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妒命（2）
九郎扶住叶归，跌落在地的其他人揉着屁股站起来。
宝不二摔得四脚朝天，他呲着牙道：“笑哥哥，你没事多练练，回回都这样。”
怕他们言语相刺，叶归忙进入正题：“别说这些了，既然已经到地方我们找个地方落脚。”
君复率先望了望周围，片刻后才道：“这里是子胥国。”
此言一出除了宝不二以外的几人纷纷对视，他们都明白这就是君复的故国，只不过现在已经换了好几十代国主。
小人书中记载过子胥国，叶归看过的太多，突然要唤醒记忆有些困难，他只记得他在西方做生意时赔了个精光，而且还见证了两个国家覆灭后又将子胥二字作为国号，眼前的正是那个几百年前的古国。
叶归立刻通灵道：“不二先别开口，这里是君复太子的旧国，别提，别问。”
宝不二张开的嘴闭了闭，在通灵阵中道：“幸好叶哥哥提醒，多谢。”
正在此时，君复却展扇道：“想我当初国破家亡才得以飞升，惨呐……”
“……”
想不到君复不光对别人嘴毒，对自己也一视同仁。
咟迟拍拍衣裙，皱着眉头，道：“你这个黑心肠嘴里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漛尽笑插嘴道：“赶紧做正事，不该来掺和的人一边玩去，叶兄，黑……君复太子我们走吧。”
这就是要将咟迟与宝不二隔离，两人齐声道：“我不走！”
一旁看了多时的九郎忽然道：“羽觞，我们走。”
叶归道：“分开行动吧，我们人太多，记住先隐去灵气。”
说完叶归便和九郎绕路进城中，漛尽笑也很快跟来，君复被宝不二和咟迟拉住成了一队。
进入主城，漛尽笑憋了半天还是开了口：“……叶兄，你们为什么要手拉手？”
叶归猛地反应过来，收回手又看了看九郎，道：“习惯了，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漛尽笑想和叶归并肩而行，但他身旁有位高冷的鬼尊，而且周边小贩卖的东西格外有趣，不多时他便在通灵阵中让两人先走。
找了间不起眼的客栈，叶归掏出空空的荷包吓得大叫：“我的钱呢？！”
贪财鬼：“你还有脸说……”
都花到九郎身上去了，而且叶归平日里处理祈愿也是自费，天庭的俸禄钱扶君也没主动发过。
囊中羞涩了几百年，叶归还是头一次觉得自己该存些钱。
一旁的九郎却听到了贪财鬼的话，拿出沉甸甸的钱袋摸出一锭金子，道：“两间上房。”
叶归听到两间心说九郎居然给漛尽笑也开了一间房，想到他对宝不二的态度真是对神官都改观了。
一起上楼，九郎站在门前却道：“羽觞你要住哪间？”
瞬间叶归怔住了，他呆了片刻，认真地问道：“为什么不能一起住？”
九郎微微蹙眉，答道：“既然是外出办事就该认真些，我怕羽觞休息不好没有精神。”
想了想也是，叶归明白九郎用心良苦，拿过牌子，道：“也好，我住隔壁，九郎想得真周到。”
进入各自的房间，叶归坐下便等待君复的通灵，虽然自己不曾告诉过他通灵咒语，但才疏肯定已经告诉他了。
果然，只消片刻，君复的声音便响起：“鬼神大人？是你吗？”
叶归道：“是我，太子殿下请将详细地说一遍。”
君复道：“是这样的，上个月中我突然在几日内接收到上百人祈愿，都是鬼魂做恶，甚至有刚死的人忽然诈尸从棺材里跳出来，虽然没有闹出认命，但我派下来的神官回去都受了伤。我查探过两次也抓到过一两具尸体，可除了发现他们身躯体躯不受控制外便没了头绪。”
听完叶归只觉得有些蹊跷，他问道：“神官受伤证明鬼尸要么拥有法力有么拥有强大的怨念，可是不能自控又说明这些突然爆发的诈尸乃是人为。”
