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妒命（1）
天界述职每月一回，天尊南下巡界，神官们都去万事殿交差。
几个上神架子大，钱扶君作为万事殿所有神官背后的金主难得露面。
他食指撑在下颌，坐在才疏身侧瞧一众神官上交功德册。
排在第一的漛尽笑让身后的两个小神官抱上十几本册子，他冷声道：“这个月的功德都在了。”
厚厚的十几本啊。
他这一出手钱扶君的眉毛都颤了颤，其他神官也忍不住发出声音。
“我才两页纸，好丢人……”
“死了算了，做神也没什么滋味儿了，苦啊！！”
“早知道我就该抱雨神的大腿，哎……”
叶归排在中间，又听见有人立志抱大腿，他回头一看又没看清处是哪位神官如此喜欢抱大腿。
才疏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拧成好几个川字，他处理上神官的功德册，每一笔都要核实，法力烧得快不说，他的眼睛都来不及眨。
一些只有两三页功德的神官不想自取其辱，找了学思这样的小文神匆匆核对好后溜的溜，走的走。
万事殿里阵阵桃花香，但叶归四下瞧了瞧却没看见挑花，心里嘀咕着不知道是哪位神官带来的。
轮到叶归，他这个月抓了不少鬼，还救了两只卡在树上的大肥猫，足足有一整本功德。
一炷香的功夫后才疏检查到他。
揉了揉眉心，才疏道：“鬼神大人稍后请来找我，有新的祈愿需要您协助。”
叶归拿回册子，问道：“是哪一位神官？”
才疏眼神稍微一闪，随即道：“神官们祈愿多与鬼怪有关，所以不止一位神官需要鬼神大人。”
他刚才的眼神是看向一旁的钱扶君，叶归心下了然，道：“好，乐意效劳。”
转身，漛尽笑早就等在门口，正在冲自己招手，只不过他身后进来了食神大人。
生怕两人打起来，叶归忙跑过去，只可惜他逢跑必摔，绊了一下差点摔出万事殿。
漛尽笑飞身拉住他，道：“叶兄，你怎么了？”
叶归揉揉腿居然发现不疼，他微微一怔，愣在原地。
漛尽笑还以为他摔傻了，手左右拍拍叶归的肩膀，道：“叶兄你说句话！完了完了完了……”
回过神，叶归道：“没事没事，我没事。”
还是不凑巧地打了个照面，咟迟同二人打了招呼便丢了两本册子给学思。
雨行宫里多了几个小神官，叶归看了看都是些生面孔。
他坐下便开口问道：“尽笑兄终于想通了要收些神官做帮手么？”
漛尽笑拿出两瓶晨曦之水，道：“我是上神，别人都有的我也该有，叶兄这个你拿去喝。”
已经不能再收下这来之不易的晨曦之水，叶归婉拒：“上回尽笑兄给的还没喝完，日后不必再给我如此贵重之物。”
漛尽笑却一摆手，道：“哪里的话，拿去拿去，叶兄拿去浇花也好。”
暴殄天物也不能如此放肆，叶归先收下，但打定主意不能再拿去浇花，枉费了漛尽笑一片心意实在不应该。
等到人间快天黑，文神官学思来请叶归去万事殿。
一进去殿里只有才疏和君复两人，叶归颔首道：“太子殿下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么？”
问完叶归特意看了看，今日君复两鬓仍是一条辫，对他不太熟悉也看不出面前这位是不是上回那个冒充的。
君复皱着眉，也颔首道：“鬼神大人，年后我西方众国出了些乱子，排下去调查的人回来后少了一魂一魄，看样子应该是鬼邪妖魅。不知道鬼神大人能不能同我下界查探清楚。”
他刚说完，才疏便补充道：“鬼神只有一位，羽觞殿下四面八方的祈愿有所顾及不到之处，西方众国这一遭功德三十万，希望鬼神大人好好考虑。”
