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殉道无谓云无涯
明媚的春光照耀着高楼，祭春的热闹还未散去，不少人家门户上仍高挂着春枝。
新年新气象，云家人自然也开心。
街上三三两两行人相挽而行，冬暮死寂渐渐回暖，城里添了些生气与热闹。
哗啦，哗啦。
一家佣人正扫着门前灰尘杂物，竹帚划拖在地上，发出一阵悦耳摩擦声。
一道身影凑了过来，来人衣服不是多好，但很新。
他互揣着手，缩着脖子猥猥琐琐地坐下。
佣人抬眼，随后低头继续干活:“祭春好啊，小流氓也能换新衣。”
“嘿嘿，还是多亏你家老爷。”男人笑笑，紧缩的身子在日光渐渐消融舒展。“呵，要我说，要谢得谢家主。”佣人把竹帚放在墙边，并男人一同坐下。
“大冬天的，要不是人家发救济棚，你们这一些外来的流氓早冻了死不知道多少个了。”
“可不是，走了大半辈子了，搁云家待这么几月，真有些不想走了。”
“安稳些也好，慢慢地融入这座城市，为云家出出力，省得懒成坨麻花。”
流氓伸展下身子，站了起来。
“倒也是，安安稳稳死这也不错”
“连死哪的事儿都考虑好了你也真是……够随意的。”
佣人摇摇头。
“毕竟就几年啊，一眨眼……”
“唉，你看那啥啊？”
流氓忽然顿住，指了指天上。
那是几个黑点，
和一大片青色。
慢慢地飘了过来。
“唉？”
“唉！”
两人愣住了，风也止住了。
因为更大的风来了。
青色的风
席卷起一切，只剩下了白色的一片
消失了，
街边高楼、佣人、流氓。
一切都变成了废墟，
一切都消失了，
刚刚得来的美好春光与宁静。
下一刻，云家乱成了一片。
大地轰鸣着，震颤着被巨大的狂风不断掀动着。
高楼上裂缝不断扩大，直至轰然倒塌掀起一阵尘烟。
悲悸恸哭，嘈杂混乱；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往日繁华不再，崩为齑粉
往日和谐不再，又一派末日景象。
烧杀劫掠，之后便是死寂。
一片残垣断壁之中。
一只手钻了出来，借着这只手，一道衣衫残破的身从其中钻了出来。
身上些许碎屑落地，他环顾四方碎瓦，手执长刀走向一处。
催动绝元，残破的建筑碎片纷纷升起。
他走入其中，将昏迷的云生抱了出来，并无大碍。
他转头看向空地，并无云纤身影，周围又无血迹，应当是被抓走了。
轰！
失去绝元支持的石块纷纷砸下，荡出一阵尘土。
将云生放下，他化作一道白光遁向远方。
……
寒山。
已是第三日了，云无涯依旧没有任何收获。
寒山搜查不下五遍，除了些蛛丝马迹一无所获。
如此迹象，仿佛那群修士进入寒山后便凭空消失了一般。
云无涯心下已有了猜测，应该是依靠阵法躲了起来。
但阵法在哪？
隐藏能力这么出众的阵法品级不会低，那对他来说就有些困难了……
或者，依山水而建？
云无涯感知自四周，细细感知来，有座山峰构造玄之又玄。
水绕山逆上，林峰隐玄妙，似有呼吸气韵，其间别有灵韵。
下一秒云无涯便闪到了上面。
毁林截水，无疑是破坏的最好办法。
白色刀光横飞，转眼间，玄韵神秀的山峰变得狼藉一片。
平静的空中突然出现一阵紊乱，宛若涟漪荡漾。
云天涯一刀砍出，凭空出现一道不宽不窄的裂隙。
他一脚踏进去，沉思片刻，放出一具分身在境外。
旋即全身步入阵法。
山峰之上，多了三座官殿。
宫殿由青石刻成，浑然一体，分为左右偏殿与中央主殿。
云无涯手中出现一缕云气，随后他放开云气，自己盘坐在地瞑目捏诀。
良久，他起了身 大致有了目标。
峭壁壁上落石滚坠，几棵自石壁上钻出的劲松上站着苍鹰，注视着攀爬的云无涯。
他小心翼翼，怕用绝元被发现。
强大的身体素质使其手如登山镐般没入石中，借此缓缓上升。
终于，摸到崖顶，他纵身一跃，翻了上来。
四下无人，他悄悄的潜入左殿之中。
无门，门内倒有一石兽，高十数米。
殿内烛火灯明，一片黑暗。
无涯看着眼前景象，暗道不对。
有埋伏！
随后他便悍然出手，夺取先机。
破云！
一道白色刃气直入黑暗，幕后人也意识到暴露，进而展开攻势。
殿内烛台纷纷亮起，云无涯迅速打量了下四周。
殿内宛若一道长廊，尽头一道大门，门上悬有短道，上立位黑衣女子。
女子周身紫光一闪抵消掉破云，随后一挥手，激活布置。
门口石兽眼珠一亮，随即一跃，砸向云无涯。
云无涯后撤躲过，身后几道蓝光射来。
是剑阵，品级不高。
长刀挥动，流光搅碎，几粒蓝色碎屑自他脸侧划过。
