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皇叔可要做我的皇夫?(一)
华丽的宫殿中,一架大床悬挂着天水碧色帐幔,床边立着一侍女,低顺着眼,恭恭敬敬。
忽的帐幔一阵翻涌,侍女忙上前执起:“陛下起了!”随即将床上的人扶起。
一众侍女鱼贯而入,黎湘不动声色地任由侍女更衣梳洗,接收着记忆。
世人皆知上雍国景帝子嗣不丰,前后四个皇子公主皆夭,只余下皇后所出的嫡长公主和不知名宫娥所出透明人一般的三公主。
只是不知这子嗣不丰背后,藏着多少深宫阴私。
世人皆闻长公主楚湘深得帝宠,娇养于宫中,娇憨烂漫。
倒只是个公主罢了,再娇惯些又能如何,不过是食邑封赏多些,公主府大些,到了年纪自然还得开府选驸马,和平常妇人一样相夫教子,因此倒也无甚人在意。
更何况景帝正值壮年,就算是暂无继承人,也无需过于忧心。
只是景帝一朝病危,撒手人寰,并未从旁支过继,只留下公主继承大统,担当重任。
与传位诏书同下的,是一道封王圣旨。
宋辞云,是这道封王圣旨的受封者。
朝中众人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道他被封作异姓王,与其他三位辅政大臣共同辅佐新皇直至新皇可堪大任,并作为帝师教授新皇帝王之术。
朝中有那老狐狸早早地便去探查消息,却无一人查到他的身份,也不明敌友,一时之间,朝中对此人多有猜测忌惮。
从古时起,在朝政事皆不得由女子干涉。就算是先皇膝下只有这一嫡亲子嗣,大部分朝臣也是不能容忍女子掌政的。
况公主从小娇养长大,未曾习得帝王之术,不谙朝堂政事,而摄政王底细未知,由此二人掌政,国家前路未卜。这是忠臣的想法。
而别有用心之人,则认为这是制住小皇帝得以掌权,甚至登上那至尊之位的好时机。
楚氏宗族中也有蠢蠢欲动之人,开始着手准备夺权。
女帝被人离间,怀疑并疏远了摄政王,给了暗中之人可乘之机,最终死于非命。
而那离间之人,黎湘从不甚清晰的铜镜里看了一眼正为她梳发,似是温顺恭敬的掌事宫女之一,照影。
女帝一倒,宗族和朝臣中别有用心者纷纷起兵夺权,不管是朝堂还是民间,皆是一片混乱。
而邻国见此也想分一杯羹,便发兵以乘虚而入。
摄政王是极有能力的,却不能以一人之力抵挡万千叛军,最终丧身于这乱世。
自此,上雍国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而黎湘要做的,便是当好女帝,维护上雍的长治久安。
如今,正是女帝初初登基。
黎湘所了解的信息,不过是世界线崩坏后的大背景,并不知具体细节。而璇玑也并不能透露太多重要信息,一切都得等她自己去挖掘。
如今之计,便是提升自己的能力,培养势力,还有,把这个小宫女背后的人揪出来。
发已挽好,黎湘思绪微敛,由着照影为她换上朝服。
由于事出突然,朝服还是临时赶制出来的,虽是赶制,并不见半点粗糙,金线绣出的龙似要腾空而起,足见尚衣局绣女功力。
黎湘指尖触了触金龙,抬眼望见眼前人眼底那抹未来得及遮掩的不屑,目光凝了凝。
更完衣,步出殿门,大内总管宽福并御前侍卫统领林南羡早已等候多时。今日是女帝登基后第一次上朝,不可谓不重要。
——
朝堂之上,黎湘听着下面两个叫不出名字的官员你来我往,唇枪舌战,有些索然。
早朝时,大臣因为政见不合而吵嘴的情况屡见不鲜。
有些小事,官员们吵一吵,最后她来做个决定也就罢了。重要的事项却是需要摄政王和右相秦安、左相洛任良、太傅董衡四位辅政大臣共同商议后决定,再由她御批。
除了摄政王不明阵营以外,秦安代表着世家大族的利益,而洛任良则是寒门出身,朝中众布衣出身的官员和以科举为目标的家世普通的读书人隐隐以他为首,两派一向水火不相容。太傅董衡则是中立派,只以皇帝为忠,不参与任何派系争斗,颇有些“清流”之意。
这辅政大臣的选择,委实是一种巧妙的制衡之术。
黎湘又看了一眼坐在她侧下首的宋辞云,此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长相倒是出众,只是与其说是文人,倒更像是武将。
