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香都（2）
背有梅花图，腹有离胎儿。
九郎命千乐将白衣女鬼背后的梅花图原样画到纸上，叶归收好图已经决定好该去哪里查探。
南溟香都。
灭了烛火，九郎道：“这次那几个也要一起吗？”
叶归揉揉唇角，道：“嗯，都是神官嘛，我和尽笑兄还有食神大人一起去。”
九郎略一思忖，道：“你和他们不一样，若是羽觞不喜欢我称他们为蠢材我便不说了。”
犹豫片刻，叶归老实道：“嗯，不喜欢，一开始九郎觉得我是天界走狗之时我有些失望，三界之中不管在何处都会有无能之人，神官里大有浑水摸鱼的人在，但雨神和食神两位大人却不是这样。”
关于这点九郎不能否认，揉了揉叶归的腰，他道：“那时我以为羽觞被借尸还魂也绝望透顶，可是你一点也没变，你不喜欢我便不会对那些人无礼，羽觞若是能忘记我之前说过话就好了。”
叶归笑了笑，道：“不能忘，日后九郎惹我生气了我就翻旧账。”
九郎也笑了，道：“那羽觞恐怕是没机会了，我定不会让你生气。”
似乎叶归的确没什么机会，之前屡次三番让九郎生气的是他。
叶归蹭了蹭鼻子，闻到一股香味，道：“九郎好香啊，我还没有闻过这样的鬼气，比花香更好闻，却不会刺鼻。”
闻言，九郎翻身在叶归脖间嗅了嗅，忍不住了，微微引诱道：“羽觞，你身上都是我的味道。”
抓紧他的胸口，叶归急忙侧脸道：“九郎，你……”
九郎目光一沉，哑声道：“羽觞，这些事情结束后我们成亲吧。”
微一迟疑，叶归还没说出个好字，头就快裂开了，双手抱住脑袋，体内是自己的声音在叫喊。
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羞成这样，叶归被扣住双手吸走了所有法力才让那只害羞鬼停下，九郎抱着他，自责不该唐突提问。
“再等等，羽觞，我们再等等……”
叶归想摇头的力气都没有，别说九郎想成亲，自己也想了很久，可是这幅样子说不定掀开盖头自己就晕了。
更别说洞房花烛夜，总不能让九郎看着一个晕死的自己度过吧。
次日一早，鬼神庙前。
漛尽笑和咟迟上次谈过之后关系缓和了许多，这次同行虽然还是不主动搭话却不会随时拿话轰人。
咟迟问道：“这次去南溟香都飞去还是用日行一善吗？”
漛尽笑拿出雨神剑，道：“当然靠我啦，这个术法不可多得，不过这回得烧你的法力。”
日行一善可以瞬间移动到千里之外的术法，上神之中只有雨神修成。
叶归道：“有劳尽笑兄。”
漛尽笑甩甩长发，道：“不麻烦，我会的不多，能帮上忙已经很不错了，好啦好啦，围过来吧。”
看得出他非常熟练，不知道之前的两百多年是不是每日都躲在雨行宫里练习以抵消孤单。
围拢过去，叶归伸出手，九郎却迟迟没将手握住。
叶归的心一下沉到底，他怔怔地望着九郎。
要不是漛尽笑恰巧喊完了咒语，叶归可能会对九郎大吼一声“九郎为何如此”，噼里啪啦一阵后，四人掉在一片树林。
日行一善每次都不太稳，几人都不是头一回，所以早有防备。
只是这回九郎扶在叶归腰后的手抽离得太快。
像是无情得要将他舍弃了一般。
叶归不解地看着九郎，问道：“九郎，你这是做什么？”
九郎淡淡地道：“先做正事。”
漛尽笑和咟迟刚从地上站起来便见鬼尊走出树林，叶归没有跟上就算了，他脸色也不太好看。
咟迟小声道：“这两位……吵架了吗？”
漛尽笑摇摇头，道：“绝对不可能，都舍不得说对方一句重话，鬼尊大人可能是为了避嫌吧，走了走了。”
但是叶归生气了，他抱着手盯着不等他的人，想到是不是昨晚自己没答应成亲九郎不开心了，但他明明说过不会让自己有机会生气。
九郎这是作何呢？