两人这么诚恳不去不行，叶归道：“好，那就有劳太子殿下明日来鬼神庙。”
事情就这么定下，叶归回去路上对才疏这个人倒是不得不多想。
君复作为三大上神里头唯一的武神处理鬼邪说来不难，可是他的的话确是自行解决不了才会来找自己。
但才疏却是言语中暗暗威胁，西方没有自己的庙宇宫观，说直白些，信徒求完君复就该往上求重或者天尊了，犯不着往下求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神官。
才疏所言的意思便是自己顾及不到但作为鬼神自己有义务，而且他还强调了功德有多少。
三十万功德，这件事肯定不简单，叶归站定仔细想了想，总觉得才疏不该这么积极。
“叶哥哥！”
宝不二突然一声打断了叶归，他蹦跶过来，桀骜的样子看着欢喜。
叶归又将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下：“规矩些，方才怎么没见你在万事殿，这个月还没有信徒供奉吗？”
宝不二同他并行，道：“嗨，我武神一个有仗打又有妖怪做恶，我根本不愁供奉，老狐狸说以后都带着我，他还问我要不要做天尊。”
叶归脚下一滑，惊道：“什么？！”
宝不二却天真无邪地道：“我是想做天尊啊。”
面对这些有些荒诞的说法，叶归只能硬挤出一句：“你……很有志向。”
宝不二骄傲地道：“我觉得我能做好，反正天尊也这么说。”
难道天尊也想归隐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天尊常年咳嗽成疾，听说是和九郎打完后又没有及时修养好才导致身体每况愈下。
和宝不二闲扯半天叶归才跳下人间，抬头望天，心中暗暗怀疑头顶这片天不久会发生一场惊人的变化。
九郎在庙门口给那株红豆渡法力，点点蓝光将每一片垂下的叶子重新拉起来。
走过去将手放在九郎胸口，叶归道：“还在跳。”
握住叶归的手一同散步，九郎问道：“羽觞今日怎么耽搁这么久？”
要去西方的事叶归不打算告诉九郎，随口扯了些别的：“在雨行宫待着又去万事殿核算功德，天界嘛事情肯定多的，九郎今日做了些什么？”
说起来叶归以前常常听话痨鬼批评千修罗，什么作为鬼尊却只知道种花养鱼之类的，但现在看多了就明白之前那些传言不太对。
九郎每日都会同叶归说些鬼都里的事情，每只鬼怪妖精他仿佛都很熟悉，几万只鬼平日大小事情他也用心处理。
听九郎说了会儿，叶归道：“以前老是听说九郎你不管鬼都，是真的吗？”
九郎淡声道：“假的，只不过是我让离颜这么做。他被阎王抽去了法力，但作为鬼王如此便形同虚设，我说他做，功劳都算到他头上，日积月累，鬼都也就承认了他这个鬼王。”
想想也知道是这样，叶归脑子一转，突然醒悟：“也就是说阴山昼夜颠倒，入口随时更替也是九郎你想出来的？”
九郎似乎才发现，他当时也不知道千离颜是想防止叶归进山，原本两人能早日重逢却耽误了整整几百年。
叶归真是叹服千离颜这个蠢货了，为了拆散自己和九郎他兢兢业业到能坐地飞升。
笑了笑，叶归无奈道：“九郎不用道歉，若是你我早几百年相见可能会更糟糕，我那时过得不怎么样，若是相见怕要让你失望。”
九郎眼神幽暗，他握住叶归的双手，道：“还是要说对不起，是我辜负了羽觞几百年。”
叶归瞧他害怕的样子笑道：“那我也不对，那几百年里若是我真敢找你早就闯入九郎的通灵阵了，但我不敢想，说起来我也辜负了九郎为我做了这么多。”
两人互诉衷肠，体内众鬼趴在一起瞧热闹。
“要亲了吗？今天有点儿早了啊。”
“别挤！正说话呢，归儿子脸还没红哪有那么快。”