并不是说身形如何,只是自带一种肃杀气质,平白为他的容貌增添了一份凌厉。
因此在原世界线里,女帝十分惧怕这个突然出现的摄政王。
眼见殿下站着的两位官员即将吵到尾声,黎湘出声制止了他们,两人谁也不服谁地归位了。
黎湘决断完,扫了一眼殿下神态各异的朝臣,宽福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这时,又站出一名大臣:“启禀陛下,如今陛下刚登基,后宫空悬,为了江山社稷着想,臣恳请陛下大婚立后,广纳后宫。”
这人黎湘倒是认识,御史朱苇,秦家的姻亲。
朱家的底蕴虽不及秦家,却也是百年世家,因着朱苇的姐姐嫁给了秦安的大哥,虽朱苇在政治上能力略显平庸,但也成为了秦安的心腹。
前朝后宫虽然不得互相干涉,但也互相影响,想一想也知道打的是把世家子送进宫中的算盘。
世家之间的关系盘根错杂,姻亲关系不在少数,而历来后宫嫔妃也多为世家女,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世家对皇权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黎湘不愿让世家过于壮大,她又看了一眼宋辞云,见他低着头置身事外,显然是不准备管这事,开口道:“朕知道众卿的忧虑,只是先皇刚仙去,做子女的只想为他老人家多守一会儿,也算是尽一份孝心。”
朱苇听到此话,下意识看了秦安一眼,只见秦安垂手而立,并未有任何动作,只好硬着头皮道:“陛下有如此孝心,先皇在天之灵必然感动不已。只是臣等现在追随的是陛下,自然该为陛下考虑。”
黎湘在心里啧啧称奇,御史不愧是御史,这话说得巧妙。
先皇再怎么样也占个“先”字,他这话既是表忠,也是为了达到目的而鼓动黎湘不用那么顾忌先皇。
毕竟人都死了再惦记有什么用,不如争取一下眼前的利益。
黎湘的指尖轻敲了敲龙椅把手,并不接他话,似笑非笑说道:“听说朱御史的长子才学颇高,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在京城中都闻名,朕还想着在春闱上一睹风采呢,听朱御史的意思却是愿意让他入宫么?”
此话一出,朱苇并部分朝臣的脸俱是一白。
之前选秀他们并不在意,甚至希望多几个女儿孙女入选,若是得宠也能为家族得利。
可如今如果要选秀自然是要遴选男子,他们之中不乏家中有适龄子孙的,甚至有一部分还是按照家主培养的。
世家中的适龄男子,只要是没有婚配婚约的都得参加选秀,若是选中入宫的话,就没有仕途可言了,他们可舍不得花了大力气培养的儿孙入宫为妃。
就算是马上订立婚约,要赶在选秀开始之前完成六礼,也来不及细细挑选。
怎么想都觉得很亏。
黎湘见朱苇不再言语,便道:“选秀之事容后再议,今日无事就先退朝吧。”
——
出了宣政殿,一众侍从仪仗都远远地缀在后面,黎湘身边只留了宽福。
“陛下。”宽福弯腰跟在黎湘身边,恭敬道,“陛下别怪老奴多嘴,老奴觉得朱御史的话不无道理。先皇疼惜陛下,想多留陛下在身边,因此并未为陛下定下婚约,可如今……想必先皇也想看见陛下成家的。”
宽福是景帝身边的老人,也是看着公主长大的,因此与公主对宽福很是信任尊敬,将他当长辈一样看待。
“我知道福公公对我的爱护,只是这会儿我才刚登基,万事忙乱,且我还是戴孝之身,这个时候选秀不是一个好办法。”
“陛下说的是。陛下长大了,能经事了,先皇见了一定很高兴。”宽福一提起景帝,又有些感伤。
黎湘笑了笑,并不言语。
回了寝殿,黎湘传了早膳,听朝臣吵了一早晨,又打了一顿机锋,确实是有些饿了。
很快,早膳已摆上桌,不愧是皇家,光是一顿早膳就足足有三四十道不同的菜品并小菜。
照影净了手,便拿了小瓷碗直向那银耳莲子羹而去。
公主嗜甜,每日早膳都要饮一碗银耳莲子羹,在这宫里已算不得什么秘密。
黎湘有心试探,便转头向垂首立在一旁的另一掌事宫女惊鸿道:“惊鸿,先试菜吧。”
照影一瞬间慌乱起来,想也未想便挡在惊鸿身前:“陛下不是一向嫌麻烦省了这道程序吗,怎么今儿又想起这一出来?”
