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163+164
163 - 入侵的世界
跟着伏提庚, 藤丸立香只是短暂地走了一段散发着恶臭的隧道，然后就进入了另一个奇怪的垂直隧道，像是只会让人坠落的洞穴。但在伏提庚的帮助下他很平稳地往下飞着，失重感明显却不强烈。
到了某个距离, 伏提庚就问他能不能感觉到其他从者的反应, 藤丸立香大概确定了一个方向, 就看到对方反手抓出了一把镰刀，割开了赤红幽光的空间。
藤丸立香看着那把镰刀：“……”
他一言难尽地辨认出了那好像是某种节肢动物的前肢, 加上刚刚对海魔的攻击，他开始怀疑伏提庚是不是有一个同位体叫做别西卜。
妖精深蓝色的眼睛微转过来睨他一眼，藤丸立香就心虚地看向一边，心想魔眼真是个作弊的东西啊。
不过他没有得到对方的冷嘲热讽, 而是在空间被割开, 裂缝出现的时候, 被猛地向下一扔。
“啊！”
“master！”
藤丸立香可以说是狼狈地砸进了花野里, 摔得头晕目眩。他听到了熟悉的喊声, 认出了是威亚治, 当他捂着脑袋抬头的时候, 就被这个画中世界震撼了。
不只是因为他没想到这个世界有着和妖精国别样的美丽, 而是在他和伏提庚到来的那一刻，这一个世界因此发生的改变。
少年从花野中直起身，他一样看到漫天飞舞的花瓣，深浅不一的油画笔涂抹出的蓝天像是被泼上了一桶橙黄色的油漆, 开始向黄昏转变。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就像是裂缝外的世界随着裂缝的出现入侵油画的世界, 浅浅的云霾也慢慢凝结出现, 这样的景色无疑是昏黄壮丽, 如绘卷般令人着迷的，可所表达出的意思让藤丸立香不太明白。
妖精锐利的手爪轻易地抓上裂缝的边缘，就好像他抓住的不是破坏时空、能导致任何事物都被撕裂的产物。当伏提庚看到这个世界的全貌时，天际已经被彻底晕染，只剩下最后一角蔚蓝，被云霾覆盖。
与妖精国别无两样。
威亚治第一个飞到了藤丸立香的身边，“master，受伤了吗？”
藤丸立香捂着脑袋，“没事。”
他站起来，看到走过来的杰森，看到了无名的妖精，松了口气，对威亚治说，“你们果然在这里，刚刚看到那些海魔的时候还担心你们会不会遇上危险。”
呼地一声，妖精的披风在空气中掠过，伏提庚跳了下来，走到藤丸立香身后，与其他人目光交接。
威亚治又皱起眉，像是看到了一串他看不懂的数据流或者代码，定定盯着这个陌生人。
……伏提庚不再有意避开威亚治的视线了，藤丸立香意识到这一点。
如果伏提庚当初没有欺骗他，那么现在的情况应该是伏提庚拿回了自己的力量，模仿或者是伪装的特性得到了增强，自然不会怕威亚治的探测。
“威亚治，”藤丸立香叫住小王子，向他介绍，“这位是伏提庚，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帮助了我的人。”
小王子看过来，眨了眨眼睛，明白地点头。
“我是，威亚治。你好。”他又看向妖精，发出真诚的问候。
妖精的神色很冷淡，只给小王子提出了建议，“你最好一直跟在你的御主身边，之后他的路可没那么好走了。”
“？”
虽然不太明白，但小王子还是乖巧地点头。
这时候杰森和无名的妖精赶过来了，他们在画中的世界得以汇合，但看到藤丸立香，杰森不无情绪。
“真巧，刚刚这个世界里的大画家还提到了你，你们迦勒底的英灵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杰森淡淡地说。
藤丸立香一愣，看了一眼无名的妖精，发现对方正在瑟瑟发抖，“发生了什么？”
杰森将把他从平行世界拉过来的罪魁祸首就是梵高的事说了出来，并且根据梵高的说法，片刻前夜翼也被拉了过来。
梵高一直在尝试这样利用尸体拉人的行为，目标都是超级英雄，但拉过来的英雄会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他死去的地方，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据他所知这个世界死去的超级英雄们最后一刻要么身处于灾难，要么身处于超人的不义联盟内部，以联盟的侦查手段，基本一过来便无所遁形。