君复道：“不错，但西方众国大小加起来三十余城，若是那人想躲起来三界苍茫犹如海中捞针。”
的确如此，但叶归却道：“太子殿下将我这根引线叫来不就是为了捞出这根针吗？说不定还能勾出背后那条大鱼。”
君复沉默一阵，叹道：“小瞧鬼神大人了，子胥国城郊外有片乱葬岗，祈愿最开始的就在那里，我这边安顿好后会直接去城外。”
叶归道：“到时候再见。”
断了通灵，叶归思来想去又同咟迟打开通灵：“食神大人可还在君复太子身边？”
咟迟好多年没通灵了，她清清嗓子道：“你还真喊得出口啊？我都不好意思说这个咒语。”
不就是大喊“食神大人秀色可餐，一眼饱万年”嘛，也不难。
叶归心道：“反正真正秀色可餐的人在我身边。”
今日可能是说话太密集嘴发干，叶归也清了清嗓子，道：“别让君复太子发现你我私下通灵，我希望食神大人能帮我多留意他的动向。”
咟迟道：“没问题，黑心两条辫……嗯？他什么时候变成一条辫了？”
叶归脸色惊变，猛然站起，脱口而出：“快跑！”
那头的通灵也戛然而止。
推开门出去，敲敲隔壁的房门，叶归急道：“九郎，出事了。”
打开门，九郎却道：“先别着急，他不是坏人。”
叶归一愣，正在疑惑九郎是怎么得知的，转头却看到楼梯口出现一面破烂黑帜，上头只有两个暗红色大字。
——招魂。
来人是个老头，双眼泛白，别人看见了或许会害怕，也有传言招魂师触阴间鬼魂，一双招子穿梭两界受天罚被夺去黑瞳。
事实上叶归知道干招魂师的人无非是阴气太重有了双能见鬼的眼而已，或者自小生了眼疾，外加胆识过人也算是半个修士。
白眼老头身子骨硬朗，背的竹筐里还有些冒热气的东西，靠近九郎便猛烈抖动了几下。
叶归神色一凛迈入房中将门轻轻关上，那白眼老头却朝房里嗅了几下才慢慢离开。
“羽觞。”
九郎道：“这老头子背上的东西透着股血腥味，而且还是腐臭的血。”
叶归道：“先别说这个，九郎……君复太子你熟悉吗？”
闻言，九郎道：“不太熟悉，他虽然常来鬼都却只和无穷叙旧，而且无穷也上报过他们只是做神官时一见如故并无其他深交。”
这么说那就更诡异了。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何况自己已经在他的故国，不怕找不出真正的君复，或者是他想要隐藏起来的秘密。
这一趟只要三十万功德算是亏了。
想着要快些出门，叶归向九郎道：“走吧，我总觉得这回有许多问题在等我解决。”
九郎道：“好，羽觞，无论如何别受伤。”
叶归点点头，心却道：“血契还在，也不敢受伤。”
一同出了客栈，叶归迎面撞上满载而归的漛尽笑。
他大包小包拎了七八件，尽是些糕点和小玩意儿，喜滋滋地道：“叶兄，你看，这个是……”
没时间说些不相干的，叶归道：“出事了。”
漛尽笑瞪大眼睛警觉地左右晃悠，眼珠子恨不得转到天上去。
他警惕道：“怎么了？谁来了？”
叶归道：“边走边说，你先把东西放下。”
漛尽笑不由分说立刻将东西塞到店小二怀里，掏出一片金箔，命令道：“一间上房，东西给我放好。”
店小二看着金箔忙点头：“是是是……”
情急之下叶归还不忘拿出油伞，他撑开伞，道：“九郎，一起遮。”
九郎微微抬眸，接过伞，道：“不必担心我，羽觞好好做便是。”
有九郎在才会特别安心，叶归冷静下来才想到问漛尽笑：“君复太子可曾和你通灵？”
漛尽笑道：“没有啊？怎么了？”
边走边解释，叶归道：“离元宴那日坐在我身旁的不是君复太子而且个冒牌货，尽笑兄可有察觉？”
脚下一颤，漛尽笑惊道：“什么？！冒牌货？！我……我都不想看他。”
