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寄人篱下的晓美秋也注定要让松田阵平失望了——
“当然没有梅干饭团，昨晚什么准备工作都没做啊。”
指挥着煎蛋在半空中漂亮的翻转了一圈，在滋滋作响的热油声中，晓美秋也笑道：“但是，午饭吃咖喱饭还是没问题的。”
还穿着睡衣的松田阵平站在他的身侧，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卷发一边打着哈切一边冲了两杯热牛奶：“培根煎蛋三明治也行啦，反正都是没有你在就不可能出现在我早餐列表里的东西……啊，培根的味道闻着好香。”
专注于用筷子为培根翻面的晓美秋也连看都没看他一眼：“那就别赖在这里当看客了啊，阵平，赶紧去洗漱，等你出来就差不多可以吃了。”
被驱赶的睡衣卷毛拖长音调懒懒的应了一声，当走到厨房与客厅的临界点处，他回头看了一眼晓美秋也仍在忙碌着的背影——身形总体上较为纤细的青年人裹身在清晨袅袅升起的烟火气息里，他的腰间系着廉价的围裙，手上有条不紊的将厨房小小的一角调动起来，在晨光与微风中目睹这样的场景，总觉得内心有柔软的地方被轻轻的叩了叩。
被硬地板咯醒的松田阵平那时压根没想起来早餐这码事，他昨夜提起这个话题的本意只是想要打断晓美秋也那一个不小心就滑坡的心理活动，没有半点抓他做劳力的意思；可当看到被褥折叠整齐的空床铺后，他一个激灵翻起身冲出门，然后在满屋子的香味中陷入迷茫。
总觉得又发现了晓美秋也令人意外的一面，不希望他想太多，于是半开玩笑的提出了要求负责一日三餐作为报酬，他居然真的就起了个大早？还认真的解释没能满足早餐是梅干饭团的原因，并承诺午餐肯定按照要求的来，这家伙……
镜子里的松田阵平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他想起在警校时的某次闲谈，大家畅想自己不做警察的那个可能性，晓美秋也当时的回答是什么来着……哦，毕业进高薪企业，通过相亲或者其他方式总之越早结婚越好，然后根据对方的意愿再决定要不要孩子。
当时听到他这段发言的大伙都被整无语了，在其他人幻想身处不同岗位的自己该如何实现理想和抱负发光发热时，你在思考最好三十岁之前能有第一个孩子？简直和幼稚园的小女孩说自己的梦想是当妈妈一样，虽然能理解晓美秋也的过往经历塑造了如今极度渴望家人的他，可在一群青春男大面前说这些也太滑稽了，尤其这家伙还爆出了更离谱的言论——
“为了能在相亲市场上有优势，也为了更好的推销自己，我是做过新娘修行的。”
晓美秋也在一众惊恐的目光中这么说：“做菜、烧饭、洗衣服、打扫卫生……这些家务技能我都非常的擅长，也有过暑假工带孩子的经历，应该能把五成适婚男性比下去吧？”
日本女性的地位相对较低，很多女性在婚后都是依附丈夫做家庭妇女、每日在琐碎事务之间忙碌的，很少听过有家庭主夫……五成？晓美秋也是真的不太了解婚恋市场的行情，一个能赚高薪还愿意包揽做家务、做饭、以及带孩子的容貌优越的日本男人，想都不用想，新时代的女强人们或是富婆会为了他搞出尸横遍野的场景来吧，毕竟有钱的不入赘，入赘的绝对没钱，他开出这种条件何止是能尽快结婚的程度，搞不好是卷都能卷到婚姻介绍所里去。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家伙在阴差阳错下跟着诸伏景光义无反顾地冲进了警校，然后在机缘巧合下又被他松田阵平捡了——这不就是捡漏吗！看这松软的吐司面包、完美的焦边儿煎蛋、油脂光泽漂亮的大片火腿，吃惯了便利店流水线产物的松田阵平大为震撼，这就是职业级的料理水平吗？！
感觉是放在美食题材的动画里吃了会爆衣的那种程度……
墙上的挂钟悠闲的走着，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他们步行过去只需要六到七分钟，这意味着松田阵平和晓美秋也有充裕的时间享受早餐；前者试探着温度满怀期待的抓起新鲜出炉的三明治，后者动作熟练又流畅的摘掉围裙后坐下，二人几乎是同时咬下了今日第一口。
