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绣坊买衣
九郎两日未见，通灵阵也未应答，怕他出事却又进不去阴山，白天花伯带叶宁出山玩了一天也套不出话来，叶归却郁闷得很。
明日去天界过离元节，晚上回来两边不耽误，坐在阴阳石上，叶归盯着夜幕里头一轮皎月。
静悄悄的，只有小风轻声吹着，一坛子花酒还没开封喝过，打开闻了闻，酒香刺鼻，叶归心中暗喜，真是好酒。
还未入口就闻得身子发软，忽然手微微抖动，叶归抬起手，花藤在手指间晃动。
他道：“是想喝酒么？”
花藤停下来，绿叶动了动，叶归失笑道：“好，放你出来我们一起喝。”
身旁不多时便出现了一名红衣女子，花姬睁了睁眼，面对鬼都封山的结界她有些不舒服。
叶归忙放下酒，拿出臭臭，道：“缘归上神，麻烦将眼睛闭上。”
花姬蹙眉闭上眼，叶归侧身将白绸折了几下系在她发髻下。
倒了一杯酒，叶归道：“得罪了。”
拿起她的手将酒杯放她手里，叶归又道：“缘归上神，请。”
花姬握住酒杯动作极快，几乎是眨眼间就喝完了满满的一杯，叶归微微一怔。
须臾才干巴巴地道：“好喝吗？还要喝吗？”
花姬不由分说将杯子递过来，另一只手以袖擦拭唇边酒渍，十分豪放，叶归看着她在思考到底要不要给她喝第二杯。
“嗝～”
叶归：“……”
花姬喝得太急打了个酒嗝，听得叶归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不给你喝了，哈哈哈……”
花姬却一下子转过头来伸出双手作势要抢叶归手中那坛酒。
叶归啼笑皆非，边躲边道：“再这样我可要将你关禁闭了，哈哈哈……”
听到禁闭两个字花姬一顿，随即做出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动作。
她眉头紧蹙一语不发，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飞快地往旁边挪了几寸。
叶归没料到她会生气，手里的酒都撒了好些，厚着脸皮挪过去，刚想开口花姬居然又往旁边挪了挪，而且这次挪得老远。
脾气好差。
懒得追她，叶归摇摇头给自己杯子里倒满酒，道：“那你坐一旁吹吹风吧，祝余大人果真没说错，缘归上神你的脾气确实不大好。”
闻言花姬又瘪着嘴挪了几寸。
不再理会她，仰头喝酒，凉润泽喉，一杯下肚叶归忍不住“啧”了一声，叹道：“味道不错。”
慢慢品尝，大半坛酒品完叶归便开始自说自话。
“我为什么就是喝不醉呢？”
“哎呀……我是不是喝醉了？”
“不会！我是鬼神大人，怎么可能喝醉……”
“咦，天上怎么有两个月亮？不好！要出大事了……”
“九郎，九郎你快来啊……”
一旁的花姬遮住眼听他胡言乱语，表情复杂的又偷偷挪回来，趁叶归不注意拿起酒杯飞快地伸手过去。
叶归醉眼朦胧，说话不过脑，道：“花都喝水的，你怎么能喝酒？我要告诉花伯去，让他好好说说你。”
花姬忍不住了，伸手抢过叶归手里的酒坛子咕咚咕咚很快喝完剩下的酒。
“哐当”一声，花姬丢了酒坛一头靠在叶归身上，叶归肩头一沉人都跟着歪了歪。
叶归皱皱眉，道：“脾气不好就算了，酒量还差，你怎么混的？”
回答不了他的问题，花姬几百年没喝酒了想念得厉害，今夜过了把瘾喝多了也算是情理之中。
阴阳石上，叶归抱着酒坛子倒了倒，可惜道：“还没喝够呢。”
抬头望天，叶归突然睁大双眼，惊道：“不好了！有四个月亮！！！”
他这一激动便又头晕脑胀的，指着天喊道：“快藏起来！只能有一个月亮……”
怕天上月亮太多吓到凡人，他嘟囔着非要月亮藏起来。