就是说没有人察觉，何况他是故意跟在“阎王爷”身后进来的，没带下属，而且整个宴会一直没有出风头，安安静静地混坐在神官堆里不知道查探了些什么。
叶归不再多言，漛尽笑却惊得面如土色，喃喃道：“天呐！冒牌货……居然有人胆子这么大……”
九郎见叶归走得快跑起来，伸出手拉住他，道：“别跑。”
又急躁起来，叶归被这温柔一声稳住，脚步放缓。
漛尽笑这时才惊呼：“那饭桶和不二不就危险了？！”
叶归道：“试试通灵阵，方才咟迟大人突然断了声。”
让漛尽笑通灵也是难为他了，叶归话说完才觉得自己说错了：“算了，我来试试，不二的通灵咒语是什么？”
漛尽笑皱着眉，道：“叶兄别问，我说不出口。”
略一思量，叶归也皱起眉，犹豫道：“不会是大叫三声不二爷爷吧？”
漛尽笑一脸嫌恶地点头，道：“更甚，是大叫三声宝不二是我爷爷。”
这通灵咒语就能断送一条命。
叶归又尝试通灵，咟迟和君复的都没成功，就在他咬咬牙准备喊出宝不二的通灵咒语时不远处出现三个熟悉的人影。
停在十步距离，叶归道：“站住，你们……”
正在此时，通灵阵中咟迟急忙道：“鬼神大人我弄错了，君复太子左右两边的小辫子不一样。”
但叶归却不这么认为，他开口问道：“那好，一路来可有什么发现？”
漛尽笑已经召出雨行宝剑，对面的宝不二道：“笑哥哥你们也看见那老妖怪了吗？举剑过来难道是和他打了一架吗？”
叶归越听越糊涂。
君复神色自若地道：“先去乱葬岗吧，边走边说。”
几人同行，叶归在通灵阵中问九郎：“我们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君复太子吗？”
九郎在正事上向来言不轻发，他盯着前面的背影，道：“羽觞，开鬼眼，我看到的是君复无误。”
叶归闭上眼二指抹过双眸，前面几个人的确通体仙骨，都是上神骨色。
漛尽笑放慢速度偷偷通灵：“叶兄，面前这个到底是谁？冒牌货还是真的君复？”
越是盯着最前面的背影看叶归越觉得奇怪，微微摇头道：“尽笑兄，你可知君复太子在天界同哪些神官交往较为密切？”
收了雨行宝剑，漛尽笑道：“听说他不怎么和人交好，黑心肠一个，仗势欺人习惯了也就没谁会搭理他，都是些表面逢场作戏的人而已。”
叶归沉吟片刻，又道：“尽笑兄你真的觉得君复太子脾气不好吗？”
这倒是让漛尽笑苦思了很久：“他……阴晴不定，但总体上没有特别好的时候，说着说着就会突然发脾气，除了才疏殿下能平心静气地和他说话外就没其他神官敢靠近他。”
不就更容易有人冒充君复了吗？
一路宝不二和咟迟叽叽喳喳，君复带路几人不多时便到了乱葬岗。
已近黄昏，天带起一片火橘色。
杂草丛里半块石碑上还有裂开的朱红大字，宝不二用他的不三不四剑胡乱砍了几下，石碑上露出几个不清楚的字。
“……什么陵？”
君复望着一片无主孤坟，道：“皇陵，我家祖坟。”
众人又是一噎。
漛尽笑在通灵阵中无语道：“是君复没错了，只有他说话才这样让人接不上。”
几人随他走到一处坟堆，叶归四下看了看，脚下泥土中轻微凸起又立刻凹陷。
和九郎对视，叶归微微点头，道：“有东西。”
九郎言简意赅：“要活的吗？”
二人停下，前面几个人才发现不对，一转身却看见幽蓝鬼火蹿升，但听砰砰数十声，脚下坟地泥石登时粉碎。
几人躲避不及时纷纷吃土。
朵朵蓝焰中禁锢住地上冲起的鬼魂尸体，几人头顶火红橘光刺破幽蓝将那些终日不见阳的尸体烫出阵阵焦糊。
九郎道：“羽觞，问问看。”
顿了顿，叶归走到最近一团蓝焰面前，里头有具发抖的女尸。
叶归问道：“你们受谁指使在此处做恶？”
那女尸却一抽一抽的转过头看向君复，哀戚道：“……皇儿。”
这具女尸竟然是君复的母亲！
