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讨薪之路
上了天界，叶归发现最近查得很严，自己身上鬼气太多，天门界门神向来不让他进，费了半天口舌才顺利蒙混过关。
进了天都，叶归问了好些神官都说不知道财神住在哪里，明明自己一百年前来的时候他还在南边住着，现在南边所有神官的神殿都找过了还是没有。
“叶兄，”雨神飞到空中朝街面上的叶归喊：“我看到啦！在东边！金子做的那个神殿，闪闪发光的！哎呀我的眼睛……”
天界由灵山所筑，尤其是上天界，自开天以来的一座灵山，到如今数千座隐隐于云海之中的灵山护佑众神，本该是仙气飘然之地，可如今被正中间的金光大殿破坏了一切美感。
听说财神费了五十年香火筑成这金殿，不日便闪坏了两位神官的眼。
光是想象一下叶归就不由得皱了下眉头，心道：“这是什么品味？还不如纵乐城。”
“谢啦！”叶归道：“我现在就过去找他！”
说完飞身往东边去，快飞到地方叶归伸手挡住双眼缓慢地往前走，心又道：“这明明就是违章建筑！眼睛都快给闪瞎了去。”
越近眼睛越难受，叶归干脆背过身倒退着往殿中走去，进了殿门眼睛才轻松了不少，雨神大人也跟着过来了。
“尽笑兄，”叶归道：“你也要来讨要俸禄么？”
漛尽笑捋了一下长发，道：“我不太缺钱，来长长见识，看你怎么要俸禄。”
叶归颇为无奈，道：“可能不会太好看，上次我来的时候差点和他打起来。”
漛尽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奇闻怪事，怔了片刻，道：“为何？你为下神俸禄不多，他为何不给你？”
此言极是，叶归也这样和财神说，但是他满身鬼气，文神又弄丢了他的神官资证卷轴，也没法证明所以之前好几次差点打起来。
殿门一串铜钱响声，财神一身金丝富贵花黑袍外衣，脑袋上的发冠都是个金元宝，就怕人家看不出他是财神爷。
钱扶君背着手踱步进殿，一见叶归，皱眉问道：“怎么又是你？”
“财神大人别来无恙，”叶归微微颔首，道：“在下卖鬼师，特来讨要俸禄，一百八十年的俸禄麻烦今日一并结清。”
财神冷哼一声，越过两人坐到宝榻上拿起卷轴不再理会。
两人静静地等待财神将卷轴看完，但半个时辰快过去了财神连头都没抬过一下。
虽为下神，叶归却以礼相待等候多时，可财神根本没把叶归放在眼里。
叶归刚想同财神讲理，漛尽笑却抢先一步拦住他，接着便开始嚎啕大哭，眼泪如同两条水柱般哗啦啦往下掉。
叶归：“……”
财神：“……”
不是自己来讨要俸禄吗？
他哭个什么劲儿啊？
同时哭懵在殿中的两人，雨神边哭还边伸手向财神要钱。
“扶君殿下我可以哭个三天三夜……你不给钱我就哭到这金殿融化……”
雨神居然还有这样的才能！
不过叶归似乎有看过小人书中记录，雨神的眼泪曾经熔坏了天都大街，叶归一直觉得这些都是小人书里胡编乱造的，今日一见……
叶归忍着笑看他表演，漛尽笑哭哭啼啼半晌，叶归再看财神爷脸上眉毛气得飞起，随即，扬手一砸几个金元宝就丢了下来。
“快滚！”
虽然这几个金元宝还不够自己的俸禄，但是总比没有强，急忙捡起来抱进怀里，叶归冲财神道了几声谢便拉着漛尽笑跑出财神殿。
通灵阵中贪财鬼占了片刻身子摸了摸怀中的金元宝，这一次还破天荒地夸奖叶归交了个靠谱的朋友。
朋友？
自己确实两三百年不敢交朋友，之前和自己关系亲密之人都没有好下场，不过结交了雨神这个朋友倒也不错。
跑出去好片刻，叶归才停下来将金元宝塞进极乐罐中，接着就是去找文神问问有没有解决血契的方法，这还是他的第一个神官朋友。
…………
万事殿中，卷轴自墙笼中飞出，文神官们看也不看直接伸手接住卷轴打开批阅。
漛尽笑悄声道：“听说最近天界出了点事，他们忙得很。”
叶归嘴角翘起，无所谓天界出什么乱子，反正自己在天界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天大的事也轮不到自己管。
可是漛尽笑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又道：“听说是天尊睡觉的时候天殿中出现了一只鬼魂。”