就这样跟月亮喊话了半晌他才心不不愿地闭上闭上眼，手一松便合上眼。
那空空的酒坛子咕噜噜滚了几圈，只当是在静夜里小小闹腾了片刻。
次日才疏殿下在通灵阵中催了好几遍，以为离元宴会已经开始，叶归忙赶到天都，又是好一通盘查才被准许入仙门。
离元节是天界一年一度的盛事，又名万神节，据传是由天界第一代神官们所创，目的无他，仅仅是为了庆祝他们飞升，可是这几万年来节日愈来愈多，神官们为了多休息创了大大小小十几个节日，不过最为重要的还是离元节。
叶归第一次有资格被邀请，他十分重视，早早起来醒酒更衣，可结果到了天都大街上才发现空荡荡的，叶归抓了个小神官问完才知今日天界破例天黑，离元夜宴辰时才开始，自己太老实早不早的上了天。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去绣纺转转，给九郎买几身衣裳。
问了路，辗转几条街才找到绣坊，以前叶归也来过，那时身上鬼气太多还曾吓到过几位仙子，他被当成误闯者被仙子们的绣花针扎成了刺猬，此后便再没胆敢来。
在门外压制住鬼气，叶归闻闻自己身上味道不错才大胆迈进店门，映入眼帘的七层甲秀楼里织布声不绝于耳。
看门的仙子进来人是个俊逸的男神官眼笑地迎了迎了过来，欠身问道：“这位大人，请问……”
还没说完，那仙子翘鼻轻嗅，警觉道：“你是什么东西？”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叶归欠身答道：“在下叶归，天界鬼神。”
那仙子杏眼一眨，自觉失礼，作势邀请，道：“冒犯了，鬼神大人请见谅。”
迎入甲秀楼中，叶归心道：“不愧是女儿家住的地方。”
芬香扑鼻，仙子们在楼层间飘飞而过，引人遐思。
又有一位年纪稍长的仙子接手“客人”，叶归欠身施礼说明来意：“请问绣坊中可有缝衣人在？”
那仙子微一点头，道：“楼中缝衣人过百，不知鬼神大人是问哪一位？”
叶归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最好的一位。”
那仙子又道：“好，鬼神大人请随我来。”
话毕那仙子身子轻盈飘飘然而起，叶归赶忙跟上，随那仙子飞到最高处。
落在一扇翠玉门前，那仙子轻扣响门，道：“香奈大人，客人来了。”
片刻后便有一难辨雌雄的缝衣仙人开了门，眉眼柔和，面目冷清，但穿着却异常华丽，身上散发清香，鼻梁间还架着两片圆圆的透明的东西。
初次见面叶归便看奇了，却也不忘礼貌，他颔首道：“香奈大人，有劳了。”
那仙子默默退了，香奈鼻子轻哼了一声便转身道：“进来，关上门。”
叶归心里暗自嘀咕：“这位男女不明的大人似乎架子大了些。”
香奈面瘫一般拿起此尺绳循规蹈矩地掰过叶归便开始量身。
叶归伸出手道：“错了。”
香奈看着他收回尺绳，道：“大人是想给别人制衣？”
叶归点头，香奈会意，他打开身后一面绸布，满墙都是布料。
香奈道：“大人可看看这两排的布料，制成的衣裳可随人形而变化，不用担心不合身，但……”
说到这儿他打量起了叶归，又补充道：“不过恕我直言，鬼神大人的样子应该买不起。不如看看最下面这一排，虽说是一百年前余下的料子，但胜在价钱便宜，大人可以考虑看看。”
叶归明白香奈的意思，也不恼，柔声道：“没有更好的料子吗？”
听他口气倒是不小，香奈眯着眼，略一思忖，忍不住又打量了叶归几眼，心下觉得面前这位大人神鬼难辨不说，长得倒是七分女像三分俊朗，叫人越看越喜欢。
恐今日来了个奇葩，香奈掀开另一侧的珠帘，屋中屏风后垂挂的料子不论是工艺还是色泽和花纹都透露出“天价”二字。