这下连九郎都震惊了，其他人更是惊得嘴巴都合不上。
君复却收了扇，道：“鬼神大人接着问，若是我母后做恶我定不会包庇。”
叶归心道：“你说反了吧。”
眼前这具尸体穿的衣服破破烂烂，已经看不出来是原来是什么样子，但一国之后竟然没有墓碑没有棺材，这些都让人不由得怀疑，更加令人不解的莫过于君复了。
对自己死去多年的母后竟然是这样的态度。
漛尽笑看不下去了，怒道：“你说的是人话吗？！”
君复却满不在乎地道：“我是神。”
闻言，漛尽笑闭了嘴。
叶归看向九郎，随即面前的蓝焰灭了，那具女尸也瘫倒在地，但还在不住地发抖，此刻荒草丛中的只是一名老妇人，浑身没有一处能证明她生前地位显赫。
咟迟不忍心，忙将女尸扶起。
叶归心神难定，道：“太子殿下请移步，既然是您的母后还请殿下避嫌。”
君复颔首道：“多谢鬼神大人。”
说罢他便走出乱葬岗，剩下几人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九郎摇摇头，道：“此地做恶的是是鬼？”
那女尸头一转，快速答道：“是人。”
闻言，九郎双目一凛，道：“说谎！”
那女尸瞬间面露惧色，嘴上却坚持道：“是人！是人！是个老头子！”
叶归举手，道：“招魂师，对吗？”
女尸答：“对，一个老头子。”
宝不二也忍着臭味问道：“你们是那老头子招出来的，对吗？”
女尸不答。
看来不是了。
几人相视无言，头上鬼魂和四周十几具尸体都在挣扎，九郎五指握拳，女尸发出一声惨叫。
咟迟皱着眉，道：“君复太子和你是什么关系？”
女尸答：“皇儿！皇儿啊……”
倒是像在求救不像是在回答问题，叶归觉察到什么，向九郎摇了摇头。
他问道：“招魂师来过吗？做了些什么？你们又为何不得安宁？”
面对一连串发问那女尸任是望向君复离去的方向，半晌才道：“来过，那老头放出一条红色的虫子到土里咬伤了好多人，我们一直不得安宁。”
除此之外的事情就要去问君复了，虽然他未必肯说。
叶归道：“九郎，可以了。”
九郎手掌向下，蓝焰消失，那些鬼魂也再次回到地下，女尸见状也往地洞里跳下。
面面相觑，是敌是友尤未可知，叶归只能道：“走吧，招魂师在客栈。”
宝不二道：“叶哥哥你们也见到了？”
叶归点头，道：“见过了，你们和他遇上出了什么乱子吗？”
咟迟抢道：“打了一架呗，那老头子长得怪，背的东西也更奇怪，而且有股血腥味，不过他将那东西收好便说什么认错了就溜了。”
漛尽笑眼尾撇了撇，道：“别跟来，你们和黑心肠一块去另外找家客栈。”
他们三个一言不合又开始互掐。
叶归转身见九郎有话说，问道：“怎么了？”
九郎看向那女尸跳下去的地洞，道：“她让我晚上再来一趟。”
“…………”
叶归盯着地洞，道：“她想干什么？有话没说完？”
九郎微微一笑，打趣道：“可能看上我了。”
难得九郎也有说笑的时候，叶归格外捧场：“肯定是，我也要来，若是她敢对九郎吐露半句倾慕之情我便就地埋了她！”
握住叶归的手，九郎笑着道：“天黑了，先回去。”
叶归却认真地道：“九郎不能这样轻易被人拐跑，你太容易上当了。”
笑个不停，九郎望着叶归，道：“依你，不会上当。”
叶归道：“但是九郎要信我，我不会骗你。”
九郎微微眯眼，道：“当真？”
略微迟疑片刻，叶归哈哈道：“算了算了，我还有好多事情不能说，九郎你再让我一回。”
九郎无奈地笑了笑，道：“嗯，我让你。”
两人说着走出了乱葬岗，君复也在不远处站着。
真不知他是一股清流还是一股浊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