松田阵平：“……！”
晓美秋也慢条斯理的嚼着食物，因为他垂着眼，所以并没有发现松田阵平惊讶到瞪大的眼睛。
“跟诸伏做的三明治味道完全不一样，但也非常好吃就是了。”松田阵平含糊道：“料理是这么神奇的东西吗，相似的食材用不同的手法却都能得出美味的结果，有种殊途同归的感觉。”
“毕竟料理是一种心意的具现化载体嘛。”
晓美秋也学着他，也在餐桌上没规矩的讲着话：“景光那个是他自己研究的配方吧？我这个是融合了打工场所的味道，再加入一点‘希望阵平能喜欢’的想法制作的，不一样的啦。”
总用直球创死他人，却总被晓美秋也创的松田阵平：“咳咳咳咳咳！！！”
得亏他反应的够快，不然牛奶就要从鼻子里喷出来了……他正想抱怨晓美秋也的说话方式，却发现后者并非茫然又无辜的，而是冲着神情狼狈的他狡黠一笑，并附赠了一个非常蹩脚的wink。
这家伙是故意的！
瞪着眼睛的松田阵平收拾着餐桌，一时间拿不准自己该生气这家伙居然作弄自己，还是该欣慰这家伙居然敢作弄自己——算了，看在三明治很美味的份上，他就不跟这个幼稚鬼计较了！
洗着盘子的松田阵平花了三秒就与自己达成了和解。
“阵平。”在出发前，晓美秋也突然拉住松田阵平的袖口问道：“更喜欢甜咖喱，还是辣味咖喱？”
“辣味的吧。”松田阵平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谁要吃甜咖喱啊，听起来就很没食欲。”
“那炸鸡喜欢吗？天妇罗炸虾？牛肉卷？”
这一次，松田阵平思考了一下才给出了答复：“你说的这几个我都挺喜欢的，不过非要选一个的话，那么炸鸡。”
晓美秋也点了点头：“那中午就吃辣咖喱炸鸡块蛋包饭吧。”
他指了指厨房：“我开了电饭锅的安全模式，等下班正好到米饭最好吃的时候，食材我早起已经差不多都准备好了，到时只需要等15-20分钟就能吃到咖喱饭。”
松田阵平：“……”
这就是新娘修行的成果吗，算是开了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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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田阵平的申请又被打了下来，为此他专门跑了一趟上级办公室询问理由，等到谈话结束，已经过午休时间四十多分钟了。
谈话的结果不太好，心情有点糟糕的松田阵平正想打电话告知晓美秋也自己打算随便找点东西应付一下午餐，却在走进办公室时发现自己的工位上有人——晓美秋也趴在他的桌子上小憩，旁边放着两个没拆封的便当盒，从盒子缝隙中逸散出来的味道判断，装在里面的一定是咖喱。
这一刻，说不清是什么的复杂情绪生生填满了松田阵平，先前被上级搪塞而生出的怒火被一点一点的挤出身体，随后灌进来了又酸又涩的东西。
这种陌生的情绪无端生出绵延的烦躁，于是松田阵平走过去拍了拍晓美秋也的肩，在对方睡眼惺忪的抬起头时用刻意调整过的调笑语气道：“这位新娘桑，快醒醒，先把饭吃了还能留点时间眯一会儿。”
晓美秋也尚没有作出反应，只见隔壁工位突然抬起一个脑袋——这位爆处班的同事满脸写着惊恐，仿佛是意识到不巧听了不该听的东西，知道自己即将要被灭口似的。
松田阵平：“……”
晓美秋也：“……”
晓美秋也那双无奈的金瞳瞪了松田阵平一眼，本人却对对方不靠谱的言行什么也没评价，他非常好脾气的拆开了属于松田阵平的那个便当盒，并拿出配套的餐具递给对方：“给，你要的咖喱饭，用了自带保温功能的便当盒，还是温热的。”
浑身僵硬的松田阵平浑身僵硬的接过，在同事好奇的目光中浑身僵硬的坐下——
松田阵平：“……！！”
“这是昨天一起买的咖喱块吧？”再次被惊艳的松田阵平不可置信：“这个牌子我以前也买过自己煮，不是这个味道啊，是最近升级改版了吗？”
