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演吧
当打更人在外喊已到丑时，赵继祖已经坐了起来。年龄越来越大，觉却越来越少。何况这睡在皇城内指定的地点，外面有禁军把守，说是住在这，和软禁也无太多区别。毕竟建国之后，少有王爷进京，皇帝又是多疑之人，自己来京城几日，从未踏出这住址一步，也没有大臣敢与自己往来，这几日就连家中的飞鸽传书也已经停掉，自己临离开之际，已经告知自己孙子，十日内若无书信实属正常，二十日若仍无飞鸽传书，立刻举家逃离。
前来之时，密室钥匙已经交于赵以观，里面有自己从政以来所交大臣所有的龌龊之事，有皇家当年的秘事，有私兵的虎印，有存在天下各地银号中的银票。如果削藩之事顺利，自然可为赵承先再带着一世荣华富贵回家，若是皇帝发现陈清岚之身世，发现宁满与自己的交易，就只能靠密室中的东西，力求为自己搏一线生机。
这么多年来，这么多人，除了曹大监之外，没见过宁满真正的信任任何一个人，但是宁满有一点做的挺好，只要你能付出，自己就一定会给你相同的回报。前提是足够忠心。
收起思绪，接过下人泡好的浓茶，看着拿来的一身蟒袍，走上前去仔细的抚养一番，这身衣服是自己当年拿命换来的，穿的次数却屈指可数。也是想起了当年的意气风发，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慢慢让下人将衣服给自己穿好。出门坐上早就准备好的轿子，缓缓向皇宫行去。
到了下轿之地，赵继祖缓缓走出，走向金銮殿前，每一步都走的极慢。
身边不停地有一路小跑的官员超过他，天还黑，众人看不清身上所穿绣图案，只当是平日里和自己一起上朝的同僚，大家都在赶时间，没空打招呼。
一共走了五百一拾步，自己年轻时只需要走五百步便可到达，看样子真的老了。
金銮殿外，今日与往日完全不同。平日里所有官员在外排队等候，大门紧闭，门外无人。今日却见曹大监立于门外，抬头眺望。往日总是争着往前走半步的李善渊和韦怀文今日却都离门口两步距离，却是背向大门，看向队伍末端。不明所以的各个大臣也随着他们往后看，但是不敢背对大门，只能扭着头。站在后面的两位还在互相嘀咕，这都在看啥呢，总不能看自己呢吧。
不多时，队伍末端缓缓出现一个人影，站在头排的曹大监站直了身子，韦怀文也轻声说道：“来了。”随后立即抱拳施礼。李善渊虽未看清，但是看到韦怀文的反应，知道所等之人已到，也是赶紧施礼。后面的文武百官看见自己平日里的头领都在施礼，回头一看，虽不知道此人为何人，但也都知道能让他们施礼的人屈指可数，自己只需要照做即可。
走到尾端的赵继祖停下了脚步，看着两排施礼的人群，不敢再进一步。往前走一步，可能就会掉下万丈深渊，但是这不走，自己又如何应对。
气的牙有些痒痒，不知道这是谁的安排，但是想来是跑不过皇帝，跑不过李善渊，老狐狸看着众人， 走近一步，对着向自己施礼的官员也施一礼，口中称道：“在下赵继祖，望大人以后多多关照。”然后再向另外一人施礼。
赵继祖对着每一个向自己施礼的人还礼，并说着同样的话，一刻钟才走完这段路。此时天已经开始微亮，借着亮光，已经有官员看清了赵继祖所穿的官袍，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蟒袍，这才明白，此人哪是什么新来的官员，明明就是一位封地的王爷。赵继祖，那不就是封地姑胥城的赵王爷吗？再不敢怠慢，差点直接跪倒，却被赵继祖一把扶住。笑话，一起施礼已经犯了皇帝大忌，再跪下去，自己的老命都撑不到上朝。
最后走到李善渊面前，老狐狸盯着李善渊，说道：“李大人别来无恙啊，这可真是给了老夫一个大礼。”
李善渊淡淡一笑，仿佛没听出来赵继祖话里的怒气，只是大喊一声：“恭迎赵王爷进京。”韦怀文也是一拜而重复此句。紧接着，文武百官躬身一拜，一起重复。
赵继祖明白自己现在绝对不能撕破脸，赶紧冲着文武百官一躬到地，口中大呼：“赵继祖一介老匹夫，权杖皇上恩典，才有今日地位，不敢受各位同僚一拜，各位快快请起。”随即扶起了韦怀文，武将都立起身来。再去扶李善渊，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李疯子，当了这么久宰相，真疯了吗？”
李善渊借着力气慢慢起身，并没有抬头，低声回道：“宰相当得久，是因为老师走得早。”
赵继祖不再接话。
一直冷眼旁观的曹大监，看着这场闹剧结束，这才大喊一声：“上朝。”
