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表妹小心!”
陈朗见她被撞到,行过两步过去想扶她,梁钰却及时转身,抬手就擒住了她的胳膊,陈朗便被隔绝在他的臂弯之外。
姜姝挽心里有气,却不能在陈朗面前表现出来,相反因着这会见到陈朗方才的阴霾都扫去不少。
“本以为还要过两天,没成想表哥今日便回了,姨母定是会高兴的。”她默默把手抽出,和梁钰隔开一定距离,脸确实朝着陈朗说话。
“也是梁大人体恤,这次虽走的急,事情却不难,好多事物大人都提前打点好了,我不过是渔翁得利罢。”
两人就这样在大门外若无旁人的说话,完全置梁钰在一旁无视。
铭风也在一旁使劲给陈朗递眼色,心里暗道这人怎么就如此不上道。
他难道就没发现吗,这两次外出,均是他和姜家小姐处的太近所致,第一次姜小姐送荷包时,大人尚且还能跟他们一块出去,可这陈朗怎就没看明白,除夕夜又单独和姜小姐一道出去,这不,大过年的又被外派出去接近一个月。
不就是大人不喜欢他二人过分亲密,就是表兄妹也不行。
二人这会正聊在兴头上,完全没顾及梁钰在一旁,直到两人都快提到即将而来的花朝踏春时,梁钰才没忍住,出言提醒一句:
“陈参卫,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
…
要说陈朗这次出去一个月都是“坐享其成”的话,也是不尽然的。
只是在匆匆出去后惊奇的发现,许多重要的节点和关卡早就被梁钰提前疏通过,否则,不会如此简单。
这会陈朗正在梁钰书房内述职。
江陵去岁向朝廷要钱要粮的事情没个头绪,梁钰只好派陈朗出去摸摸江陵的底细,看是否如他们所言,江陵已经入不敷出,到了必须向朝廷伸手的地步。
可据陈朗暗访回来的密报来看,倒和梁钰之前的猜想差不离。
而近两年没有战乱,亦没有闹虫灾,钱和粮朝廷的户部都是给够了的,唯一能说明的就是:
“江陵财政和成王所说不符,应是有人在其中中饱私囊。”
梁钰听完陈朗所言,遂把自己这些时日查到的事情告知。
肖氏是因何原因寻上门,他们在衙衙署是怎样苦寻多日,最后在卫所又是如何受到骆正的奚落与拒接。
陈朗听后讶然,这两件事看似没有关联,可只要仔细一想却不尽然。
既然都没有战乱,那何以卫所士兵没有上报死亡就离奇不见。而成王今年向朝廷要的钱粮也是愈发的多,最后这些东西都流向何处又该如何解释,除非…
“你可还记的启明元年的‘空饷案’”。梁钰适时开口问。
陈朗不言,只是满目震惊的看着梁钰,心下虽然已经猜到一些,却不敢肯定,可就算这会被梁钰直接点破,他的惊讶也不压于第一次听到。
大邺开国年号启明,那会高祖的各个儿子都分了藩,其中在黄河以西的北陵诸处,藩地荒凉,又与北部游牧蛮夷相邻,遂长时间受蛮夷的侵扰,以致百姓居无定所,四处逃散,是以这里的藩王不仅要治下一方,同时又要兼顾北夷的入侵。
所以留给翼王的,本身就是一个满目疮痍的烂摊子,和别的藩王分封的属地相比,是云泥之别,翼王就算有心,也是兼顾不及,于是后来,不是治下的百姓怨声载道,就是蛮夷三天两头来光顾,弄的属地的百姓是怨声载道,根本无法安心生活,
久而久之,翼王也不堪其扰,心生了怨怼,遂想出了向朝廷伸手的打算,因为北陵有戍卫边关的职责,卫所的士兵数量比江南等地要多,所以翼王便打起了军饷的主意。
从那开始,北陵每年募兵的数量会比实际数量多出一些,或是已经战死阵亡的士兵不上报死亡,而朝廷每年的军饷都是按人头拨付,如此一来,北陵每年都会多出很大一笔“军资”,翼王也因此赚得盆满钵满。
室内一时气窒,北陵‘空饷案’里,虽然最后翼王受人检举揭发,止步于更大程度对盛京的侵蚀,可这件事当时在全国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大人是怀疑,成王是在故技重施当年翼王的事情?”他的声音压的低,生怕这里隔墙有耳。
梁钰摇摇头:“我怀疑不止于此。”
“若只是‘空饷’说明成王只是想要银子,可眼下士兵并未死亡,究竟被他弄去了何处还不得而知,也许是有更大的计划在酝酿。”他皱着眉,陷入沉思,以手做拳抵着眉心重重按了几下。
窗外微风入屋,一丝清淡到不可闻的味道就这样突兀的进入了他的鼻息之间,使得他有些发胀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这场述职,最后还是无疾而终。
