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士兵当以身许国，将军应爱兵如子
在赵府后面几日，江云轻的伤在逐渐好转。每日陈清岚都会来一趟看看自己的伤势，与自己说说话。黑铁也会前来和自己聊聊，虽然这个傻大个来了之后，往往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嘿嘿傻笑。他们没有听雨轩中那些少爷富绅龌龊的想法，只是单纯的来看看自己，虽然很平淡，但是这种感觉确实她许久未有。
在这里，在那天之后，再没有一个人叫自己红袖姑娘，陈清岚和小豆子喊自己云轻姐姐，黑铁喊自己云轻妹子，赵以观称自己云轻姑娘。大家都没有因为自己出身青楼而鄙视或者回避。
江云轻最怕的，不是当面的侮辱，而是虚伪的高尚。因为想要表现自己是高尚的，从而表现出我没有轻视你的高尚，这才是最恶心的。当站在高尚的高地上去和江云轻说话，这才最伤她的心。
这几日，江云轻已经将赵府内所有捕蜓郎的名单交给了赵以观。但是最后一人究竟是谁，江云轻也不得而知。这是捕蜓郎的规矩，凡事都会留下后手，就怕万一头目拿着名单换钱。捕蜓郎之间身份互相不知，都是与头目单线联系。而最后一人，则不知头目是谁，是与曹大监直接联系，所有情报才能互相印证，以防有变，整个系统崩溃。
赵以观拿到名单，与自己名单一一对应，发现并无出入。当和江云轻要整个姑胥城的捕蜓郎名单之时，江云轻犹豫后拒绝。赵以观也未强求。江云轻靠在床上，与赵以观如实讲出心底想法，虽然她现在已经叛出捕蜓郎，但是毕竟那些人和她曾经一起战斗，如若他们暴露，以捕蜓郎的手段，定然直接杀死，绝无转成明线可能。自己不想造太多杀孽。最重要的一点是，自己也想给自己留点保命的资本，将来万一有任何变故，可能朝廷会因为留自己一命，遇到其他捕蜓郎时，可以留自己一命，甚至，赵以观可能会因此留她一命。
赵以观表示理解。要求她等到伤势痊愈，示人必须易容，哪怕将来和陈清岚游历江湖的路上。他不想给自己，给赵家，给陈清岚带来杀身之祸。江云轻明白其中厉害，若不易容，赵府捕蜓郎就会上报朝廷，或是被赵以观杀死。
又和赵以观商量了之后在赵家身份，怎样才可不引起猜忌。万事齐全，赵以观才彻底放心。其中聊天，却让江云轻心悸，赵家老大不愧麒麟子，捕蜓郎的情报，漏的太多。
每日看着赵以观教小豆子和陈清岚兵法，江云轻也会一起听一听。能下床之后，呆的无聊，便看着他们三个人探讨。渐渐地，江云轻发现小豆子在兵法中的造诣颇深，经常以少胜多，打的陈清岚抱头鼠窜，陈清岚却是经常与这个小丫头胡搅蛮缠，很多时候都是赵以观出面制止，制止方式也很简单，一书砸下去。
本以为赵以观是一介书生，但是听他们的交谈才知道赵以观早就是昊天境的强人，江云轻更是觉得京城对自己的处理不亏，以为的赵家赵大傻，竟然有状元之才，又是武道大家，所在姑胥城的捕蜓郎竟无一人得知，罚自己这个头目，确实应该。如果陈清岚知道江云轻是这个想法，一定会感叹曹大监的pua能力，天下无敌。
今日不知怎么回事，小豆子与陈清岚打起了赌，要在金沙滩一战以少胜多全歼陈清岚的兵马，赵以观为证。江云轻觉得呆的无聊，便加了彩头十两银子。小豆子盘算的是这么多钱，又可以帮黑铁存点老婆本，陈清岚倒是对钱无所谓，够吃够穿就行，但是能赢这小丫头，对于他来说已经远远超过了金钱的重要性。
赵以观设定规矩，两人皆不知对方兵马人数。会将兵马人数写在纸上。当问到谁先确定兵马时，小豆子装作要先说，却被陈清岚耍赖抢先。悄悄地与赵以观确定人数。但是没有看见小豆子一脸狡黠的笑。江云轻不懂带兵，却懂人心计谋。略一思索，便知道了小豆子想法。