叶归当即便看中了一红一蓝两块料子，立即道：“香奈大人，就这两块帮我制成男子的衣裳。”
香奈推推鼻梁上的金框，再三确认自己没听错：“大人，这两块布料一尺便要价百金，你当真买得起？”
此话有些无礼，但叶归毫不在意，脑子里只想快些让九郎穿上新衣裳。
他肯定地道：“买得起。”
香奈相久久才缓过神，他原本以为这几块布料子要砸手里了，没想到真有人会一掷千金，而且还是为了……男子？
进楼这么久以来，叶归终于看见香奈脸上有了除“穷鬼，你买不起”以外的表情。
定了两套衣裳，香奈还欢天喜地特别额外送了许多配饰，叶归跨出绣坊的门觉得身上似乎轻了许多。
贪财鬼唉声叹气了好一阵儿才“啊”的一声仰天痛哭出来：“没了……全没了……一个子儿都不剩啊……”
也不知道他哭个什么劲儿，叶归拍拍胸口关了通灵不想听他哭嚎。
极乐罐里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也难怪身轻如燕，只不过香奈大人说衣裳要等十日才会送到鬼神庙，他管这叫做最高品级的定制，而且还当着叶归的面夸下海口，保证衣裳值得等待。
定好的衣裳，思来想去，叶归决定先去一趟君复的西望神武殿。
去的路上尝试和九郎通灵，唤了几十声才终于有了回应。
叶归停下脚步，道：“是极恶找来了吗？九郎你没事吧？”
九郎答道：“有些头绪了，羽觞放心，我暂时没事。”
两日不见也不知九郎说的没事是不是真的，叶归道：“我今日上天界过节，晚上回来我在阴阳石等九郎，你一定要来。”
九郎道：“好，不如我来接你。”
叶归忍不住笑意，道：“好。”
去找西望神武殿的路上两人反复道了几次别，叶归依依不舍地断了通灵，打起精神想了半晌。
一堆东西需要处理，遮住眼睛路过财神殿，叶归真是嫌弃死钱扶君的神殿了，每回上天都担心会被闪瞎眼。
到了西望神武殿门口，叶归见门关着思索一阵上前叩门：“有人在吗？君复殿下？”
竟然无人应答，偌大的神殿连个看门的神官都没有，叶归心想难不成是告假了。
刚打算走，叶归忽然听见神殿里传来一声怒喝，好像是有人在吼，语气里头明显带着怒意。
听人墙根不太好，叶归迅速离开西望神武殿。
其妙地听了听了句“凭什么”，叶归无法推断里头君复是在和谁争吵，但听声音定是很激烈。
到雨行宫门前，门大开着，叶归还是敲敲门喊了声：“尽笑兄，在吗？”
漛尽笑似乎不在，叶归也不好擅自闯进去，站在门口，不多时便看天暗了下来。
头一回见天界有昏暗的时候，想来上一次还是九郎为了自己打上天，心中一阵悸动，叶归捏住左手臂揉了揉。
现在一想到九郎便会止不住心悸，有时心跳太凶还会略有疼痛，真被那疯子咒准了，叶归好一阵无语。
漛尽笑打点好一切才匆匆回宫，刚落下便看见叶归坐在门口发呆。
他提起衣摆跑过去，道：“叶兄，你何时来的？怎么不进去等我？”
叶归捶捶背，起身道：“宫里没人，我擅自闯入不太好。”
漛尽笑却道：“这是哪里的话，想进便进，走。”
随他进雨行宫，漛尽笑今日忙得脚不沾地，翻了几套衣裳，看了看叶归又是一身黑衣。
他选了套白袍，道：“叶兄，今日离元宴大家都会暗自比较，你赶紧换身衣服，我们不能输。”
对这种出风头的事叶归也无所谓，倒是漛尽笑深以为然地又翻出几套衣服。
他选来选去还是觉得叶归适合黑衣，但他又没有黑色的衣袍，只好随手拿了套素色的衣袍递过去。
“忙死我了，叶兄你去后边换上，我先去天尊殿看着，才疏殿下又催我去。”
叶归知道他忙，便道：“去吧，我换好衣裳来找你。”
漛尽笑胡乱换了外袍便急匆匆奔了出去，叶归换好后在铜镜前转了几圈。