叮
一阵清亮的金铁交击之声。
云无涯与再次扑来的石兽相攻，向后滑行几米。
噌噌噌
又是几柄飞剑射来，云无涯滑行中调整力道，微微一偏停住，射来飞剑紧随其后，在其脚侧齐齐扎成一排。
刚停下，又一道暗箭袭来。
长刀舞动，打飞暗箭，云无涯瞄准一地。
震流！
白光裹挟刀刃，自地板上炸开。
强大的威力炸的宫殿微抖，地面上庞大的蓝色阵法一闪而过。
云无涯眼中精芒一闪而过，空手自空中一握，凝出把白色长矛。
嗖！
长矛飞出，直指先前现出的阵法中心，而云天涯本身微侧，躲过石兽一脚。
此后借着石兽近乎贴面的腿，一脚蹬上而跃，长刀自空中抡出一道半圆白光。
震流！
长刀挥向石兽头颅，直接将头颅击碎。
石兽身体起了连锁反应，一同碎为无数碎块。
向前掷出的长矛，伴随一阵蓝光而炸开。
阵法碎裂，一声脆响，空中撒下无数蓝光粒子。
天光流影！
一踩几块石兽碎躯，云无涯化作白光冲至女子眼前。
紫光破碎，头颅飞起，鲜血喷涌。
云无涯喘了几气，无视了倒地的无头尸体，向下一跃，落在了青铜门前。
双手按在大门上，感受着突起的浮雕，略一用力。
一道小缝出现，在不断施力下逐渐扩大。
巨大的石门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待声响停止，里面景象已经完全出现。
红色，铺满了地面。
是洗不掉的血，以及……
中间的一潭血池
血池上挂着位女子，女子身后是巨大的监牢。
听到开门的动静，人们抬起麻木的眼，又要注视着一位族亲被虐杀。
女子睁开了眼，毫无血色的脸庞满是伤口。
白色长衣被鲜血浸透，其中翻开的皮肉因此不怎么显眼。
女子双手被一道铁钩挂着，狰狞的铁钩扎穿掌心，钩尖血色模糊。
一手五只手指全部消失，断口粗糙。
是被扯断的。
另一只手只剩三根手指，但也被拧成了麻花，手背泛紫。
钩子的链连着天花板，女子身上还穿透着染红的铁链，归为一道直连血池。
见到来人，女子嘴角伤口开裂，一道薄弱至虚无的笑意转瞬即逝。
云无涯几道破云飞出，斩断了锁链。
女子缓落在云年无涯背上。
她上来后，云无涯才发现，很轻。
腰间不断晃动，是被腰斩了。
还剩个脊柱连着。
他一挥手，监牢大锁炸开，大门敞开。
他抱起女子已然没有皮肤的大腿，有地可见白骨。
无涯转过身去:“不要等了，你们趁这段逃吧，我已经出不去了。”
云无涯背着她，一步一步向外面那道阴暗的隧道走去。
“云……纤……”
背上的人早已是风中残烛，呼吸微弱的捕捉不到。
“无涯，我，恐是撑不了了。”
云无涯的身子颤了一下，云纤有些发凉。
“走。”
“无涯，云天已经走了，我知道，他……”
云纤咳了两下，咳出一滩血混合着内脏碎片。
“就当，是我的私心吧。”
已然出了宫殿
已经接近门口了。
殿外的阳光涌进来，只有白茫茫的一片，与天上的几个黑影。
“从今往后，为了自己而活，为云家而活。”
“不知道你什么胆量，一人擅闯，不过化神，勇气可嘉。不过今日，即当横尸在此！”
云无涯停住了。
“你不，也挺喜欢云生的吗？”
女子的呼吸忽的急促起来，她微微用力，用尽最后力气。
她紧了紧揽云住无涯脖子的手，血蹭了一身。
她尽力的移到了云天涯的耳边，一股微弱至极的气息萦绕在云天涯耳边。
“以及”
……
……
“我、爱、你。”
像是彻底失去了力气，她的手松了下来。
气息已尽，感受着趴在身上的压力他重重吐出一气。
云纤死了
下一刻，满天布满裂痕轰然碎裂，无数蓝色粒子自空中撒下。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分身已经破了法阵，但……
他紧了紧手中长刀，但有人永远留在了这里。
他或许也会留在这里。
十二个合体期，一位介者大乘
必死之境，
种种经历。
一股别样的感觉自他心中生起。
云气滚荡，宛若奔腾的群兽，淹没了一切。
为首一人，微皱眉头，这不是山间云雾。
在云气之中，云无涯闭上了眼，静静的吞吐着。
云气开始运动，又在某一刻忽然停下。
下一瞬，一道白色巨影拔地而起不断向上凝聚着。
白色的铠甲覆盖全身，宛若硕星般巨大的双眸散发着神性的光辉。
长刀抬起，一座屹立天地之间的巨人形成。
巨大的长刀落下，动作并不快，却无人能躲过，在那巨大的刀锋之下
只觉天，
倾了。
…………
“云无涯！你乃惨家后人，今日你杀了我，与那残害手足的云天何异？”
