗？祝余老头他原本飞升的时候是一具尸体。”
尸体还能飞升？！
宝不二奇道：“不是阎王爷点的将吧？”
叶归却道：“太夸张了，应该还有一口气在才会飞升，食神大人你别听风就是雨。”
君复道：“种草君吗？他脸色倒是很像尸体。”
几人笑了笑，因为种草君这个外号，也因为想到祝余平时一脸的苍白。
咟迟接着道：“嗨，我也是听仙子们说的，据说祝余原本就是落仙城有名的神医，慕名而来求药的人更是一道风景，但是好多年前，有一个牙疼的病人找他看了几次病还是没好，结果一气之下竟然拿着刀冲进药馆将他当场捅死。”
君复：“？？啊？！”
还能有这样的事情，几人摇摇头不胜唏嘘。
人间事可比神鬼两界更离奇。
叶归常常在人间各处游荡，他的确常听有病人因为各种原因对治伤的大夫心存歹念，并且实施报复。
有可能是觉得一个小病大夫收的费用太高；也有的是觉得自己的病好不了都赖大夫医术不好；总之这样的纠纷里头医者都被伤透了心。
几人闲聊间，叶归忽然停下来。
宝不二道：“怎么了？”
叶归仰头看了看，道：“没有结界，他怎么不设结界？”
咟迟道：“谁？”
看来土窑不用去了，叶归喃喃道：“我不明白，既然鼠疫闹得如此严重，为什么他却不现身？”
一旁的三人看他自言自语，齐声道：“谁啊？”
叶归道：“制造鼠疫的人，我要回天去一趟。”
抱着衣服，叶归几人匆匆赶回天去，没想到这次的鼠疫这么奇怪。
原本叶归以为自己不在落仙城，那么鼠疫就不会和四百年前的一样需要自己的血，可是如今看来鼠疫还是没变，只是无名却没有现身。
越来越猜不透他想做什么，叶归回天后赶去万事殿。
才疏的确查到了一些关于极恶老祖的事情，大致的和叶归说了一遍。
可是从万事殿出来，叶归总觉得他查到的东西不太对。
才疏说极恶老祖死后在人间游荡，他不做恶事所以天界没理由抓他，只好任其游荡，为了监视他天界派下去了好些神官，但皆离奇失踪，此后便再也无人敢接这个任务。
大概五百年前极恶老祖突然失踪，天界以将相关的记载封存，而才疏翻完了所有藏书也没其他发现。
总结来说无名在五百年前就销声匿迹。
可叶归才不信，五百年间无名找了自己三次，跟条疯狗一样咬住自己便不松口，除了知道他害怕神官之外其他的简直一片空白。
天都大街上来往的神官小声说着话，有几句忽然传进叶归的耳朵里。
“不得了，现在重将军手底下的武将都想造反了，天尊这么偏心可不行。”
“早知道我就该果断抱不二殿下的大腿。”
“慎重，之前抱财神大腿的人都废了，我们还是不要随意选边站。”
看来天尊这个位子无过坐不长久了。
人间新春佳节，叶归也该回阴山去了。
抱好了衣服，叶归刚打算下界，眼前却出现四个大字。
——不二神殿。
抬着匾额的神官小声叹着：“小心点，这可是天尊亲自提笔写下的，走慢些……”
叶归的目光跟随着那四个大字远去，而他手中的衣服落了一地。
四个字，落笔都比普通人要长一些，甚至有些微微向□□斜……
笔迹和无名曾经在斯兰城中写下的符咒一模一样！
事到如今，叶归好像全都明白了。
无名不怕神，因为他就是神。
无过不提鬼，因为他就是鬼。
一瞬间恐惧爬满了全身，怔了半晌他才胡乱的捡起衣服奔下人间。
五百年前无名销声匿迹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人间，而是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做了天尊。
从头到尾，他都在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