几人里头对香都有所耳闻的只有咟迟，她常在人间游历，曾经误入其中。
叶归在此地做过两个时辰的花魁，但那时的香都和现在的不是同一处，所以几人想要进去查探有些困难。
四人步行了一炷香的时间，咟迟将她所知道的透露了个干净。
南溟香都处在异族和人间的交接处，南方武神是重将军，但他对此地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要问为何？
正是因为南溟地区灾害频发，流年不利，多有卖儿卖女以求苟活之人，加之香都不受管制，异族和人间相处了几百年也未曾闹出事端，重有心想管，异族却不答应，香都外的万香城里的上百勾阑也不愿意失了谋生之所。
听到这里，漛尽笑奇道：“哪有女子以做娼妓为荣的？她们若是想反抗，重将军一定能将香都夷为平地。”
叶归看着他，叹道：“不管是女子还是男子，一开始不是自愿，但是被家人舍弃卖入勾阑后除了死就是服从命运，而且香都里头竞争激烈，在此地做娼妓也难，况且她们出了香都会遭人唾弃，还不如躲在里头纸醉金迷。”
咟迟也道：“你以为我当初进去没帮她们吗？我说我可以替她们赎身，可是那些女子问我‘然后呢？是跟着吃香喝辣，还是娶了她’，问得我哑口无言，香都女子个个绝色，男子也是妖媚无比，但人各有志，也各有各的活法。”
九郎听着，补充道：“离开香都迎接她们的不是自由，而是从未踏足过的极恶之地，人人一口唾沫都能将她们淹死。”
说得漛尽笑也不再发问了，他经历太少，只是觉得勾阑这样的地方一言难弊。
虽然重拿香都没有办法，但异族也敬重他，所以几百年前他们施法将香都隐藏起来，据说只有豪掷千金的客人才有资格进入。
而且因为异族掌管一半的香都，所以这次几个人行事需万分小心，不能暴露身份。
入万香城，四人找了一间客栈投宿。
漛尽笑拿着钱袋看向叶归和他身旁冷着脸的鬼尊，问道：“三间房还是四间房？”
叶归道：“三间，我和尽笑兄你住一间。”
闻言，九郎转头看着叶归，道：“羽觞……”
漛尽笑可不想就这样丢了小命，转头坚定地道：“麻烦四间上房。”
拿着牌子上楼，叶归进房将门哐一声关上，体内众鬼热心送来问候。
贪吃鬼道：“归儿子，被甩了不要紧，我们去搓一顿万香烤鸭宴就行。”
爱哭鬼道：“归哥哥，你最近怎么老是想哭啊？”
怕死鬼道：“口是心非，说什么和那个废物哭包住一间，你真不怕害死别人吗？”
贪财鬼道：“让别人付钱，归儿子，老子我甚感欣慰。”
心烦意乱，叶归趴在桌上生闷气，而且九郎一说办正事肯定不会来找自己。
“办正事，办正事……”
叶归念叨着拿出梅花图左看右看，白衣女鬼也放出来仔细打量。
手掌粗糙，背后的梅花却栩栩如生，咟迟和千乐都是这么说，一个上神，一个鲛人，算是有见识的女子，她们都这么说，足以证明白衣女鬼身份不是花魁就是曾经名扬一时的勾阑花魁。
香都暂时进不去，叶归提议分头先去城里打听消息，白衣女鬼身上的梅花图还有一行小字，但是不是常见的文字，也许城中会有人认识。
咟迟和漛尽笑下楼一左一右奔去。
叶归对着九郎道：“九郎仍不打算理我吗？”
九郎道：“羽觞，我们办完事情再说。”
只能这样了，叶归闷头往前走，想不通为什么要气，只是冷淡了一些而已，又不是没有九郎自己就会走丢。
头一次体验到五内俱焚的感觉，叶归伸出手，九郎没有握住，那一瞬间心脏真的有一股不易察觉的灼烧。
竟敢让鬼神大人伤心，这只鬼太过分了。
叶归越走越快，路过一家画坊他径直走了过去，还是九郎喊他才停下。
画坊里头有股梅花香，庭院中有棵枯萎衰败的古树，盘根错节像是一个将双手高举向天的人。
正门后头的院子里有三间屋子，一个长相清冷的女子，穿过走廊，向两人欠身施礼。