脚下一滞，叶归惊道：“什么？”
漛尽笑点点头，道：“叶兄你没听错，鬼魂上天界了，据说还是只厉鬼，缠着天尊不放。”
叶归想起自己买的小人书，突然把尽笑拉到一堆卷轴后面，悄悄说道：“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要告诉别的神官，这鬼可能是天尊几百年前历劫的时候欠下的风流债！”
“哈？！”漛尽笑急忙捂住嘴，一副“哦～原来是这样啊！”的表情。
还在交流彼此之间的信息，背后突然“嗯嗯”两声，叶归赶紧站直了正色道：“好的，雨神大人。”
漛尽笑也跟着他正了正色。
两人出来一白衣文神向两人作揖示礼，道：“雨神大人，卖鬼师，二位有何贵干？”
叶归回礼，道：“有一事需来万事殿救助，请问神官怎么称呼？”
白衣文神道：“才疏，此乃我的神殿。”
漛尽笑脸色一变，道：“失礼，才疏殿下莫怪罪。”
才疏道：“无事，方才卖鬼师说有事需助，请问是何事？”
见这白面书生也不过二十一二岁的模样，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叶归心觉好笑脸却正色道：“不知才疏殿下有没有记录三界契约的卷轴？在下想借来一看。”
“卖鬼师可否说得详细一些，”才疏道：“是哪一类契约？”
叶归思忖片刻，道：“血契，身契。”
才疏听完转身，道：“稍等片刻。”
大殿中央卷轴向四周宫墙上飞入飞出，才疏殿下背对二人好似在默念什么，只见他手一抬接住飞来的书册。
“卖鬼师，请自行查阅。”
才疏殿下说完将书册放到叶归手中便负手转身又接过新的卷轴批阅去了。
翻看了近一个时辰，叶归倒是看到了各种契约的记载，可是偏偏血契就只有一页，也就是说前无古人，自己这个后者没有可以参考的对象，解除血契的方法没找到，但是对身契的认识却更加清晰。
花姬丢了魂魄所以思考起来费力费时，作为法器也没有什么用处，但九郎要是愿意归还魂魄她便可以继续在自己体内修炼，说不定百年之后又可以继续做人或者做神。
还了书册，叶归就被漛尽笑带回他的雨行宫，神殿小小一个，地上有许多裂痕，但是叶归记得上一任雨神的神殿特别大，漛尽笑作为接任的新雨神理应接替神殿才对。
本来想多嘴问一问，但是想到他在上天界的处境，叶归觉得自己问了反而是往他伤口上撒盐。
坐殿中休息了半个时辰，叶归和漛尽笑闲聊中还把那本《我与天尊二三事》拿出来同他分享，三眼鱼也拿出两条让他长了长见识，不过他吃完鱼更想去阴山瞧瞧了。
这雨神总给自己一种孩子气的感觉，叶归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便问道：“尽笑兄，你飞升的时候年龄多大？”
“我？”漛尽笑拿着筷子想了想，道：“我娘亲以前给我算过命，说我这辈子注定要飞升成神，我记得好像是在十八岁的时候，那时候飞升了我的肉身也就差不多停留在那个模样。”
难怪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飞升得未免有些太早，而且看他这个样子做人时也应该生在大富大贵人家，做神又当了信徒最多的上神，运气不错。
更难怪上神界其他神官不喜欢他，一路不管是做人还是做神都很顺利，难免招人嫉妒。
尽笑吃完一条三眼鱼感叹着天界做神不用吃饭真是太无趣了，叶归也同意他的看法，毕竟这鱼味道实在鲜美，配上他晨曦之水清蒸过后更加绝味。
出了雨行宫，天都大街上没有鬼人居处有趣热闹，叶归和漛尽笑踱步闲聊，一路走到天尊殿中，回了天界他需复命。
叶归等在大殿外，眼睛还被一旁的财神殿闪光刺痛，转个身背对着叶归体内通灵阵贪财鬼又出现了。
“那坨金殿你拿铲子去铲铲看，我觉得你使点劲应该能敲下来一大块。”
这还用得着你说，叶归心道：“自己看到那金殿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可是财神不仅钱多，法力也很高，自己不好惹他。”