山呼万岁之后，宁满给赵继祖赐座，曹大监让各位大人有本早奏时，礼部侍郎率先出列，称赵继祖入京后，并未到礼部演礼，实属不敬，让皇帝治罪，皇帝摆摆手。
吏部侍郎再出列，称赵继祖有违大夏国令，封王之人不可私自离开驻地，更不可随意入京，让皇帝治罪，宁满再摆手。
坐在那里的赵继祖，一声不吭，也不辩解，也不抬头，仿佛与己无关，睡着了一样。
宁满撇了一眼赵继祖，也不着急，看着老狐狸打算什么时间开始唱这出大戏。
李善渊看见了皇帝的眼神，自己老师的死和赵继祖也是关系莫大，遂站出列，双手拱礼，然后说道：“臣有一本，上奏赵继祖扣押公主，以此邀功。欺君大罪，当诛九族。”
终于抬起头的赵继祖，快速起身，面对宁满，称自己是无意中发现公主行踪，此次入京，是想保证公主安全，并无邀功想法。说着说着，老泪纵横，匍匐在地，口中大骂李善渊颠倒黑白，又提到九子夺嫡之时，自己是多么的忠心和骁勇善战，蹦起来要去打李善渊，让韦怀文等武将拉住。李善渊看时机已到，知道老狐狸演的真正想法，遂问道：“赵王爷无邀功想法，怎能证明？”
“苍天可证！”赵继祖一指指天，声嘶力竭。
李善渊冷笑道：“口说无凭！”
赵继祖说：“若我老头子是为邀功，当场撞死在这金銮殿上！”
“你撞啊！”李善渊想的是，给你个台阶，赶紧说削藩不就得了，老东西怎么还演上瘾了？你不说？我还不给你台阶了，有本事你真撞！
这时韦怀文一把抱着赵继祖，生怕他真的撞墙。
“哼，口舌之快！明知道今日不可能让你撞死在这。”李善渊继续刺激。
赵继祖是看出来了，这小子太他妈坏了，自己就多演了一下，就不管自己了。行，你狠。想了一下说道：“皇上，微臣还有办法证明自己不是为了邀功。”
宁满看着这场戏，等着赵继祖说出来自己的真是要求，如果不是削藩，自己就会诛他九族。所有的一切，就在他后面的话了。
“皇上，老臣要和李宰相打一个赌，能证明自己不是为了邀功算老臣赢，如果老臣证明不了，算李宰相赢，输的人包下千金台，请赢的人吃饭！”
李善渊眼睛是真瞪大了，包下千金台？虽然自己是老板之一，但是这个时候不能用啊，不然会被发现的，包下千金台没有千两黄金不可能的。皇帝不能答应吧。却见宁满嘴巴一张，说了两个字：“准了。”
然后就看见赵继祖得意的看了眼李善渊，然后跪倒在地，说道：“臣蒙圣恩，获封王爷，封地姑胥。但近日读史书，发现国运昌盛后，皆有藩王作乱，臣是皇上的臣子，臣存在的价值是为皇上分忧，臣可以保证自己不造反，可以保证自己在世的时候，自己的子孙不造反，但是当臣死了呢？臣能够保证自己的，又如何保证每个人和臣一样呢。臣以为，封王封地之事，是因时而为看，我等老臣已经享受了一世荣华富贵。若封王制度继续下去，弊端有二。”
赵继祖抬起头，看向宁满，却看见宁满面无表情。现在箭已在玄上，不得不发，继续说道：“其一，日后恐威胁国运。子孙造反之威胁。其二，威胁大夏统治。各地王爷在封地内，权利过大，后人只怕到时只知王爷而不知皇上。若当地封王推自我度量衡，自我货币，养私兵，将会成我大夏国中之国。所以老臣愿代表所有王爷请命，求皇上削去我等王爷封号，收回我等封地。让我等能够安享晚年，放心的进棺材啊！皇上，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啊。”赵继祖还有其三，君臣猜忌，自己不能讲，讲了就是打脸，就不是想削藩，是想打皇帝脸。不过，你宁满怎么登的基，不就是一个王爷谋反的吗？就像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最后一句：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
宁满站了起来，十分气愤道：“一派胡言，各位王爷都是我大夏栋梁之才。我对各位王爷都是极其放心的。什么威胁国运，威胁大夏统治，根本不可能。但是赵王爷也是为大夏尽忠一辈子，朕不能忍心让你们晚年担心。既然你提了，那朕就满足你。曹大监，传旨！”
“是。”
“大夏各地封王，取消世袭，各王爷去世后，朝廷取回封地。赵继祖护送公主入京有功，封赵承先为异性王，封地姑胥城。”
赵继祖拜倒谢恩。
李善渊、韦怀文拜倒直呼皇上圣明。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
削藩，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