那女子问道：“两位公子可是来取画？”
叶归道：“我们是有事想请教，敢问姑娘芳名。”
那女子嫣然一笑，道：“小女子芳芝，两位公子请入偏厅，我稍后就来。”
会客的偏厅里挂了几副字画，其中就有一副梅花图。
九郎道：“画中梅花出自新手，左下花押字迹工整，我们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叶归也拿出梅花图比照，的确不同，虽然鲛人是将图照搬到纸上，但咟迟却说过白衣女鬼背后的图让人心痒难耐，哪怕是纹在女鬼背后也会叫人生出邪念。
芳芝姑娘不多时便来了，随她入门的还有一阵梅花香。
叶归开门见山，问道：“芳芝姑娘，你可知万香城中哪位画师擅长画梅花？”
芳芝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她也算是见惯了美男子，可今日一下子来了两位品质堪称完美的她有些心猿意马。
收回神思，芳芝柳叶眉微颤，道：“嘶……这可就多了，城中善画之人不计其数，以画梅花有名的画师更是不下三十，请问两位公子是想找那一类？”
画作分类这倒是常识，但叶归不太清楚其中细节，一时答不上来。
九郎道：“姑娘可知香都？”
柳叶眉微蹙，芳芝的神色变了一瞬又忙端庄，道：“两位公子若是想寻欢作乐可就找错了地方，我这里是画坊不是娼馆。”
她大概是将自己和九郎当成浪荡公子哥了，叶归忙解释道：“我们不是来寻欢作乐，只是受人之托来寻一位画师。”
芳芝愣了一下，有些愧疚地道：“对不住了，只是常有男子出言不逊，我一时间误会了二位。”
九郎道：“无事。”
叶归道：“还想请教姑娘一事，既然城中有如此多擅画梅花的人，那姑娘可知其中有哪位画师曾为香都作画？”
摇了摇头，芳芝道：“就算有画师曾为香都作画我们也不可能知道，那地方去过的人回来后都丢了魂一般……”
她说到此处像是想到了那些男男女女，叹了叹，继续道：“如今很难有画师愿意进入香都，若是二位公子想知道些什么不如去找个烟花地瞧瞧，龙蛇混杂的地方总是能问出些东西。”
但倒是没想到芳芝会提出这样的法子，叶归突然恍然大悟道：“也是。”
出了画坊，叶归自嘲道：“我们品行端正未想到去访勾阑……”
九郎笑道：“羽觞，我们去青楼吧。”
先回了客栈，因为两个品行端正的人在青天白日之下不好意思进青楼，尤其是两人容貌出众，太容易受到关注。
叶归进房将门关上，拿出梅花图盯着发呆，通灵阵中也没人说话，漛尽笑和咟迟应该也不会想到要去青楼这样的地方，只希望他们能查探到那行小字是什么意思。
贪吃鬼闯通灵阵控诉了大半天，他就想趁叶归有钱的时候胡吃海塞，不然等到没钱的时候他又得挨饿。
“我是个贪吃鬼啊！不是饿死鬼……”
叶归懒洋洋地道：“知道啦，你闭嘴吧。”
贪吃鬼怒道：“陪你挨饿受冻了几百年，我们的感情呢？！好不容易傍上了金主，他鬼大王哪天不要你了我是不是又得陪你喝西北风？！真是……”
手紧紧捏成拳，下一刻叶归亲自进身。
揪着贪吃鬼的领子就是一顿毒打，气得不轻，叶归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通灵阵里其他鬼都吓得直哆嗦。
爱哭鬼怯生生的露出头，道：“归哥哥……我该不该出来啊？”
被她这么一问，心又被灼烧了一下。
叶归眼底通红，不知是因难过还是暴怒，他冷声道：“你不许出来，忍一忍。”
爱哭鬼闭紧双眼一头扑到怕死鬼身上。
怕死鬼这次是因为他看到叶归发脾气给吓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出身，叶归疲倦地趴在桌上闭紧了眼。