等到该小豆子确定兵马人数，小豆子直接告诉赵以观自己要三万人，赵以观说不可。小豆子又改成两万人，赵以观依旧不许。后小豆子要一万五千人，赵以观允许。此时的小豆子便已经得知陈清岚的兵马人数在一万五千到两万人之间。料敌先机固然重要，但是有时等一等，也未必是坏事。
陈清岚在金沙滩列兵布阵，小豆子也摆好阵仗。双方同时亮出自己的布阵人数。因为只是沙盘，想要真实，便只能写在纸上。陈清岚给赵以观的纸条是一万人，小豆子却只有两千人。
得知结果的陈清岚哈哈大笑，小豆子却紧皱眉头。赵以观知道二人实际兵马人数，觉得陈清岚确实进步不少，否则以他以往性格，这次对阵，便会将所有的兵马倾巢出动。赵以观得意的笑着，小人得志的说道：“两千打一万，等着被我围剿吧。这么说来，你应该只有五千人，我可是有两万人啊。哈哈哈哈。”
小豆子面色低沉，轻咬嘴唇，并不接话，与平时单纯可爱的小姑娘判若两人。江云轻看的有趣，知道小豆子绝不止于此，也在等后面发展。
两军交战，小豆子军队一遇对方，便立刻后撤，后撤途中，赵以观评定损失百人。陈清岚虽然知道对方还有三千人，但是现在自己的人数已经比对方多了太多，即使五千人全部投入战场，自己也不觉得会输。
陈清岚一路狂追，小豆子留下一直五百人的小型部队进行抵抗，平原地带，步兵对骑兵，那就是造碾压的份。陈清岚越发嚣张，此时小豆子兵力仅剩一千四百余人，加速逃亡。不得已，小豆子兵分两路，将两路人数交于赵以观。等到陈清岚发现自己追着对方进入山谷之时，为时已晚，小豆子两旁山上，各安排一千五百余人，同时推下巨石，后进兵马想要退后，却被小豆子另一支队伍堵住。
赵以观评判此役陈清岚损兵七千人，负伤两千人，小豆子负伤二百人。陈清岚不服，说小豆子兵马人数不对。赵以观没有说出小豆子具体兵马人数，只是扔给陈清岚分兵后的人数，上面写着：诱敌五百人，分兵千人用以堵截。
陈清岚还是不服，说自己上万人，不可能被一千人捅屁股这样打。赵以观平静说道：“你这损兵加重伤，只有一少部分是因为这一千人干的，主要是你这个主官只喊撤退，挤出来的。没给他说全军覆灭已经是给了他面子。江云轻听得点头，觉得赵以观评判有理，陈清岚本想再反驳，实在找不到新的理由，尤其是江云轻也在附和，更让他收敛了一些。
此一役，小豆子共损兵六百人，负伤二百人。陈清岚损兵七千人，负伤两千人。
赵以观报完战损人数，陈清岚说还没结束呢。在他的眼里，自己还有一万两千人，而小豆子只有四千四百人，自己只要小心，绝没有问题。
赵以观宣布入夜，陈清岚催促可以到白天了，小豆子却说夜袭。四千两百人倾巢出动。直取陈清岚老巢。陈清岚直接呆掉，再想反应已经来不及。赵以观宣布小豆子全歼陈清岚。剩兵一千人。陈清岚目瞪口呆，江云轻也是对小豆子刮目相看。
五千打两万，一日全歼。虽然只是沙盘演习，但是也绝非易事。陈清岚郁闷的坐在椅子上，憋得满脸通红。赵以观看了看陈清岚，没有多说，只是把兵马的条子扔给了他，让陈清岚自己看。一看小豆子要兵一万五，却只是用了五千人，陈清岚更加郁闷。
江云轻也看见了纸条，更是惊讶，随即给陈清岚解释了在要兵一开始小豆子的计谋。江云轻略有顾忌，慢慢说道：“东家其实不知，小豆子一开始就是打算让东家先要兵。自己再和赵先生要兵。一开始边说好了是以少打多，所以小豆子第一次要兵三万人，赵先生不肯，那代表东家所有人数不超过三万，后又要兵两万，赵先生还是不允，道理一样，最后小豆子要兵一万五，赵先生答应。这时她已经确定东家人数在一万五到两万之间。所以才敢夜袭。若是东家兵马人数在三万人，此次夜袭，赵先生绝不会判小豆子获胜。”赵以观点头认可。