贪财鬼在通灵阵各种出主意，叶归充耳不闻，脑子里面盘算了一遍几位分量比较重的上神。
首先就是这财神，管人财运，就光说那金殿，站在天尊大殿门口叶归都差点被闪瞎双眼，更不用说其他神官，而且天都没有夜晚，他隔壁的神殿也不知道是哪位倒霉上神的，都快被金光照得融化了，不过财神香火多，信徒多，没谁敢惹他，况且人人都喜欢钱，自己时不时地也要去财神庙里拜一拜。
据说财神本就是富甲一方的富人，因为有钱给上一任财神捐了许多功德被破格提拔，上一任财神因为中饱私囊被踢出天界打落人间成为乞丐，现在这位名号钱抚君，天都大小支出笔笔算得清清楚楚。
唯一的缺点就是财大气粗，天尊议事他只需走十步路也不愿意来，回回都是天尊去请，而且还迟到早退，其他神官他就更不放在眼里了，谁敢小声议论说他一句不是，扬手就是一堆金元宝砸过去，事后还得让被砸的神官给他如数奉还。
另外一位就是雨神——漛尽笑，叶归方才和他闲谈才知道他是被稀里糊涂点上天界成了神。
漛尽笑生在京安富庶人家，家中爹娘皆是雨神信徒，他出生时京安下了整整五日大雨结束了长久以来的旱灾，而他一出生便哭得凶，奶妈都哭跑十几个，而且说来也怪，他一哭天便会落雨。
更神奇的是，漛尽笑十六七的时候离家远游，每到一个地方就开始下雨，他走了雨就停，长此以往京安多了一位被称作人间雨神的好男儿。
等到他远游回来，天界刚好听说了这件事，文神才疏便将他的天赋禀报给天尊，又恰好遇到上一任雨神历劫失败空缺了一个神位，他运气好，算是捡了个便宜。
第三位则是天界人人都需要却又人人暗地里经常咒骂的驻屋主神——君复太子。
有名的“天界黑心包工头”，别人的神器都是些刀枪剑戟，再不济弱一点的文神也是扇子拂尘，可是君复每日手中只拿着把小锤子，东边敲敲西边敲敲，不是替天都修缮街道就是他给修筑的神官神殿看看哪块横梁又歪了需要返工。
而且他收费不低，一锤子下去八千功德就没了，好些神官听他锤下去一次就要在心中默念一次八千，每次少则几十锤，多则几百锤，众神官苦不堪言，有一阵为了抗议，神官们团结起来偷了他的锤子，结果拿回去一锤子差点把天都砸个窟窿。
其他的神官一百年加起来收到的香火供奉都没有他们三个一年的多，像叶归这样的下神甚至被遗忘的就有大几千个。
正神游天外，漛尽笑的声音突然响起：“叶兄，天尊有事召你。”
“啊？”叶归指着自己，道：“我吗？”
漛尽笑点点头，道：“快进去，就是你，我在外面等你。”
天尊要见自己，还是单独只见自己一个人，叶归突然有种飞黄腾达的错觉。
进了天尊殿，叶归深深鞠了一躬才抬起头，上一次见天尊还是自己来讨要俸禄的时候看到他在坐在天都大街上晒太阳。
这一次叶归见天尊却发现他脸色忧虑，想起漛尽笑说过最近天界发生的怪事。
叶归道：“敢问天尊召见我所谓何事？”
天尊叹了口气，手一伸掌中出现一团黑气，叶归看得真切，而且鬼气和灵气混在一起，这团黑气应该是被屠杀的上神，只不过神体被毁，魂魄也被抽了去，只剩下一丝怨念。
“卖鬼师，”天尊道：“叶归对吧？”
想来是方才天尊问过雨神自己的名字，叶归微微一颔首道：“正是。”
天尊道：“你可否帮我个忙，瞧瞧这团气是哪位上神？”
叶归摇摇头，道：“想必天尊已经从才疏殿下那里问过了一番，近五百年来下去阴山鬼都未返天界的上神应该都排查过，这团气只剩冲天怨念，查不到什么。”
“很好，”天尊收了那团黑气，又道：“你可愿意帮我下鬼界查探真相？”
不太愿意，主要是不想和九郎为敌。
见叶归犹豫，天尊又道：“你的爹娘，若是你为上神便可去阎王殿提出鬼魂进行轮回。”
原来是早就调查过自己，天尊这话是引诱也是威胁，不过叶归身有万鬼并不吃他这一套。
自己的爹娘被极恶咬碎根本不可能留有魂魄，天尊为了让自己去鬼界真当是豁出去了，当着一个下神的面撒谎。
既然如此，叶归摇摇头，道：“还望天尊恕罪，这忙我帮不了。”
天尊许是没想到一介下神竟然如此不知好歹，怒道：“那你从今日便别做下神，回人间去吧。”
叶归又摇摇头，道：“不行。”
花了三百年苦读才考上下神，凭什么被一句话就打回原形。