如果自己克服不了，九郎会不会开始冷落自己？
会不会觉得他等了五百年等来了一颗石头？
会不会……
不敢去想。
叶归脑子里只有九郎没有伸出手握住自己，而且都一天了也没和自己解释。
烦透了这样哭哭啼啼，像个多情善感的女子一般，叶归猛地推开门急步奔出客栈。
天黑了，叶归抱着一坛桃花酿回来。
漛尽笑和咟迟刚好在客栈楼下，见叶归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担心。
叶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道：“辛苦你们了。”
咟迟闻了闻，道：“这是什么？买了酒，还是桃花酿，鬼神大人品味不错嘛。”
漛尽笑却留心了叶归强撑起的笑容，拍拍他的肩膀，关切道：“叶兄，我陪你聊聊。”
自己真的如同一个深闺怨女一般，叶归叹道：“不用，我们上去说，今日得了许多有用的消息，上去说吧。”
办正事要紧，叶归记得自己曾说过九郎在自己这里是排在正事之后。
都不知道今日的自己是不是发疯，对贪吃鬼动手，无缘无故奔出十几里，抱着一坛酒却没心思喝一口。
原来人悲伤到了极致什么都不想做。
在叶归房中，九郎也来了，四人互通今日收集到的消息。
漛尽笑道：“进香都需要有人引荐，不是富家子弟根本进不去，而且入口也随时更换，只在日落的那一刻开放，一月一次，下一次在后天。”
听着非常小心且神秘，叶归觉得倒像是一些商家常用的手段，让人好奇到不惜砸重金。
咟迟则拿出一本旧书，泛黄的扉页，里头是各地文字。
她解释道：“我去了各个书院，这本书里记载的文字我今晚一一比对，那画上的字太少，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叶归道：“我们一起比对，咟迟殿下不要嫌弃我们粗枝大叶就好。”
漛尽笑乐道：“她才是粗枝大叶，比男的还男的。”
两人关系缓和了许多，咟迟难得没反驳他。
九郎则是看到了叶归榻上的一坛酒沉默不语。
叶归也将今日查探到的一一道出：“女鬼背后梅花很难查证，她死了太久，我需要找片坟墓问问看有没有鬼认识她。”
几人分享完之后制定了下一步的计划。
后天日落之前要查出女鬼的身份，还有那行小字写了什么。
今晚几人要先去逛青楼。
几人衣着太过惹眼，除了叶归总是从内到外一身黑衣不需要换，其他三人都需要回房去换衣裳。
打开极乐罐，倒出一堆衣服在桌上，叶归道：“以前我卖过衣裳，你们随便挑几件，不要太花哨的就好。”
漛尽笑又想起那件大红肚兜，笑了笑随手抓起一件书生气十足的白衣。
咟迟眼光独特，她抓了件粗布衣裳还拿了一顶帽子，正好是小商贩的装扮。
他们变装还有些激动，只剩九郎不挑衣裳坐着一动不动。
叶归按耐住情绪，淡声道：“九郎，你要穿哪件？”
九郎看他眼眶红红的，拍着他的背说话，想着要说些话安抚，然后……
然后就会让叶归头疼，让他不得不忍住痛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
那只害羞鬼说过，只要自己离远点就会好了。
可是离他一步之遥，九郎却觉得他又等了五百年，虚虚的，叶归若不是红了眼眶，他真的会觉得自己还留在漆黑深渊。
“羽觞……”
叶归打起精神看向九郎。
一滴泪很不争气的落下来，叶归还是忍不住了。
他道：“先……办正事……”
九郎沉默良久，直到外头有叩门声响起他才胡乱抓起一件推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