“梵高这么做……是为了帮我？”藤丸立香问。
“他的确是那么说，但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好方法，何况你们的英灵下岗了吗……你的召唤出问题了？”
藤丸立香张了张嘴，按理来说他使用礼装是没问题的，只要魔力足够……问题现在就是在妖精国之外的地方空气中魔力浓度太低，摩根说他没意识到自己体内有着莉莉丝她们给予的力量，想要正正经经进行从者召唤十分困难。
梵高这么做……是为了这一点吗？
有点牵强，不过一想到梵高的精神状态，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我会和梵高解释一下的，如果他还有其他的目的，我也会阻止他的，放心吧。”
藤丸立香吐出口气，既然是可以交谈的状态，那就不会像是哥谭那样的情况发生。
“那么——”
在旁边的伏提庚突然开口，眼睛看着远处某个方向，“你们说的‘英灵梵高’，就是坟地里的那朵花吗？”
“……？”
昏黄的天空下，死寂的碑群中空无一人。
所有人视野里，只有一株硕大的向日葵直立在坟地之中。
牠的花叶在昏黄的光线下舒展开，诡异地随风摆动起来。
繁杂的低语不知从何处响起，向日葵的花叶发起抖来，呼唤般地，使大地震动，使天空震动，涂满了汹涌动荡的蓝绿色漆彩的河流瞬间泛滥，淹上碑群与土地。
卷曲的星云哗啦作响，浓绿与秾蓝的触手拉起了夜幕，将星月夜徐徐挂上天际。
诡异的河水旋即朝着他们急速涌来。
杰森后退了一步，藤丸立香的反应竟然比他快了一点，“威亚治！”
无数星辉出现在半空，一片一片地扩散，接连齐发，拉扯出一道又一道星轨，照亮了扭曲的星月夜。夜空被照亮的地方，无数触须蠕动着像是要破画而出，肉芽中深藏的红色花萼像是眼珠般看向大地。
星辉像是子弹一样射击，星轨像是丝线一样切割，咻咻风声里，巨大的向日葵被打得花盘后折，却又猛地直立起来，甩动着身躯，如同一个妖娆癫狂的魔女。
惑人的嘈杂声放大了，像是有花丛在人的大脑内扎根，一起跟着牠随风摇摆，也像是天际上每一笔涂出的星辰上都有神明栖息，看着大地吐露诅咒之语。
藤丸立香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出了窍，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伏提庚拽住了他，不然他可能就要跑下山坡，走到河水里去。
无名的妖精跌坐在土地里，威亚治与伏提庚没有受到影响，只单纯地感觉到了力量的重压。
“你刚刚说，梵高……就在那里？”藤丸立香难受地问。
“不，是那栋房子……”杰森头疼欲裂，回忆起英灵说的话，“他说站在这里的就是一束花！我没想到真的是一束花，真正的梵高应该在那栋黄房子里画画！”
“那就去那里！”藤丸立香喊。
一行人立刻向黄房子跑了过去，激烈汹涌的河水追着他们，威亚治带着无名的妖精和杰森，一个没落下地跟上御主的脚步。
河浪一波波堆叠，冲上高坡，像是食肉植物从容而迅速地做好进食地准备——准备将他们吞入神明的宫殿。
在河水扑下来的那一刻，藤丸立香忍着剧烈的恶心感拉开了门。
整个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
少年的背后，河水消失了，花野消失了，威亚治、伏提庚、杰森都消失了，屋外一片空白……藤丸立香的身边只剩下无名的妖精再次虚弱地跪倒在地上，恐惧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房子内部，摆放着数不清的木制油画架，每个画板上都涂抹着令人炫目的色彩，画家们背对着藤丸立香正在作画，听到了开门的动静，同时转过了头来。
所有画家都是梵高，所有梵高的脸上都是盛放的、追逐着太阳的黑油向日葵。
它们一齐发出惊喜的声音：
“御主大人……”
164 - 向日葵
明明门外是一片洁白，可从窗外打下的光却如同在某个有荧光的洞穴，画室因此而幽深晦暗的。
模样各异的半身石膏爬满了青苔与污泥，放置在窗边的长桌上，像是深海中受了诅咒的水手遗像，已经无法辨认出五官与肢体。
