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离元宴（1）
又是一年离元晚宴。
鬼节将近，鬼都也有一场狂欢，若不是角蟾离天太久叶归要送它回去，离元宴他是不想去的。
九郎像往常一样送他到鬼神庙门前，道：“回来之前记得通灵，今日我有些事情要忙，羽觞别喝太多。”
叶归点头道：“九郎也一样，那些鬼玩疯了有些吓人，你记得千万不要喝酒。”
目送叶归下山去，九郎转身看到庙门口那株红豆不知何时已经长到丈高。
只一神驰，树下鬼喃喃道：“可以煮红豆粥了……”
漛尽笑过得还不错，都说他报了仇，解了执念怨恨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咟迟是这么说，角蟾也怎么说。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
叶归：“……呱兄，你说慢点儿。”
角蟾异常激动，这几日都是如此，间歇想起了什么就伸出两只前肢晃得只能看到残影，大嘴也会一直“呱”个不停。
叶归大概能明白它是在控诉漛尽笑，但是具体的听不太懂，只能做出一副“哦～原来是这样”的表情。
过天门。
每每上天，叶归的流程就要比其他神官多上这一个固定环节。
守门天将的笑容卡在脸上，崩溃道：“鬼神大人，你这样我真的要喊人啦。”
不就是鬼气太多了嘛，叶归厚颜道：“就当没看见我，你看，这雨神角蟾可是极品灵兽，它都愿意和我一起，你就不要难为我了。”
那名天将左右瞄了一眼，道：“请鬼神大人净化干净再入天都，不然您这样还是过不了辨仙屏障。”
算是委婉地放过自己了，叶归拱手道：“多谢了。”
这时，身后响起一个清亮的女声：“鬼神大人！”
是咟迟，她像是匆匆赶来的，叶归颔首道：“食神大人好呀。”
咟迟伸手戳了下他肩头的角蟾，道：“你怎么到哪里都搞特殊？别人在那边排队，你一个人站这里做什么？”
守门天将干笑了两声。
叶归道：“进去说吧，不过，宴席未开，食神大人怎么就闻着满身酒香了？”
咟迟边走边道：“嗨，我喝花酒，逛逛勾阑去了呗，香都差不多成了死城，我这几日又劝了十几个小美人儿转世投胎，也算是功德无量了，哈哈。”
之前还没有听说过哪位女神官像咟迟这样的，逛青楼，喝花酒，比大多数男神官还活得潇洒风流。
走了一阵，入了天都大街叶归就净化得差不多了，远处“乒乒砰砰”似在打铁一般，叶归瞧上一眼才想起来那个位置是曾经的财神殿。
咟迟也望了一眼，随口说道：“也不知道钱扶君的魂魄有没有抓到，破金殿拆了也费力。”
叶归一怔，既是说钱扶君竟然还“活着”。
咟迟头脑清醒，看叶归一脸震惊，解释道：“哭包追查下去发现的，他的雨神殿之前点上来的文官里头已经有人毛遂自荐去争取财神之位，钱扶君虽遭了天罚，但他那样的的人做神都能那般狠毒，说不定做鬼也能称霸一方。”
说到此处，叶归忽然想到那日双头鸽说过各处的鬼王遇见了一只厉鬼。
难不成还真是钱扶君？
叶归叹道：“不知该说他是命苦还是命好。”
咟迟抱着手，道：“且不说那臭老头，哭包这次倒是让我另眼相看，也不知道他盘算了多久才会忍不住出手。现在财神之位算是归到他的名下，我真是吃了一惊。”
谁不是呢，据说漛尽笑一心剿灭财神的心腹，万事殿接连接到举报，但凡查出有神官行为不端就送进慈悲山的天牢，害得天牢人满为患，才疏手底下的文官忙晕了好几个。
到了天尊殿，叶归没进去，他手里多了一个檀木盒子，往雨行宫的方向去了。
咟迟看他如此，只冲叶归的背影喊道：“我先去找个位置，麻烦鬼神大人再净化干净些。”
原来她也闻到了，这么一喊，大街上来往的神官都看了看那位鬼神大人。
“行走的衰神”不想吓到他们，叶归捂着半张脸疾步奔了片刻，最后停在雨行宫门前猛地吸了好几十口气才净化干净。
