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165
165 - 完成了等待
对于梵高的画, 藤丸立香多多少少也补过课，但是都没用。
当从艺术角度理解的画作变成一个个危险诡异的固有结界向你存在的空间入侵的时候，他唯一的办法只有反击和躲避, 其他的知识只能说是撞运气。
《蒙马特的风车》的名气不输于其他画作, 这和风车所在地以及梵高的私生活有着一定联系，巴黎红磨坊蜚声世界，从墙壁上的固有结界里飞出来的灯红酒绿都成为了繁复花裙舞女的道路。放‖荡的舞女们伸出枝蔓般的雪白臂膀, 脸上盛开着花朵和风车, 扬着红唇带着笑语接近藤丸立香。
在接近少年衣角之前, 这些招摇的臂膀上都划过一道丝线般的流光, 白鹳骑士的钢丝像是琴键与琴槌之间的纽带, 随着藤丸立香的步伐接连不断地吊起舞女的手臂, 给他开道。
整个屋宅空间都发生了变化，如果是以第三视角，就能发现藤丸立香身处的整个廊道变成了像是从凸透镜中呈现的画面。藤丸立香对这样的空间变化不是一无所觉，但是没有投放更多的注意, 被白鹳骑士切的根根臂膀飞在半空，在风车刮起的狂风里变成了充斥着迷幻气味的罂粟落下。
墙面上, 无数粗糙的油彩画组成和外面世界相差无几的花野，花朵狂舞起来，从墙上蔓延出材质诡异的拼贴版本, 向日葵的花柄上开了蔷薇，柏树上长满了兰草, 杏树的枝条柔软如触须印满了红橙黄绿的斑斓痕迹。
一切像是充满童稚的孩童快乐无邪地作画, 可又在抽象间让人窥见鲜血与死亡。
无名的妖精落后了一步, 发出了一声痛苦又哀切的惨叫。
她的肩膀被不知名的植物贯穿, 藤丸立香回头的时候, 看到她的伤口没有流血，但是右眼的部位开出了紫色的鸢尾，滴落下色泽变化的浆液。
般若面具从额侧滑落到脸上，在那个不知名的植物想要连着自己一起贯穿的时候，藤丸立香带上了忍者的面具，身影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秒，他出现在了妖精身后，用一柄水银剑“切”开了她身上的伤害。
他抓着妖精反身又向前跑，油画中的一切元素化作使魔追逐拦截他们，金色的礼装在这个晦暗的空间里成为耀眼的星芒一样的存在，充盈的魔力在抬手间连接着这些概念化作的武器，它们如同伴舞般在藤丸立香周围与危险拉扯。
他前进的每一步都险象环生，每一步都在与死亡擦肩。
凸透镜中，深海暴风雪般的肮脏纸片席卷每个角落。
然而，明明宛如在刀尖上跳舞，身处看不到希望的漩涡深处，藤丸立香的脚步竟然没有半点停顿的迹象。
每一个危险的碎片都真的如计算好了路线一般堪堪擦过他的脸颊。其实他自己都觉得古怪，武器也好魔术也好，他对这些礼装的使用格外顺利。
——只要不是召唤从者，他的魔力使用不仅全无阻碍，甚至发挥出了更加强大的效果。
非人之神秘在他的手上绽放出凡人无法企及的光芒与力量，到最后他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利用礼装前进无阻，还是礼装在他迈步时就搭建好了最准确安全的道路。
这时候，弯曲的长线和破碎的短线在地面上蔓延，熟悉的色彩从罗讷河水中溢出，悄声无息地追上二人的背影。
涡状星系连续不断运动的天空纹理布满四壁，渗透般点点侵蚀着空间，然后在藤丸立香顾及不到的死角，像是骤然延伸的翅脉，在廊道尽头猛地捕获到了他们的脚步。
少年少女的动作瞬间定格，他们维持着奔跑、伸手触碰那副巨型向日葵油画的姿势，整个身影都被星月夜的油彩同化了。
整个长廊陷入死寂，油画碎片一样在空中定格，纸片花野凝固成立体的图层。
藤丸立香：“扭曲吧。”
两个身影如墨水般倾塌，化作星月夜中两个小小的沾满彩色油漆的折纸，巨型的向日葵油画表面开始扭曲旋转成涡，越滚越混沌，两人的脚步落地声出现在漩涡内部。
藤丸立香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油画外的长廊，星空和花海缓缓蠕动，在入侵油画内的时候速度被放慢了千倍万倍。
在最后的作品中，画家依然在以疯狂对抗着外神的力量。
画中的空间一片漆黑，只有一束光打向一个横对他们的简单的空椅子。藤丸立香让无名的妖精待在原地，走了过去，坐上那个椅子。
到了这一步，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失重感瞬间包围了他。
黄房子二楼，巨大的向日葵油画重重倒下。
藤丸立香连同椅子向后倒去，落入了水中。
……