画家们放置在讲台上的参考物，在人类的视野里几乎无法成形，哪怕是藤丸立香也只能看清半身的胸膛与脖颈部分，脖子之上的景象就像是有人在现实里打了模糊的马赛克，青蓝色的数据方块在诡异的光线间闪动着。
但是藤丸立香却诡异地意识到了，那可能是属于他的石膏像。
他感到冰冷的电流穿过每根神经，无比悚然。
梵高们的花盘在画室之中轻轻摇晃着，发出变了调的呻‖吟与呼喊，“御主大人……”
脚踝一紧，苍白而肿胀的枝条不知什么时候蔓延在整个地面上，捆住了藤丸立香。
无名的妖精也被捆住了双脚，小声地叫了起来，“梵高大人、梵高大人又……”
又？
藤丸立香留意到她的话，在被捆住的瞬间想也不想地摘出了礼装。一泓如秋水的日本刀被他从金色的流沙中拔出，砍断了绑住他们的枝条。
然后他把长刀用力丢了出去，手背上了令咒亮起了红色的光芒。整条胳膊都弥漫起一种撕裂般的疼痛，藤丸立香咬着牙进行魔力的输出，在长刀落地的那一刻，一个黑色的影子接住了刀柄。
以牛若丸为原体的影从者在花叶交错的幽深画室内穿行，挥刀斩断根根苍白的枝条。
只能到召唤出影从者的地步……藤丸立香放下手，看了眼背后的一片白色的空间，和身侧一个通往二楼的楼道。
“御主大人，御主大人……”
画家们离开了位置，手脚纷纷化作苍白的枝条，走向它们呼唤的对象。向日葵的花盘挤挤挨挨，藤丸立香立刻拉起脚边的妖精，往楼上跑去。
粗壮的苍白色枝条横冲直撞地跟着他们进入楼道，刀光闪过，影从者横向将整个木质楼梯都斩落了下来，然后被洞穿了身躯。即使如此，他也依然沉默地拦在楼道口之前。
轰隆声被甩在身后，藤丸立香登上二楼，拉开房门，使用礼装里的术式将门暂时封死。
房间空空荡荡，连家具也没有，窗外一片雪白。
藤丸立香喘了口气，觉得那些应该都不是梵高，而是梵高画出来的向日葵。梵高分流出力量让它们不断在这个房子里画着星月夜，再把这些“通道”放置在英雄们的墓碑上，等着另一个世界的英雄转移。
可是梵高怎么认识超级英雄的……哥谭之后他一直都在迦勒底沉睡，就算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也不可能早于不义联盟的出现，如果他一到来就在沼泽地中，就证明这样的事他做了很久。
一到灵光闪过。
算了，先不想这个问题。
藤丸立香强压住了自己的思考，看向旁边蓝发的、翅膀破损的妖精，她显得十分虚弱。
他蹲下来问：“你还好吗？”
无名的妖精抬起头，“你就是……梵高大人的御主吗？”
藤丸立香：“我是。”
从无名妖精的嘴里，他了解到了更详细的经过。
无名的妖精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总之在妖精国将她驱逐后，她就在荒野上四处行走，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妖精国其中一个灾厄名为启明之星，是一颗会在某个时段划过天际随意丢下轰炸的流星。因为这个世界的天空都被阴霾覆盖，笼罩在妖精国天空中的云层是最薄的，她可以看到那颗流星按着一定的时间经过妖精国的天空，她便沿着那颗星星飞行的方向行走，直到某一天摔入了沼泽里。
无名的妖精以为自己会被淹死在沼泽，结果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来到了画中的世界。
收留她的是举止行为毫无异样的梵高，藤丸立香听了几句，觉得无名的妖精经历了水深火热的生活后，对梵高异样的标准有些低。
喜欢痛苦，想被需要，总是喃喃自语或者癫狂地高声说话。
这倒是接近在迦勒底的梵高的状态了。
“梵高大人说自己不想画画……但是一直一直不肯离开这座房子，每一个梵高大人都是因为厌倦了画画离开房子，可是只要过不久就会变成花……用魔力重新粉刷这个世界。”
“那你……”藤丸立香唔了一声。
也就是说黄房子外的世界开始了重新的粉刷……有伏提庚在，杰森和威亚治应该都没问题，那么梵高的本体应该还在这栋黄房子里。
可如果离开房间，藤丸立香怕这个失去名字的妖精遇到危险。
无名的妖精仰着头看他，“梵高、梵高大人留下我，就是因为他要等待他的御主大人，他陷入了沉睡，害怕没有人能带你来见到他……我，我的用处就只是这样……”