拍拍胸口，叶归问道：“你们觉得如何？”
体内众鬼纷纷发表意见。
贪财鬼还在生气：“呸！丑死了！”
爱哭鬼：“归哥哥真好看。”
贪吃鬼：“太素了，清汤寡水，清心寡欲，清清白白，没什么看头。”
听爱哭鬼的，叶归道：“我也觉得好看。”
心却说：“不知道九郎见了会不会也觉得好看。”
和众鬼吵闹了一阵，叶归踱步出门，刚走了没两步身后突然一只手拍在肩上。
宝不二道：“叶哥哥！”
他总是一脸天真烂漫，叶归看了心情也愉快，道：“有些日子不见了，不二长高了。”
宝不二将手收回，同叶归并肩而行：“上回让叶哥哥见笑了，我回来头晕眼花好几天才好转。”
没想到宝不二会闻不了鬼尸臭气，叶归只好宽慰几句：“你刚飞升不久，来日方长，日后有经验了便不会再头晕。”
宝不二点点头，亲密地将叶归的臂弯勾住，道：“太丢人了，还好叶哥哥你们本事大，不然我小命不保。”
叶归笑笑，道：“神官不会死，倒是你被钩破喉咙的时候表现得很勇敢，倘若是换了其他人说不定会跪地求饶。”
得了夸奖，宝不二嘻嘻哈哈的笑着：“疼死我了那个时候，想来我还是怕的，不然我就该更勇敢些解决那家伙。”
和他闲聊，叶归有种哄弟弟妹妹的感觉。
天尊殿陆续有神官进来，才疏领着十几个文神守在门口逐一登记，服装发式太出格的一律不准入内。
叶归突然很庆幸漛尽笑有先见之明。
辨仙屏障这一关也阻拦了好些神官，刀枪剑戟不得入内，违禁物品也搜罗出一堆，叶归看着一位神官被才疏拎着请了出去，感叹他做事之严格。
“哔哔哔”的响声在叶归过屏障时响起，才疏一看是他便摆手直接通行。
身后好些神官歪头瞧着，议论叶归的来头。
“才疏殿下不是喜欢他吧？这么响也能让通过？”
“长得好看耶！这是哪里的神官啊？”
“都不用搜身就能通过吗？”
“谁啊这是？我要抱大腿了，都别拦着我……”
叶归心说各位真是太看得起在下了。
入席就花了半天功夫，天尊仍旧是一身银色铠甲，听宝不二说他是刚从北方巡界回来，因此看着比平日多了几分倦怠之色。
神官们自从上次议会后又重新上天，这次叶归明显察觉漛尽笑的地位有所上升，有几位神官抱大腿的样子再明显不过了。
漛尽笑一一打过招呼，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明白这些人无非是为了日后有个依附，嘴上寒暄，手上布置的动作也未停止。
叶归冲他笑笑，漛尽笑才顿觉轻松。
他通灵道:“叶兄，左边的位置记得给我留好。”
叶归道:“放心好了。”
进了天尊殿便不能随心所欲的讲话，宝不二原本想待在叶归和漛尽笑身边，但天尊召了他去，他才不情不愿的离开。
叶归心道:“真是天生的小孩儿样。”
还和上回的座位差不多，按理来说叶归在天界存在感很低，不应该坐到三大上神身边，但众人都将他视为雨神的狗腿子便主动留了位置。
正想着这宴会费时费力，忽然辨仙屏障那边“哔哔哔”的响个不停，众人都安静下来看着大门口。
不知是谁看清了来人，小声说了句:“阎王爷来了。”
阎王？
他还有脸来？
叶归想到九郎低头一笑。
神官们也几百年不见阎王爷了，这位曾经掌管鬼界的上神如今风光不再却得过且过的混到了今日。
对他，三界里头只有人间还畏惧生死轮回，毕竟阎王沦为笑柄已经五百年了还未翻身，而且他浑水摸鱼的样子也不像想要重新振作。
小人书上不知是哪位目睹了九郎收拾阎王的神官透露，人间大多数人都知道了阎王被丢进岩浆，地府十八层地狱也被打塌，所以这些年地府的供奉少了一半不止。
想起这些叶归更期待看到阎王爷本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