手中的木盒里装的是葵花娘子最新的糕点——酒心红糖酥。
外表焦脆，甜度适中，内馅用的是上好桂花酿，一口下去醉生梦死，吃完一个感叹味之绝美。
殿门开着，叶归刚走进却被两个小神官拦住。
左边的那个行礼，道：“大人可是有何要事？”
叶归怔了怔。
他没开口，肩头上的角蟾率先怒道：“呱呱呱呱呱呱！！！”
两个小神官自是认得角蟾，右边那个立刻行礼道：“角蟾大人，您回来啦。”
叶归道：“请问雨神大人在吗？我……有些东西想送给他。”
两个小神官对望一眼，把叶归当成是来巴结送礼的，齐声道：“雨神大人外出有事，礼品可由下属代收。”
这样啊……
把东西交给他们便走了，角蟾也不愿留下，只是不想让两个小神官为难，所以叶归答应晚宴散了会将角蟾送回雨行宫。
心里有些复杂，角蟾大概是感应到了叶归的情绪，它小声“呱”了一下便钻进叶归怀里。
天尊殿已经坐满了神官，才疏见叶归神色凝重，抬手一抹撤掉辨仙屏障让他直接过去。
叶归反应过来向他道了声谢，随即便听到咟迟喊他去前排落座。
这样的宴会座位也讲究，都是关系好的坐在一起，像咟迟这样的上神资历老坐的位置一定是顶不错的那一区。
除了她以外，君复和君悦，还有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神官，叶归调整心态，坐下互相寒暄了几句。
呆头鹅冲叶归眨了眨眼，他应该是在为指路那件事而感谢。
叶归看了眼满脸写着“我不开心”的君悦尴尬的哈哈两声想调节一下气氛。
咟迟看他那样就知道吃了闭门羹，有意无意地道：“人来人往，人走茶凉，鬼神大人过节就高兴些，来，喝一杯。”
叶归笑了笑，转而向左边那位面生的神官道：“你好。”
重道：“……在下南方武神重，鬼神大人多日不见了。”
定睛一看，叶归发现还真是他，尴尬道：“啊……原来是重将军啊，别来无恙。”
叶归忍不住想到有句话叫混个脸熟。
可这张看一百遍也记不住的脸真的能做武神吗？
真的不会怕上了战场被当成敌军吗？
反倒是重见怪不怪，他举杯道：“今日正好借离元宴当面感谢鬼神大人，按你说的法子，南溟上百娼馆和青楼都差不多关停，魅妖也不再做恶，多亏了鬼神大人的提议。”
万香城的后续叶归也没时间过问，今日重将军难得坐到一起，两人把酒言欢，又聊了许多。
咟迟刚下界去逛了青楼，也自然地参与进来：“重将军的南溟可不好管，余下这一两家青楼的女子铁了心不要转世，我有空再帮你去劝劝。”
重点头道：“有劳食神大人，只不过您还是少去逛逛吧，现在就剩你一个客人，所以她们才坚持不转世。”
叶归：“……”
逛青楼也太勤快了吧。
咟迟哈哈道：“是这样吗？哈哈哈……想不到我的魅力那么大。”
听他们聊得正欢，身后的君复歪头问道：“女子也逛青楼吗？”
君悦忙将他拉回去坐好，道：“吃东西！不要说话！”
君复“哦”了一声，埋头往嘴里塞东西吃。
咟迟却笑着道：“对啊，男子做的事情我都做了一遍，青楼女子个个温柔体贴，搂着也舒服。”
叶归轻咳一声，道：“食神大人……”
君复眨眨眼，看向他弟弟，又问道：“我也能去逛青楼吗？”
重和叶归差点喷出一口酒。
怕她再次语出惊人，君悦索性丢了两个屏音咒堵住君复的耳朵。
君悦对咟迟这样作风豪放的发言颇有微词，道：“食神大人，还请您不要再说了。”
看君复一脸委屈，咟迟鼻子里出了一声作为回应。
逛青楼这个话题算是结束了。
喝了两杯之后叶归想到九郎的叮嘱，他未尽地放下放下酒杯，瞧了瞧，却发现这次的人比上一次少了近三成。
看来天界的神官真的被肃清了一轮。
众神官推杯换盏，天尊卧病在床可能不会出现，这次的离元晚宴全由才疏操办。
神官们看着光秃秃的琉璃地砖，问道：“才疏殿下，歌舞什么时候开始啊？”
“锦鲤呢？明月和星河也没有了吗？”
“能不能再给我们这两桌上几道菜？不够吃了。”