晓美秋也淡定道：“是集百家之所长后的晓美特制版咖喱，用最容易获取的食材最大限度的模仿了某家老字号咖喱的味道，如果觉得好吃请务必不要认出是哪家的味道后去举报我剽窃他们的商业机密，谢谢。”
懂了，又是在那边打工出来还原了招牌的味道是吧，雇佣过晓美秋也的老板真是好福气，多亏这家伙的志向不在厨道，不然得害的多少老板夜不成寐……不过再一想，不知手握多少祖传秘方和商业机密的晓美秋做饭给他吃，松田阵平，大win特win！
被香味勾的魂不守舍的惊恐同事终究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探出头来：“松田，我午餐只吃了炒面面包，能不能给我分点儿啊？”
咽下一口香香咖喱的松田阵平冲他友好的笑了笑：“那当然——不行啦，前辈！我自己可能都不够吃，哪有你的份。”
“不够吃吗？”晓美秋也捉着刚开封的勺子柄，在自己盒内没吃过的那一侧虚虚的比划着：“你的分量还是加过了的……”
“其实差不多能吃饱，”松田阵平说：“但是分给别人就不够了。”
听到这话，晓美秋也用勺子果断的分出了一大块——舀进了松田阵平的盒子里。
松田阵平看了他一眼，而后非常自然地将那一大块用勺子压散、搅拌，在快馋哭了的前辈面前恰了美美的一大勺。
没蹭到吃的还疑似被秀了一脸什么的前辈：“……”
他哭丧着脸苦哈哈的恰柠檬：“太可恶了你们两个，回头就跟老大说禁止在办公室内吃饭！”
护食卷毛对着前辈立刻重拳出击：“你不也吃了炒面面包。”
“那能一样吗！”被怼了的前辈一把抓住刚进门的大山哭诉：“闻着这个味道，我以后都没法吃炒面面包了！大山你评评理，晓美做的饭，松田凭什么拒绝我啊！”
大山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那你问我干什么，你问晓美啊。”
对于这个话题，晓美秋也的回复是：“我听阵平的。”
……这不是兜了一圈还是没吃到嘴里嘛！气死了！！这个嚣张的卷毛！
“不过确实好香啊。”大山翕动了两下鼻翼，感慨道：“男人做饭这么好可是很少见的，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这手艺啊，晓美？”
晓美秋也答的很快：“因为以前我也是买炒面面包的，就跟前辈一样。”
差不多得了，什么事都要拐上炒面面包，炒面面包一没招你惹你，二没干伤天害理的事情，到底怎么你了让你这种做饭厉害的家伙一直提起，气抖冷，我们炒面面包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忽视了同事露出的屈辱表情，大山疑惑：“确实直接从便利店买省事儿……那你怎么突然开始做饭了？”
他问的是晓美秋也，抢答的却是松田阵平：“因为我今天中午想吃咖喱。”
炒面面包单推人：“？”
大山：“？”
他露出更疑惑的表情：“松田，资料班也很忙的，麻烦晓美专门给你做饭不好吧。”
“没事，不麻烦。”晓美秋也说：“我现在和阵平住在一起，提前准备第二天的食材就好，做一人份和做两人份没有区别。”
炒面面包单推人：“？？？”
大山：“？？？”
“我靠……”炒面面包前辈大惊失色：“你、你们两个真住在一起了？”
晓美秋也耸肩，摊手：“毕竟是阵平嘛。”
一时间不知道该在哪里羡慕，总之羡慕就完事儿了对吧。
“说起来，松田的申请是不是又被打下来了？”
在不正经的氛围中，大山突然提出了一个正经话题，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了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啊，是啊。”他满脸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还是老一套理由，认为我是冲动行事，在爆处班继续任职是最好的。”