黎湘不说话,只是直视着照影的眼,直到她有些心虚地错开眼,才轻声说:“朕是皇帝。”
“扑通”一声,照影直直地跪下,低着头,唯唯诺诺;“奴婢失言,请陛下责罚。”
啧,看来这银耳羹真有问题啊。
黎湘漫不经心地抚了抚腰间玉佩的流苏,并不看她;“起吧,咱们仨儿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怎的还跪来跪去的。”
塑料姐妹情。黎湘在心里补充。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也不知因着什么就把主子卖了。
照影委委屈屈地站起来,还不时看向黎湘,脸上一副被欺负的模样,她知道陛下吃软不吃硬,想借此让陛下心软。
黎湘只作看不见,抬了抬眼:“惊鸿,试菜。”
惊鸿福了福身,取来一个小盏,杳入一勺莲子羹,将银针没入,银针未见有变化。她又饮了一小口,确定没问题之后又福了福身。
黎湘全程观察着照影,在银针无异常后,她脸上的表情明显松快了,还带着一丝得意。
“这甜汤确实没问题吗?”黎湘搅了搅甜羹,在脑中询问璇玑。
“那汤确实没有毒,但是里面有药。这种药微量并不致命,长期服用会堆积在身体里,只要遇到了药引便会中毒而亡。”
狼子野心啊,其实早就盯上公主了吧。
黎湘把汤匙放下,用小宫娥端着的湿帕子擦了擦手,淡声道:“这汤汤水水的也喝腻了,以后也不必上了。照影,这碗就赐你了。”
照影愣了一下,有些不甘心,却只能跪地领赏。
水晶虾饺晶莹剔透,鼓鼓囊囊地煞是可爱,惊鸿夹了一个放入瓷碟,黎湘轻轻叹气。
还以为终于能松快松快用个早膳,结果净整这些破事儿,搞得她都没有胃口了。
吃饭多快乐啊为什么要这样。
腹诽归腹诽,还是要敲打一番:“惊鸿,照影,你们自小伴朕长大,情同姐妹。可同时,朕也是皇帝,从前年幼不喜拘束也就罢了,今后不管是用膳也好,其他事项也罢,一举一动都得按照规制来,不可含糊了才是。”
“这宫中人心难测,防不胜防,凡事小心为上。说不定上一秒还感情深厚,下一秒就背后捅刀子呢。你们是我的掌事宫女,朕自然是信任你们,但按规矩来也是多了一层防护不是?”
“奴婢省得。”两人皆是福了福身,只是照影神态有异。
黎湘本也没指望敲打一番,照影便能幡然醒悟回心转意,但是话总是要说的,这代表着她的态度。
没想到第一个世界就这么费脑子,黎湘深觉疲累,恨恨多吃了几个小笼包。
不愧是御膳,怪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