叶归：“……”
最可怕的是九郎也能听到这些。
“不是明天要出远门吗？今天可能要亲久一点。”
“是吗？谁说的？可靠吗？”
“拿算盘的老头子鬼说的，他还说能挣三十万功德，值好多钱。”
叶归心道：“你们快闭嘴！”
九郎已经听完了，他目光一凛，道：“羽觞，你骗我。”
只能老实交代了，叶归松开手往后退：“……不是不是，别听他们瞎说，我……我忘了告诉你而已。”
顶不住九郎的目光，叶归无奈地撞进他怀里，小声地道：“好了好，九郎你和我一起去，你不会又生气了吧？”
九郎却问道：“羽觞为何不希望与我同行？”
被问得想到另外一件事，叶归立刻抬头，道：“对了，九郎何时与我重新结了血契？”
要不是今日摔了一跤叶归都没发现，想了很久才记起自己被九郎吻出血只有在洞府的那一日。
九郎微微挑眉，道：“羽觞又是何时瞒着我解除了血契？”
终于还是蹦进了坑里，叶归低着头，抱怨道：“我们怎么骗来骗去的。”
九郎莞尔一笑，道：“羽觞是想同我赤诚相见？”
这话听得叶归如遭针扎，一句话里他就记住了赤诚二字，这两个字不断重复，不多时他便满脸通红。
缓缓松开九郎，叶归却没想到又立马被双手拦腰抱了回去。
九郎温声道：“已经五百年了，羽觞还要让我等多久呢？”
没等叶归开口，九郎又道：“心上人不能总是放在心里，我想把他娶回家。”
“啊啊啊啊啊啊！！！！”
“归儿子你快答应他！！！”
“记得让他下聘礼！把自己卖出去！！”
“吃席了！！”
“呜呜呜……嘤嘤嘤……真好……”
叶归没想到九郎会怎么突然，体内鬼气和法力一起暴走，他还是第一次控制不住两股力量瞬间撞上。
轻轻呼了一声，叶归推开九郎，猝不及防咳出一口血。
九郎吓得护住叶归忙将手抵在他眉心：“羽觞，怎么了？你醒醒！”
羞，喜，惊，统统爆炸，叶归体质特殊经不起这般突袭。
好在九郎法力强悍，没多久叶归便醒来。
但刚睁开眼却又听到一句气死人的话。
九郎抱着叶归，急道：“不娶了，我再也不会说这样的混账话了，羽觞，你能听见吗？”
叶归揉揉胸口，急忙道：“不行……要娶的，九郎你说了要娶我的，不许反悔。”
九郎却被他吐血给吓坏了，道：“羽觞你别说话，我不会再强求。”
叶归急了，揪住他的衣袍，道：“九郎你要娶我！你快答应我！”
他急得又要吐血，怒道：“九哥哥欺负我，说了要娶我又反悔……”
说着叶归竟然带上了哭腔。
慌神片刻，九郎紧紧抱住他，道：“我答应你，羽觞，我一定会娶你，我已经想了五百年了。”
说到这里看热闹的众鬼又沸腾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天哦，你快让他下聘礼啊！”
“快来看！归儿子脸红了！该亲了！”
“来了来了来了！”
九郎笑逐颜开，道：“羽觞，你答应了便不能反悔。”
叶归现在才回过神来自己在做什么，但他坚定地点了点头，道：“嗯，不反悔。”
闭着双眼，伸手勾住九郎的脖子，叶归把他往榻上一拉将唇吻了上去。
这回九郎点到即止，没眷恋流连，关了通灵阵才用心引导笨拙的人。
每次叶归都是鼓起勇气蹦起来在脸上轻轻点一下，日子久了他才学会停留片刻，直到现在他也没学会九郎那些能把自己吻得晕乎的把戏。
九郎总是会一直吻到自己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才狡猾地松开一点点缝隙，叶归在呼吸时吻会暂停，接着大口的空气热成了汗珠。
不知道九郎为什么如此明白自己的弱点，叶归被九郎捉弄又满足，最后离不开紧紧抱人不让走。