个人申请的人事调动本就困难，松田阵平的天赋和能力又摆在那里，哪怕爆处班的负责人因为愧疚感不强求松田阵平留下、甚至积极向上举荐他，也不是光由他就说了算的，上层决策者理解他为朋友复仇的动机，同情他的遭遇，体谅他的心情，但就是不愿意松口，说白了，只不过是认为松田阵平在当前的岗位上运转的效率最高罢了。
换做是晓美秋也，恐怕会做出和上面唱反调、消极怠工的决定，但松田阵平不是这样的人，和他偶尔幼稚的举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稳重靠谱的本性，即使三番两次被拒绝，几乎是被迫留在了爆处班，他也会认认真真的对待每一次拆弹工作，不会有半分懈怠。
毕竟，他就是因为讨厌玩忽职守、尸位素餐的警察才入职的，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允许自己变成曾经的自己最讨厌的人。
“算了，心浮气躁乃是大忌。”推了推墨镜腿的松田阵平叹气：“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我不会放弃的，就这样吧。”
对于这样的发展，爆处班当然是求之不得，松田阵平本人也并不讨厌与这些人相处，非要说点担心什么的话，那只能是——
“你没有想过要去黑人事处的系统吧，秋？”似笑非笑的松田阵平看向晓美秋也：“只有线上流程但没有线下审批，没有上级签字的文件是不生效的，这种常识你懂的吧，大黑客？”
“黑人事处的系统？？？”冷不丁听了一耳朵这话的炒面面包前辈被吓了一跳。
晓美秋也手上的动作一顿，而后继续若无其事的收拾餐盒：“啊，嗯，我懂的。”
“没有否认，看来你是真的想过这么做。”
晓美秋也：“……”
炒面面包前辈：“不是，晓美你……”
大山：“虽然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但三番两次对警视厅下手也真的不太好吧！”
金眼睛的大黑客正想吐槽点什么，就被卷毛大坏蛋按着脑袋搓了一顿。
“笨蛋，不许那么做啊，听到了没！”
对着晓美秋也都快没脾气了的松田阵平佯装生气的警告他：“只是几次被拒绝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我拿到足够多足够大的功绩去做投名状，搜查一课迟早会让我加入的，而且还是他们把我请过去的那种！”
两位爆处班成员：“……”真敢说啊，松田阵平，不愧是你。
被迫顶了个鸡窝头的晓美秋也却完全没有生气，在年轻人看重发型比命还重要的年代，他这样的表现简直是乖过了头。
“知道了，不会做的。”金眼睛鸡窝头一边抬手打理自己的头发，一边提起袋子向外走去：“午休时间马上结束，我回自己的部门了，阵平，记得开窗通风一下。”
在他说话间，炒面面包前辈已经迫不及待地、脸上挂着屈辱的表情拉开了窗。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行，你回去吧。”他盯着晓美秋也离去的背影，突然脱口而出一句：“你的头发是不是该剪了？”
晓美秋也停住了脚步，他抬起左手撩了撩自己的发尾，僵在原地半天都没动，从松田阵平的距离和角度望去，只能瞧见他一角冷淡到冰点的侧脸。
“再说吧。”
毫无温度的嗓音，轻到转瞬就消散在空气里。
……
晓美秋也来请假的时候，资料班的负责人其实是想拒绝的。
他家这位潜力股什么都好，就是一旦疯起来有种玉石俱焚的味，上次把大家差点给吓死；虽然事后他的认错态度非常好，背处分、作检讨都没有任何不满，但这样反而更气人了，无它，明眼人瞧过去都知道这家伙只是在走过场，根本没走心。
鬼冢教官当年感受过的头疼，如今资料班负责人狠狠的共情。
但负责人听了他的理由后，又觉得这个假不给会显得很没有人情味，想到近期的工作基本上都被晓美秋也扫完了七七八八，最终还是放他走了。
“唉……”
想起隔壁松田的状况，愁眉苦脸的负责人盘算着给这两个人都预约一个心理疏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