陈清岚听完直喊小豆子作弊，赵以观摇头，问何处作弊。战争除了正面对决，情报工作一直都是重中之重。合理利用资源，获取情报，并无问题。
小豆子一脸得意洋洋，赵以观一直想让陈清岚胜一次，压压小豆子的气焰，但是实在是不争气。陈清岚无语，捡起字条又看了看，赵以观给二人复盘整个战局。到了夜袭时，陈清岚眉头紧锁，面色难看，江云轻感到了陈清岚的不对劲，以为只是输不起。当赵以观说完，陈清岚直接问道：“先生不觉得有问题？”赵以观思索三遍，并无发现问题，摇头等陈清岚说。
陈清岚指着夜袭问道：“请问先生，如果这次夜袭，小豆子不是只用兵四千，而是所有兵马出动，小豆子剩兵几何？”
“出其不备，攻其不意。以多打少，应不折损。”赵以观默然。他听懂了陈清岚的意思。
陈清岚的想法得到印证，脸色铁青，指着沙盘问赵以观道：“那这三千人就该死吗？”然后对着小豆子问：“为什么不全军出击？”
小豆子还在当陈清岚输不起，说道：“我能五千人赢你，为什么要用一万五千人。打个赌而已，别这么输不起，丢人。”
江云轻也看懂了陈清岚的意思，没想到陈清岚竟然会因为这个生气。
陈清岚忍了忍，平复了心情，不再理小豆子，行学生礼，只是对赵以观讲：“先生，小豆子此役赢我，我是服气的，如果今日她只有五千人，损失如此，我毫无言论。我明白战争中不能有妇人之仁。但是如果今日是真正的战争，因为主将一时意气之争，从而白白葬送三千人性命，若我是元帅，定将主观斩首。当兵的命就不是命吗？我今日不服，不是因为我输了，而是因为士兵若以身许国，将军不该爱兵如子吗？士兵最好的归宿是马革裹尸，这就是一句屁话。哪个士兵不想完整的回家？哪个士兵不是家中的好儿子，好丈夫，好哥哥，好弟弟，甚至是一个好爸爸吗！要让他们这样白白的牺牲吗？”
赵以观沉默思考，不知如何作答。他身处官宦之家，虽然愿意为民发声，却只是圣贤道理，骨子里的高傲从未改变。陈清岚的来了之后，一次又一次的冲击他的三观，不停地灌输人人平等。他在接受，慢慢地觉得陈清岚说的有道理，但是没有这么快。今日之事，如果不是陈清岚坚持讲出，他还是觉得理应如此。但是陈清岚的话，不停地砸着他心中一直固守的阵地，裂缝已经越来越大。
小豆子还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但是陈清岚说了一句，如果黑铁在这死去的三千人之中呢？小豆子也不再说话，思考片刻，跳下了椅子，走到赵以观面前，施了一礼，说道：“师父，今天我虽然赢了陈清岚，但是我却输了。我输在了军心上面。小岚哥说的不错，人都是爹生妈养的，今日若是黑铁在这三千人中，我一定会恨死这个主将的。没有必要的牺牲是愚蠢的。我今日错了，小岚哥说的对。当主将者，应爱兵如子。谢先生教诲，谢小岚哥教诲。”说完，又冲陈清岚施礼。
赵以观听完小豆子的话，对着陈清岚默默地行了一个学生礼，陈清岚吓了一跳，赶忙回礼。赵以观说道：“今日，陈清岚赢了。”一语双关。
江云轻看着屋中的先生、师父，徒弟、学生。她内心波澜，因为看到了不一样的几个人，虽然身处官宦，但是愿意为平民发声的人。赵以观对陈清岚的评价没有错，对待士族一身杀气，对待百姓却是菩萨心肠。自己未来就要跟这样的人去闯荡江湖吗？看起来，很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