惨士身形狼狈，原先修士只剩下他一个介者大乘。
但神云威形，是实打实的大乘手段。
一刀之下，尽皆灭亡。
“可你并不无辜，我也不是云天。”云无涯抬起长刀，惨士死无全尸。
他在一堆尸块中拾起惨士头颅，随后走上了回云家的路。
春风微冷，余晖斜照。
他背着云纤，手里提头颅，另一手拿着长刀，就这么走着。
纵有生死之别，在想来，也是遥远的未来，互相庄重的告别。
如今，却走得这般突然，往日的种种又涌上心头。
一言一行，一颦一笑，这美好的过去未受到影响，忆起仍如昨日，仍有明日
结果却一点点的撞向突来的事实，再如泡沫般破碎。
这时人才突然意识到，她已经死了。
噙着安详的笑，就永远去了梦里。
为什么
是笑呢？
想来，最后尽力以完成的，告慰的，不过一句。
预想中即使庄重的，不过也这一句。
往日朦胧隐约的感情被唤起，却在缺失的未来里凝实。
忽然难受起来，伴随着每一步，心里的压力不断加重。
他近乎窒息，近乎哽咽。
似乎曾经也是如此，迷茫地徘徊。
现在有了条路，却又失去了些。
金色的夕阳落于身后，一缕缕的光辉黯淡到照不清前路。
血，糊住了，眼前一切都迷蒙起来。
此时一阵微风似乎就要将他掀倒。
但没有。
他仍继续迈出下一步，斑驳的视线里，隐隐是条金黄色的线。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废墟上，死亡中，云家人们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们的希望，春日刚刚兴起的一切再次摇曳。
从前，在无边的黑暗中，仍有一缕希望。
现在，那带来希望的人呢？
红如锦血，西日迫地。
世界的一极，一轮无尽的大日坐落着，其中，隐隐走出一道黑影。
人们的呼吸急促起来
是云无涯。
一道，两道，三道……
无数目光落在其中，现在，那位英雄又为他们拾回了希望，
一人，两人，三人……
人群汇集，白色的衣衫聚如云海。
人潮汹涌，画海中几道阴影是残破的衣衫是伤口。
是云家的英雄。
在绝望中，人们慌乱地抓住了他。
现在，当他再一次带来光辉时，已然彻底成了人们的依靠。
这一刻，他无疑是真正的“云家的英雄”
他们让出条路来，在两侧，注重地看着他。
这位虚弱却又无比坚定地循着前路的英雄。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
他们纷纷弯下身鞠了一躬。
此躬，即为逝去同胞；此躬，即为英雄致意！
在心里，一切都是如此清晰 剧痛
他不善于表达，但不意味他感情缺失。
一直以来，所有的事都在他心中稳稳的压着，他们对他的触动远比旁人看来大无数倍。
那为什么，还是如此呢？
迷茫时，他仍在继续前行，已经失去意义的固执行为。
在坚定时亦是如此，没有区别。
这一次明明对任何人都是最好的交待，但对于自己来说，对于一个灵魂 感情来说，无法接受。
但他不会停下，永不会停下。
正如他自己所说，这条有着终点的奋不顾身的行程上，只要一直走下去，他的存在便是他本身。
不论是否接受，是否极限，他只会走下去。
这便是云无涯！
在无数次疑问中
云无涯的存在，真正得到了印证。
…………
“那么，决定了吗？”念及至此，心里隐约传来道声音。
“嗯。”
云无涯呼吸如常，将手中玉简捏碎。
一股明悟自中升起。
他的灵魂随之震动，他的躯体随之震动。
云无涯的个体为之震动，为他真正诞生的震动。
他抬头，一道金黄的长路出现在眼前。
神圣的光辉铺满了天，直通天际，广阔无比，其中回荡着听不清的神圣赞歌。
他起身，毫无犹豫的决然踏入。
即使，
这是一条断道，一条必死之道。
但生死，早已不是选择的唯一考虑。
将为殉道之人，历世之任
将行无涯之择，纵然身死
为了逝去的人，
为了尚存于世的人！
…………
“以上，便是后生在近天道台所经。”云无涯低头汇报。
对面，盘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
老人身上散发着一股腐朽之气。
似尸非尸，将死之人。
不，是已死之人但还存活的感觉。
正是第一个云家人，云明。
“我已知晓。”云明点头，挥手示意退下。
云无涯点头退走。
刚出清平园就听云匣武的声音:“无涯，谛簌跑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