“救命啊……”
九郎听他呼救有些不解，附身问道：“羽觞想唤谁来救？”
叶归的双眼一眨一眨的，低声道：“九哥哥救我。”
心头一热，九郎低喝一声：“要命。”
吻得天光大亮，鬼神庙外一阵吵闹声。
叶归想去开门，但他早就没了知觉，五感全失，九郎的吻从榻上一直蔓延到墙边，两人衣衫不整见不了外人。
“九郎……有人……”
“……知道。”
身子一软，叶归听到已经有人进了院子，双手推开九郎，道：“不要了……”
但九郎却抱住他一转身瞬移回到洞府，两人双双倒在石榻上。
叶归下一瞬又被吻得什么都抓不住，每回睁开眼都撞进九郎妖冶的双眸。
通灵阵里头安安静静，但叶归已经感受到漛尽笑在努力撞开封印。
“九郎……够了。”
松开叶归，九郎望着怀里人，喘息片刻后才道：“好，以后再说。”
通灵阵突然闯入几个人，叶归忙将滑到手腕处的衣服拉上来。
漛尽笑喘着气道：“叶兄，你在哪儿啊？”
叶归慌忙整理衣裳，道：“在鬼都，我们马上就来。”
君复道：“不着急，鬼神大人慢慢来。”
叶归下了榻，道：“太子殿下也来了。”
君复顿了顿，道：“是我请鬼神大人帮忙自然要来。”
话不过脑，叶归“哦”的一声才反应过来。
关了通灵，九郎道：“走吧。”
握住手，一瞬间叶归便被带回了鬼神庙，两人在外头，宝不二抱着小白和咟迟两人正在研究那只会说话的猫。
九郎将叶归的一缕上翘的头发放下，道：“羽觞还没说你答应了什么事。”
叶归理理衣服，道：“我都没机会开口……”
九郎微微一怔，道：“我的错。”
叶归笑了笑，揉揉嘴唇，道：“西方众国出了些事情，我答应了帮忙前去查清是何人做恶。”
请鬼神那便是鬼怪作祟了，九郎道：“他们几个下来做什么？”
四个上神再加上自己和九郎一共六个人，叶归看到宝不二和漛尽笑头已经大了。
叶归悠悠道：“哎……九郎，我们私奔吧。”
九郎负手，道：“做正事，鬼神大人。”
这可真是惊着叶归了，以后再说还真就以后说，九郎变脸可真快。
两人说话间宝不二双手举着猫就跑了过来：“叶哥哥送我吧，这猫会说话正好给我解解闷。”
叶归小心抱过小白放到九郎怀里，道：“自己都能和自己说话的人就不必讨要我的猫了。”
咟迟也过来了，附和道：“就是，你这孩子嘴就没停过，嘚啵嘚，叽里咕噜从天上说到地上。”
君复展开扇子，也道:“不二殿下话少些的好，说不准什么时候说错话得罪人走夜路被打死也是有可能的。”
叶归注意到君复两鬓又变回了两条小辫，而且说话方式也如之前那样损人却无心，看起来别无差异。
他们三人吵闹，漛尽笑则是望着叶归招了招手将庙门给关好才过来。
“叶兄！！！”
漛尽笑特别激动，他挤开宝不二便站到叶归身旁：“我也来帮你。”
叶归莞尔，道：“天尊不在你们胆子也跟着出门了。”
漛尽笑哈哈笑道：“就是趁他不注意赶紧下来玩，不然天天盯着那群人也无事可做，倒不如下人间和叶兄你一块。”
叶归道：“好，既然人都齐了我们走吧。”
咟迟道：“飞去吗？还是走着去？”
宝不二道：“你可以爬着去。”
咟迟冷眼看了他一眼，道：“给我等着。”
几个人里九郎会瞬息移形，漛尽笑会画咒术转移，但一群神官总不能让鬼尊出手。
漛尽笑在地上画好圈又加了几道符咒。
他看向君复，道：“这个术法需要消耗三成法力，你过来。”
求人时君复嘴不毒了，收扇走到圆圈中间，其他几个人围在一起。
漛尽笑拨开长发，仰天喊道：“我是好人！我是好人！我是好人！”
天晕地转一阵，几个人落在一处破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