以纯白色调为主的休息室纤尘不染，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清新剂的味道。
透明的浴室墙壁上挂着的水珠慢慢下滑，桌子上的记录仪进入了休眠状态，这是迦勒底平凡又简单的一天，房间的主人正在床上休息，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是做了一个不祥的梦。
藤丸立香猛地睁开眼睛，从被子里坐直身体。
他回到了迦勒底的御主房间。
他的记忆毫无问题，所以周遭熟悉的景色没有让他过多注意，当他看到自己的双手依旧是处于十五六岁年纪、内有经过数次受伤和修复的痕迹的时候，就知道这里不是梦境，依然是异闻世界中某个空间。
画中的空间。
他有所察觉地目光下移，旁边的被子里有一个突起，赭色的发丝有几缕在微微掀起的被子下的阴影中。他轻轻拉开被子，就看到了梵高宁静安详的睡颜。
“……”
从者的呼吸轻得像是花瓣，拂过他的手背。
藤丸立香默默地，又躺了下来，还把被子拉高了盖住了自己的头。
柔软的被单再次覆盖下来的时候，从者恍若梦呓地笑了一声，没有睁开眼。
“……master，会责怪梵高吗？”
藤丸立香没有回答，梵高的声音压得又轻又低，“画里的声音，梵高都可以听见，master带来的妖精……真是个可怕的怪物。”
他的声音有点委屈，又和所有梵高一样，透着浓浓的神经质的寂寞感。他说：“很多事情，都是梵高做的，master……肯定会责怪梵高的吧。”
藤丸立香凝视着梵高闭着眼的面容，开口：“如果是……”
“嘘……”梵高制止他，“要小声一点，master，这里是最里层的画，但还是可能会被察觉到的。”
不论什么年代的画家，多数生活拮据，所以会出现反复使用油画布的情况，后世对于这样的画中画修复最为苦手，传说梵高的作品中有三分之一都是这样的画中画。现在这一个方法被从者用来构造固有结界，梵高躲在画中世界的最深处，紧闭着双眼。
藤丸立香也压低声音说，“嗯……如果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梵高做出来的事，我只会去责怪影响梵高变成这样的黑幕。”
他们就像是深夜蒙着被子，小心翼翼地避开大人悄声交流的小孩，他大概知道梵高在躲避什么。
星月夜已经开始了层层渗透，只剩下这最后一片净土般的迦勒底的御主休息室。
梵高闭着眼睛，嘴角微微地翘起，慢慢握住藤丸立香的手。
“master果然会这么说啊，嘿嘿，”他像是窃喜地发笑，“所以，master，也和对其他灾厄一样，消灭梵高吧。”
“……”
梵高：“啊，好痛。”
从者的脸上飞上两抹红晕，“御主大人也有粗暴的一面，真少见，诶嘿嘿。”
藤丸立香闭上眼睛，觉得喉咙火辣辣的疼痛。
梵高伸出双臂，搂住了少年的脖子，像是做出一个安抚的动作，脸颊贴着御主有着温暖血肉温度的皮肤。
他说出了一个藤丸立香熟悉的名字，然后碎碎念地抱怨起来。
“深渊圣母……祂想让梵高和蜘蛛一样为祂搭建降临的通道，祂封闭了这个世界，就为了看master被灌满。梵高不能让祂实现愿望，但又没办法自杀，所以，所以才想把通道建立在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路上。
“master的身边，没有其他从者，没有办法召唤其他从者，那么好的机会，不能陪着master，真寂寞啊。”
梵高的亲近就像一只动物一样，藤丸立香垂着头沉默不语。
“master，master啊，”花朵呢喃着，“消灭梵高的方法就在天上，只有这个，让那颗宝石坠落下来，砸向梵高——深渊圣母用宝石封闭这个世界，用梵高搭建通道，把祂的计划全部破坏，才会有获胜的可能。
“在这之前，梵高会乖乖地在这里完成送给你的最后一幅画的，这么想着……”
他用变着调子的声音欣喜，“真是死而无憾了……”
很久，藤丸立香才慢慢开口。
“明明，预言里没有梵高的事……”
回答他的事梵高阴沉地笑声，“梵高在这里只是他身上的一个碍眼的洞……只有master才能消灭梵高，这是连梵高自己都办不到的事。如果不能被master消灭，我们都会很痛苦，很痛苦很痛苦……那颗宝石也一样。”
藤丸立香回应了梵高的拥抱，再次闭上眼睛，“我知道了……”
梵高反而轻轻地抬起头，睁开了眼睛。
星月夜中昏黄的月亮在祂的双眼中转动。
“我完成了我的等待，御主大人。”
祂与藤丸立香对视，扬起了他熟悉的扭曲、癫狂，却又无比诚恳的笑脸，“现在的梵高，有没有成为您忠诚又可靠的策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