肖氏丈夫这条线的线索暂时断了,而随着陈朗的回来,原本只有姜姝挽和梁钰二人处理的事情现在又多了一个人,做起事来自然是事半功倍。
骆正那里的
缺口打不开,梁钰只有依言从萧辞和成王身上下手,也许是之前故意的打草惊蛇原因,成王这边已经做足了准备,当梁钰上门来提出要看北部卫所过去三年募兵的卷案时,成王很是爽快的答应,当即便允了。
只是当三人带着萧辞的印信交给骆正时,对方还是一脸的不情不愿,桀骜不驯的脸上是一双横目盯着三人看了半晌,最后头歪偏着,手上用力捻着纸张,嘴角刻意做出歪斜的样子朝着身后的人大喊道:“放行!”那眼神带着些挑衅,和一看好戏的意味。
“梁大人,对不住了,这卫所里都是些粗人,个个大字不识几个,哪懂得这些个簿子是什么,这不,每次募兵后就都这样放置,几年下来就成这样了。”
三人看着眼前杂乱无章堆积如山的东西,都不免心下戚戚却也无可奈何。
这些账册是卫所历年来的所有有过登记造册的东西,其中包括募兵名册,各个营地士兵名册,甚至连军功司所造兵器的发放的名册都混合在这里。
如此大的工程量是三人没有想到过的,看来骆正是铁了心要和他们作对,想让他们知难而退。
陈朗知道姜姝挽是替自己,许是出于维护的目的和温湄的嘱咐,提出既然他已经回来,姜姝挽也就不必搅合进这件事情中来。
但姜姝挽却不接受,只说自己同为女子,看到肖氏如此难,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陈朗苦劝无果,想到温湄既然都允了也就由着她去了。
两人的相处变成了三个人,表面看似没有什么变化,却又隐隐发生了改变。
比如,在盛京身负查案盛名,一旦查案可以几夜不眠不休的梁大人,会因为这里狭□□仄,而提出午时要回城休憩,比如,陈朗发现,姜姝挽作为女子竟然对《律法》无比熟悉,三人在一处讨论案情时,姜姝挽和梁钰常常会想到一处去,无比默契…
时间很快来到四月,案情的进度就在这平淡如水的日子中缓慢推进。
三年前北部的募兵名册已经找到,可里面并没有赵乾的信息,而同年的剿匪名册也没有关于赵乾的只言片语,如同肖氏所言,这个人就像是凭空不见了一样。
陈朗不禁怀疑肖氏所言的真实性,可话才刚开了个口就被姜姝挽驳斥回来:“如果肖氏真的要说谎,那也就不用夜以继日的等了赵乾三年,她的街坊邻里都证实,三年里肖氏一直本本分分,没有任何另嫁之心。”
陈朗诧异,没想姜姝挽竟对这个案件了解的如此清楚。
可一旁的梁钰听到此处却是微微挑眉,不动声色的看了姜姝挽一眼,发现她也正在偷偷看他,视线相交,姜姝挽做贼心虚的立刻移开视线。
那日梁钰问她,对赵乾这案子如此关心是因为肖氏还是他。
她当时没有回答出来,觉得梁钰是在无理取闹,可那日夜里却失了眠,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面飘来飘去的还是梁钰的那句话。
也就是那时她方才正视了这个问题。
那日梁钰在骆正那里吃了闭门羹,被骆正为难,所以当梁钰上车后她并没有说话,而是看着梁钰,心下第一时想的也是梁钰会不会因此而受挫,想这案子要是没有顺利完成梁钰在江陵这地方是否能立住脚跟。
肖氏和其丈夫的事情都暂时被她抛诸脑后,当时的脑子里想的全是梁钰,可她却不想承认,哪怕后来梁钰问她,她也是下意识的囫囵过去,不接他的话茬。
现在,时间一长,进展不大她也难免心急,只是没想到这么短短两句话好像又被梁钰抓到了把柄,到时候定会说自己如此关心是因为他的缘故,可那里就是因为他,至少…不全是。
…
时间正好来到了芳菲四月,江陵的四月如同温柔的女子,细细柔柔,温温雅雅,回府途中,城中的栽种的桃花树花瓣随风落入四下,片片飞花就这样如同花钿般嵌入了姜姝挽的眉间鬓中。
江陵的花朝就这样来了。
案件受阻,三人也因此郁郁寡欢,正好花朝的来临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虽然只有短短一日。
可任谁都没想到,就这短短一日,却让他们打开了之前没想通的所有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