才疏仰头望了望，有些无奈地道：“没钱了，一切从简，诸位大人节俭一些吧，多喝茶水，多喝琼酿。”
众神官：“……”
不如喝西北风算了。
咟迟忍不住批评道：“真是闹笑话，天界也有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一个小神官现在都还没抓到。”
叶归蹙眉道：“谁？”
君悦插话道：“鬼神大人，你若是得空了不妨帮帮忙，财神殿的金库被盗，万事殿和我手下的武官合力追查也查不到那名神官的踪迹。”
他明显话里有话，叶归不想扯到九郎身上去，只好举杯不再做声。
人差不多齐了，才疏看了看点名的卷轴，拿出宝镜站到宝榻前，道：“诸位大人，晚宴马上开始，请落座。”
他说完，那些走来走去聊的热火朝天的神官自觉归位。
每年的离元宴流程都差不多，这次省去助兴的歌舞直接跳到了竞价神位这个环节。
而且这次许多神官都是有备而来，钱扶君一死，财神之位空置，已有神官扬言赌上身家性命也要得到财神之位。
殿上银光一闪，才疏朗声道：“第一个神位是星辰老者，低价一万功德，请诸位大人出价吧。”
“……”
叶归记得满天繁星很难管，所以去年这个神位根本没有人愿意拍，去年是十万功德，今年价格也压低了许多。
都知道是个费力的差事，自然没有人愿意做。
果然，好半晌了都无人举手，只有宝不二从后殿出来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才疏揉了揉眉心，再次推荐道：“可出价购一百颗，送心上人，送亲朋好友，皆可算得上不可多得的礼物。”
他这般不留余力地称赞仍不起作用，殿内依旧安安静静。
叶归不解道：“为何才疏殿下脸色如此难看？”
咟迟摇了摇头，道：“不知。”
君悦解释道：“因为无人掌管满天繁星，神位空置太久会没了信徒，所以这些烂账到了最后都是万事殿的责任。”
就是说早晚收放繁星都是才疏他们去做。
想到那上万颗星星，叶归心道：“惨呐。”
才疏绝望了，又坚持问了几声，叶归看着角落里几个攥紧拳头咬牙期待的文官有些不忍。
只可惜，到最后也没能将星辰老者的神位拍出去，大殿角落的文官瞬间传出几声呜咽……
众神官倒是松了口气，催促进行下一个，叶归忍不住想笑，他拍拍胸口让看戏的众鬼别幸灾乐祸。
才疏深吸了一口气，振作精神，继续道：“诸位请看下一位。”
光幕一跳，叶归登觉有些眼熟。
只听才疏道：“灶神已被打为堕神，此神位信徒上万，底价八万功德，请有意者举手出价。”
话刚落音，便有几个神官争先恐后地举手出价，不多时就出到了十八万功德。
叶归奇了，他没想到灶神原来这么抢手。
令他更意外的是，咟迟也举手了。
其他竞价的神官纷纷向她看来，都觉得此举有些过分。
咟迟可不是个温柔的女神，光是气场就能压倒一片神官。
她脱口道：“食神咟迟，出价二十万功德。”
她说完，底下神官的表情变来变去，嘴上也忍不住抱怨：“嘁……贪心不足蛇吞象。”
“这是要一家独大吞了所有吃食的神位咯。”
“人家可是会抱大腿，来者不拒呢。”
话音刻意不加掩饰，咟迟都听到了，叶归也皱了皱眉。
天界也不会明面上提倡男尊女卑，毕竟大家都是各凭本事飞升的，只是女神官太少，整个天界算上仙女和绣娘也才两三百位左右，说到底还是男神官们占了大多数。
人多，说话的声音也大。
咟迟却不屑置辩，仰头饮酒，挑眉白了那几个长舌妇似的神官几眼。
不出意料，才疏轻松宣布：“恭喜食神大人拍得灶神之位，可喜可贺。”
稀稀拉拉一阵掌声，咟迟冲几位站起来鼓掌的女神官笑了笑。
接着就没有神位了，本来万众瞩目的财神之位竟然直接指定了三个名不见经传的神官，令一众准备来砸钱的神官当场傻眼。
重算是在场天界资历最高的神官，他一举手，其他神官出于尊敬都齐齐噤声。
宝不二和才疏对视片刻，看向重。
“重将军可是有话要说？”
叶归也微微侧首，心说难道他要做财神？
