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雨什么时候停?
每年的6月7日、8日是高考日,谐音为录取吧,很好记。
李梓最后才交卷,出门就被同样刚交卷的人群裹挟着往前走,这个步履不停的旋涡,把他最后一口精气挤压出来。没什么预兆,老天爷就变脸了,落下瓢泼大雨,喊停了考生们迫切“回家”的脚步,也让他能停下休息一会儿。
雨声嘈杂如同几十万个玻璃弹珠倾泻而下,李梓听不到其他任何的声音。时间被那场雨带走,李梓站在窗前,视线被连续不断的雨帘遮住。
妈妈难得高兴,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都是老公儿子爱吃的。那个不是必要时绝不在家的父亲赏赐了陪伴他们母子俩一顿晚饭的时间,对这个许久不见的儿子,发表他的评价,“虽说没有考上清北,但z大的王牌专业也能排上得上名号。”
妈妈遗憾,“如果不是耽误那段时间,早就保送 ”
李梓不想再听到关于那段时间的事,出声打断,“妈!”
父亲又开启他的金口,“我们父子俩的对话,你当妈的就不要插嘴了,一个女人懂什么。”
“好!好!我不说了。”
李梓回到房间,打开电脑,qq里跳出许多消息。名为“内有三个帅哥”的群里大家都在报自己的录取情况,只有他还没说话。
可口柯玏:李梓,你咋样了?
可口柯玏:你到底啥情况啊?
李梓:z大的经济贸易
可口柯玏:哇!我闺女报上z大的新闻专业,你们一个大学哎
小温:走了狗屎运,还以为会掉档,没想到最后被调剂到了新闻专业。
李梓滑动鼠标翻阅聊天记录,柯玏的文化课成绩过线,已被b市的体育大学录取。刘笑笑也发挥良好,考上了t大。
李梓妈妈和几位经常来往的家长合计了下,在远安最好的酒店开了几间包厢搞升学答谢宴。
温小婷接到李梓邀请的时候,没想答应,毕竟他妈给众人留下的回忆不是很好。是柯玏跑到她上班的地方,硬把人给接过来。
整个宴会时间,李梓妈妈很和蔼,笑得嘴都合不拢。
柯玏吐槽,“他妈现在恨不得把李梓的录取通知书表在台上,让到场每一个人都能看到。”
刘笑笑接话,“要是我能考上z大,我妈肯定更夸张。”
一个熟悉的身影接过话筒,走上的厅里的小台子。他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稿子,清嗓子,这一套发言程序让在座刚毕业的学生穿越回学校操场。他们是想不到,自己还能吃着饭的时候听到年级主任的“谆谆教诲”。
老师、家长们很是识趣,听完这番“演讲”后就早早退场了,以便让孩子们痛快玩乐。就连以家教森严著称的李梓也破天荒的得到指令,今晚可以适当放松下。
在柯玏的提议下,他们找了家ktv开启后半夜的娱乐时间。
柯玏连续吼了几首歌,把嗓子已经喊到沙哑,才把话筒传递给了温小婷。他坐到没有唱歌兴致,只是默默扫荡桌上啤酒的李梓身边,“自己干喝多无聊啊,我教你玩骰子。”
自我认知不清的柯玏,很快就被李梓教做人。“为什么要和高考数学成绩一百四十多的人玩这种游戏。”柯玏在喝下不知道多少杯酒以后,迷糊质问自己。在又输了一局后,他躺在沙发上恢复理智。
没有玩伴的李梓,左看右看找上了温小婷。他拿了杯啤酒,颤颤巍巍地走到温小婷身旁,一定要和她碰杯,“干杯!庆祝我们的努力终于得到回报。”
温小婷这一刻才知道,她和李梓在某一面是同一国的人,他们都不是别人津津乐道的聪明人,只是兢兢业业的努力家。那些深夜还在埋头握笔苦写的日子不屑于与外人说道,但心酸是你我都能知晓。
俩人心照不宣的碰杯,李梓一杯又一杯结束杯中的酒,酒精使他的大脑暂时宕机,他呆滞地看向远方那块发亮的屏幕,“我妈总说什么都是为我好,为了我的未来,但是我现在过得一点都不好。”
“老师不是说上了大学就会变好了吗?”
“还有考研,还有留学 你说这场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啊?”
柯玏爬起来,抱住李梓才勉强让自己坐稳,他从包里掏出个精美的粉色礼盒塞给温小婷,“差点忘了,楚姨给你的毕业礼物。”又翻出个铁盒给李梓,“这是你的份。”
温小婷成为温家那个小山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王梅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张罗着回老家办升学宴。
一直口口声声说女孩家只要认点字就行的温奶奶也觉得很有面子,大方的给了温小婷500块钱。以前奶奶给压岁钱的时候,都只会偷偷给叔叔家的两个儿子。
温小婷受宠若惊,一路上都在接受各个认识或不认识亲戚的夸奖,把她捧得飘飘然。
妈妈和奶奶在分配整理明天摆席要用到的蔬菜。自从生了女儿后,王梅终于得到在主屋里久待的机会,“老二家生的是两个儿子又怎么样?还没得小婷有出息。”
奶奶无奈接话,“还不是你肚子不争气,要是小婷是个男娃,我们家才是祖坟冒烟。一个女娃再出息有什么用。”
温小婷不敢踏进家门转身逃走,却落入了一个怪圈,刚刚还夸赞她的姑姑、婶婶们变成了另一幅嘴脸。
“你看小婷她妈那样,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她妈就是生不出儿子,这么多年一直憋着气呢,这闺女也算给她争口气咯。”
“可惜了,好不容养出个大学生,竟然是个女的,以后还不是要嫁到别人家,都是白养。”
“就是啊,还不是要断子绝孙。”
“什么女大学生,又进不了祠堂和族谱。”
这个村子里的女人想要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唯一的方法就是生出一个带把的儿子,那个“器官”主宰着这里的一切。
温小婷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谈论声,说不出的悲哀,这个世界在扭曲,而我却没有能力摆正一点它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