藤丸立香一愣，随即认真地对她说：“梵高是需要被别人需要的从者，你的存在对梵高来说肯定十分重要，不应该‘只是这样’。更何况你一直在照顾他，我应该向你道谢。”
正因为无名的妖精的经历，她才会不在意梵高的异样。梵高甚至连作画都在厌恶，却还等待在这里，无名的妖精几乎成为了她的一个锚点。
他说得很恳切，妖精的眼睛闪动着，她微笑起来，“道谢……我收到了，别人的谢意，太好了……”
藤丸立香在心里笑着叹了口气，伸出手，“让我们一起去找梵高吧。”
黄房子的内部面积远比外出看得要大，长长的过道尽头是一副巨型向日葵油画。两旁墙壁上，都是疯狂又混沌的彩漆笔触。
扭曲的星月夜下，蒙马特的风车吹出罂粟的雪花，无数向日葵从麦田中伸出，夜色下的罗讷河波光粼粼，岸边咖啡厅的露天座位上，雪白的杏花从人们脸上盛开……种种画面相互融入，凌乱得让人的视野都忍不住破碎。
藤丸立香尽量避开向这些画看去，看到个别转角处有房门大开，房间内一片漆黑，像是躺倒着庞然大物，只留几条触须身在门外，舒服地翕张一个个吸盘。
他的第六感很好，油画是梵高的固有结界，所以他感觉梵高就在那副巨型向日葵油画里。
火焰魔法点燃起来，少年的双眼在映照出火光的同时充斥红绿两色的扭曲线条。白鹳骑士的丝线在他的手腕上泛着月色的光芒，般若模样的面具别在了他的额侧，对着癫狂的油彩露出狰狞的面孔。
数张礼装倾泻而出，围绕着他飞舞，每一面鎏金后都是他可以随时摘出的武器与概念攻击。所有魔力的调配和礼装运用的方案在他脑子里源源不断地组合变化，他在这一刻全副武装，点亮起了体内的魔术回路。
藤丸立香看向妖精，后者小心地点头回应他。
无声的信号响起，两个人就朝着尽头的油画冲了过去。
……
片刻前，黄房子的屋外。
伏提庚再次撕裂画中的世界，巨大的裂口出现后一下扩大成一个洞口。在藤丸立香和黄房子消失的刹那，他这一个举动让剩下的人免于星月夜这一固有结界的侵袭。
威亚治拉着杰森，一起站到裂口的边缘，发现裂口内部是幽深赤红的洞穴。
大地震动起来，一条像是潜伏了千年万里的巨型之物在星月夜之河下隆起了轮廓，将洞口抬高，让他们站在高处，更加全面地看着梵高的固有结界的变化。
杰森倒没觉得什么，因为威亚治已经和他展现了关于英灵的力量，他也听到了藤丸立香对这个陌生的充满着戏剧性元素的男人介绍……伏提庚，杰森知道这个名字，他只花了十秒就接受了对方的身份和概念。
“那小子去哪了，这是针对他的陷阱？”杰森问，“这个从者刚刚说的话也是假的吗？”
“恐怕没有。”妖精看着脚下浩浩汤汤的固有结界，不像是有任何意外。
“我不太喜欢说话只说一半的人，英灵也是。”哥谭的红头罩一向有性格，哪怕是和英灵说话也是。
伏提庚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威亚治静静地飞到他和杰森之间的位置，和他对视。
妖精掠起唇角笑了起来，“摩根之前投掷的枪的气息掩盖了这个画中世界，但是真正变成灾厄影响这片土地的却是梵高在不断打开和其他世界的通道。他侵蚀着现实世界，一直在开启改变、神化他人灵基或精神构造的宝具。你觉得那家伙有没有发现，他的从者的阵营早就转移到了外神那一边？”
藤丸立香应该早就发现了，或者说早就猜到了。
梵高本来就是摇摆不定的花之邪神，其他从者都受到了严重的污染，他会被影响太正常了。
在哥谭的时候对方就能利用毒藤女进行灵基的改变直接召唤出概念上的火星，火焰与深海、花朵和幻觉的元素都具备了，加上星月夜是外神侵蚀现实的通道。
……怪不得梵高会悉知超级英雄的存在。
“master，不论做什么，都是有，他的理由。”小王子看着伏提庚，浅蓝色的眼睛没有丝毫怀疑，“伏提庚，你的理由，又是什么？”
年幼的从者没有半分动摇，妖精看似无趣地转过头，望着天地。
“只是不爽而已，”妖精说，“就像是被人在身上开了一个洞，哪怕多了一些能力，也没有用到的地方。那家伙蠢得谁都要信的嘴脸，就算接近了真相，也太没有效率了。”
威亚治：“……？”
小王子能和藤丸立香组成兄弟组合虽然不久，但是思维方式已经有点被带歪了。
比如他完全听不出妖精的讥讽。
威亚治：“谢谢……夸奖？”
“我没有在夸他。”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