天尊似觉好笑，直勾勾地盯着叶归看了半天才道：“我不是在给你选择，我是在撤回你神官之位。”
叶归面色不变，道：“敢问天尊为何？”
天尊被他这气定神闲的模样扰得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话说得有理，却十分不敬，若是触怒天尊
殿中寂静，天尊就在叶归跟前，法光威压令人胆微。
“好，”天尊道：“你可是想做上神？”
叶归并无此意，心知天尊给了台阶，若是再拒绝，天尊不多时定会发怒。
于是折中道：“为天尊查清这怨气的来历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我别无他求，只希望得到应得的俸禄。”
天尊思忖半晌，才道：“除了俸禄，神位，神殿为何不求？”
叶归笑道：“因为不喜欢，所以不需要。”
这话在天尊耳朵里听起来就如同在说天界没有人间好。
天尊也笑道：“有意思，为何不喜欢？”
叶归正色道：“雨神大人为人襟怀坦白，如此良人却因上神官们以历练之名未隐灵气便推下鬼界，此举令我等下神官不耻，为神官却将同僚性命作为赌注则更加令人不齿。”
这些话不吐不快，花姬如此，漛尽笑如此，赌局是钱扶君开的，一众上神视神官性命为蝼蚁，更是不自爱，这样的上天界暗地里乌烟瘴气，何谈看护人间，匹敌鬼界。
天尊叹了叹气，许是笑他天真，轻笑一声便命他退下。
出了天尊殿，叶归带着漛尽笑闭着眼又过街去讨要俸禄。
自己的卖鬼师不当也罢，天尊对这些事必定知情，却几百年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神官去鬼界送死，赌局大大小小都关乎每一位进阴山鬼都的神官的性命，现在上神界没有愿意去送死的便轮到自己头上，哪里来的这种道理！
钱抚君见来人，蹙眉道：“怎么又是你？区区下神而已别太……”
未等他说完，叶归召出万鬼，财神殿中黑压压一片，金光已被叶归头顶上漆黑鬼魅遮蔽。
叶归语气不容置喙道：“给钱，或者今日我与你一战。”
“嗷呜～”
不知那只鬼学了声狼叫，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漛尽笑被鬼气逼退，只敢在门口轻咳一声，小心翼翼地劝道：“抚君殿下，你还是给钱吧。”
钱抚君气得手都在抖，本来赌局里头他压了雨神这个蠢货回不了天界，他一百年的俸禄都压里头去了，结果漛尽笑不光回来了，还一点伤都没有，他还是第一次输了这么多金子，现在竟然还有个不知死活的卖鬼师来要俸禄。
“要钱，”钱抚君身子转正，双手置于大腿上，似笑非笑道：“我就是不给，你有本事就打我呀，惹到我财神殿来真是愚蠢至极，我告诉你，到时候别说下神官，就是天界看门狗我也不会让你做。”
要的就是钱君扶这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目的达到，叶归勾起嘴角笑笑挥手收回万鬼。
翻手负于身后，叶归莞尔道：“好，要的就是扶君殿下这句话，现在换我来威胁你，听好了，我身中万鬼知你生平事迹，晓你恶毒心肠，今日若还不给我俸禄，我便让万鬼将你说的做的丑事都散布于人间信徒，如何？”
虽说人不信鬼，但是万只鬼将消息传出去，便是人言可畏了，钱扶君眼下本就该历劫，若是这个节骨眼上少了信徒供奉，那才是要了命。
命和钱，人间两难，不过作为财神不缺钱，怕的是这次历劫不成会丢了命。
僵持不下，钱扶君心中已将今日之事记下。
“哐当”几下子，叶归面前出现了一堆金子，挡住双目，便听钱抚君喝道：“拿钱，走人，别让我再看到你！”
“一言为定，”叶归道：“谁稀罕见你。”
极乐罐收了金子，叶归转身便同漛尽笑离去，身后的金殿中传来一声忍无可忍的怒吼，墙上金箔都被震得掉了两块下来，贪财鬼却没出来，叶归也就收了手忍住不去看。
天界一回，差点丢了神官之位，还结交一位上神，讨回百来年俸禄。
这趟，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