重起身道：“我只是想问问，为何财神之位要分给三位神官来做？”
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难答，有钱扶君这个前车之鉴，财神之位本就该重新改革。
这件事一定是经过商议才决定的，所以才疏自然有一套明面上的说辞。
他颔首道：“将军，财神之位若是由一位神官掌管难免权利过大，为防止重蹈覆辙，天尊与我等商议后才决定从自荐的神官中选出能胜任此神位的人。”
答了，又似乎没答。
冠冕堂皇不是所问之人想听的，重默然不语，落座后点头示意才疏继续下一个环节。
见此，咟迟憋不住，立刻通灵道：“鬼神大人，这也糊弄人了。”
叶归扬扬眉，道：“还好吧，仔细想想都能想清楚原因，不说也能想明白的事情也只能如此了。”
这个环节出了一点点意外，才疏暂停了一下，道：“诸位，接下来天尊会在阵中发三十万功德，请诸位大人准备好。”
此言一出，方才还蹙眉低语的神官立刻换了张严阵以待的脸。
叶归看了看重，只有他还愁眉不展。
而身后的君复像是想起了什么，掏出十几片金叶子，拍了拍叶归的肩膀。
叶归转头便被金灿灿的光闪了眼。
体内的贪财鬼猛地尖叫了一声。
君悦摇摇扇子，缓缓地道：“说话，别人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君复咧嘴道：“给你，谢谢你帮我抓到我弟弟。”
叶归不知该不该伸手去接，因为他们兄弟俩，一个笑得灿烂，另一个头顶似有乌云脸色阴沉沉。
“归儿子！你应得的金叶子！至少拿一片吧！”
贪财鬼急吼吼的，叶归小心地抽了一片出来，道：“这样就够了，其他的请太子殿下收回去吧。”
君复看着他弟弟，直到君悦点了下头他才收回去。
收好金叶子，叶归也进到大通灵阵中，金灿灿的一大片功德刚好落在他面前。
其他神官纷纷喊道：“天呐！运气真好。”
“第一轮怎么这么快就没了？十万功德全被一个人抢到啦？”
“谁啊谁啊？”
叶归忙着救吓晕过去的贪财鬼，没空理他们。
紧接着，第二轮又马上来了，哗啦啦的比刚才还要耀眼。
众神官在通灵阵里抢得好不热闹，还有报团一起去抢功德的，神官们都炸道：“不许作弊啊！单打独斗才有趣！”
叶归已经退了出去，他安抚好贪财鬼才发现君复和君悦根本没进通灵阵抢功德，重也一样。
只有咟迟，她脸上表情看起来十分不好惹，想必是在奋战。
兴许还要抢上好一阵，几人正好闲扯几句。
重眉头仍是紧锁，他叹道：“下界还不知财神易主，如今突然换了三位神官顶替，我觉不妥，老夫想听听你们三位是如何想的？”
君复天真地道：“那个臭老头死得好。”
和他不在一个空间，君悦挪了盘糕点给他，淡声道：“总是要生变才能定下日后的规矩，下界的香火供奉不能断，钱扶君死得突然，分了神位算是权宜之计。”
重却道：“依我看这是分了神位却彻底牵制了日后的财神。”
叶归不出声，他对于这些东西没多大兴趣。
但架不住三个人的目光都投向自己。
他随意地道：“说不定那三位神官中就有一位会在不久的将来脱颖而出，到时候财神还是一个人当。”
这话让君悦和重沉默了半晌。
良久后他们才叹了叹。
重道：“原来如此。”
君悦则是举着他自己的茶杯望向那三位财神。
叶归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各自看事情的角度不同，重和君悦资历老，又是数一数二的强者，自然会觉得权利分散不太有利于上神集中控制。
但叶归一直都处于弱势群体，他看到那三位小神官忽然想到了漛尽笑跟自己说过他点将看的就是那人能不能斗垮钱扶君。
而被他点将的那一位正端坐在角落，没有进阵抢功德，反倒是气定神闲，望着曾经财神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