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故人
苏皖宁到底虚弱，说了会儿话，脸上的疲态就很明显了。
“睡会儿吧，什么也不要想，养好身体，都会好起来的。”阮青青扶着她躺下，给她把被子掖到脖子，露在外面的一张小脸，被雪白的被子映衬的更苍白。
苏皖宁很听话的闭上了眼睛，自从昏迷中醒来后，她是第一次开口说话。家人在她身边说了很多，尤其是母亲，忍着眼泪，故作轻松，絮絮叨叨的说着宽慰的话。她看着一夜之间好像老了很多的父母，只觉得对不起家人，心里更难过，也就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才知道，原来难过到极致的人，是没有办法安慰别人的。
除了阮青青，可是她安慰人的方式实在乏善可陈，送花，给吃的，说傻话，明明自己也是难过的。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
陪她试婚纱，接她的手捧花，抱着她的宝宝又哭又笑……所有她想象过的画面，变成了漆黑狭窄的深井里，她带着光靠近她，对她说：“别怕，我来了。”
苏皖宁闭着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
青青，我的宝宝，没有了……
温润的手指擦过她的眼角，抹掉了她的泪水。
阮青青俯身趴在她身侧，一只手环住她的肩膀，把她连人带被子拥进怀里，轻柔的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像在哄婴儿睡觉的新手妈妈。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呼吸逐渐平稳，阮青青才慢慢直起身，看着苏皖宁的睡颜，直到眼睛酸涩，才轻手轻脚的退出了病房。
心思杂乱，又是后退的姿态，握着门把手慢慢的松，让落锁的声音尽可能的小，直到听到细微的“咔嚓”一声，她才松口气，转身的时候才注意到有人站在她身后，似乎已经看了她很长时间了。
阮青青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些愣神。
苏晨慕穿了浅色的亚麻衬衣，并不是宽松的款式，穿在他身上却还是松松垮垮的，头发比记忆里长了一些，遮住了他的眉峰，一双眼睛温和平静，平静的有些不正常。
在医院的长廊里，两个人站的很近，却都没有说话，阮青青一开始只是不知道说什么，等回过神来又觉得好像说什么也不合适。
苏家两个老人也从走廊另一头走了过来，看到站在病房外的两个人，脸上都有些不自然。这两个孩子以前在一起时，儿子女儿都没有隐瞒的意思，两个老人打心里喜欢阮青青，对于儿子的恋情，他们是乐见其成的。
可惜有缘无分。
“青青，刚来吗？怎么不进去？”苏母把手里的饭盒递给苏父，示意他先进去。自从儿子回来，了解了整个事情的经过，虽然没有拒绝林慎晖在医院的安排，但是说什么也不肯再接受治疗以外的特殊关注。林慎晖请的护工被他辞退，助理来了几次也都被挡在了外面。
他们都明白儿子的抵触是因为什么，也就没说什么，好在苏皖宁身体恢复的不错，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哦，阿姨，皖宁睡了，我先回去了，有时间我再来看她，伯母再见。”
阮青青说着就往出口走。
经过苏晨慕身边时，他突然开口道：“我送你。”
阮青青顿了顿，说：“不用了，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我送你”苏晨慕的语气平和，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是眼神里的坚持显而易见。苏母有些担心的看向两个人。阮青青在心里叹了口气，妥协道：“好。”
两人并肩走在医院里，一路无话。直到行至一处长廊，长廊里面是座小花园，绿叶偏多，未见什么鲜艳的颜色，却能闻到非常浓郁的桂花香，想是那繁盛的绿植里藏了桂花树。
阮青青想到今天早上收到的微信信息，照片里的就是桂花，金黄色的，小小的一簇，藏在枝叶里，像是拍照的人靠的很近很近，才在充分放大花朵的同时也没让图片失真。跟着图片发过来的还有一句话。
“青青，桂花好香，可惜。”
可惜什么他没说，她也知道，可惜她闻不到。
林慎晖这人，真的是，在能周旋的范围内找到一点空子就会钻进来。她说不要送花，他就每天早上都给她拍照发过来。挑开得最好的花，选最佳的角度，有时候是远景，淡粉色的樱霞爬满整个花架，有时候是近景，三色堇的花蕊上凝着的露珠都很清晰。
早上的可惜，现在就被弥补了。如果林慎晖在面前的话，她很想跟他说：“你看，桂花多得是，不是只有你的香山别墅才能闻到桂花香。”
他会是什么表情呢？
阮青青突然笑了一下，很轻，甚至没有发出笑声，只是一个呼吸的气音。苏晨慕却感受到了，停下了脚步，看向她，说：“怎么了？”
阮青青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在医院里，不久之前还沉浸在那种伤感的氛围中，现在的这种类似于轻松的心情很不合时宜。
她敛了表情，轻声说：“没什么。”
苏晨慕也不再问，但是也不再往前走，退了一步，坐到了一边的长椅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说：“陪我坐一会儿，好吗？”
阮青青说不出个“不好”来，走过去坐下，只是离他稍远了一些，两个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苏晨慕看着她这明显在避嫌的举动，笑了一下，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嫌弃我？”
阮青青有点惊诧，这，这怎么也算不上是嫌弃吧……只是两个人的关系实在是尴尬，尤其是他已经是做爸爸的人了，作为前女友，基本的避嫌还是要有的。
“臧婷，还好吗？”
“挺好的，开了自己的工作室，承办一些高档主题派对，做得很成功。”苏晨慕疏离的语气，像是在谈论一个并不相熟的朋友。
“哦，那就好。”
苏晨慕侧过身子，看着阮青青，说：“你不问我好不好吗？”
阮青青在他的目光下有些不自在，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你，应该挺好的吧。”
苏晨慕看她眼神躲避的样子，笑着叹了一口气，说：“是啊，挺好的，有什么不好呢。”
阮青青只觉得这样的苏晨慕有些奇怪，很陌生，不过才一年多的时间，他好像跟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了。
转念一想，也可能是她的问题，身边的这些男人，没有一个是她能看懂的，既然看不懂，索性不看了。
这么想着，就站起身来，“晨慕……哥，那个，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回头再联系。”
“什么时候？”
阮青青刚迈开脚步，苏晨慕突然开口。
“什么？”
苏晨慕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放慢了语调，又问了一遍：“回头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