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等待
“······都是一家人，人家也是好意，你就去看看也没什么，你大姨人其实也不坏，就是······”
就是什么，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粗粝的手指搅在一起磋磨着，越说越没底气。
宋清久久不语，没有人接她的话，导致她内心油然而生起一种挫败感，甚至无由来的开始厌弃自己。
浑浊的泪水大滴大滴的落在糙黄干燥的手背上，蔡锦华垂着松弛的眼皮，任由泪水不受控的不断跌落。
片刻，温暖软肉覆盖在湿漉漉的手背上，蔡锦华后知后觉的抬头，不明所以的看着表情凝重的女儿。
宋清沉声道：“妈，你真的觉得，是亲人，她说的话做的事就一定是真的为你好吗？”
一句话，蔡锦华脑海中立马浮现宋清提及的往事，她被小河村的流言逼到无路可走的时候，她爸妈和姐姐，曾说过劝她的话。
“锦华啊，你看村里人都这样说了，实在不行你就嫁给那个宋忠武吧，爸妈也是为你好，不然以后谁会要你啊。”
他们都是她的家人，是她最信任的人，得知姐姐是谣言的散布者，明知她是清白的，却说为了她好，第二天就找宋家人说亲，完全没有顾及她的想法。
越来越多的回忆越发真切的浮现，望着宋清明亮的眼眸，被世俗大雾笼罩的自我突然豁然。
她嗫嚅几下，最终将干的起皮的嘴紧紧抿了起来，省下了无谓辩解的力气。
看她终于想明白了点，宋清直接下了最后一剂猛药：“妈，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情，更何况是别人莫名其妙的好意。”
“如果大姨是好心的话，我谢谢她，但我现在不想嫁人，你告诉她就不麻烦她操心了，她如果没有别的心思，肯定不会多说的，但如果她别有用心的话，肯定不会轻易就算了的。”
她说的信誓旦旦，有些冷嘲热讽的意味在里面。
蔡锦华被她接连几句，发锈的脑子转了几圈，回想了自己被急匆匆叫到村头接的电话，当时蔡玉玲的口气好像是挺急的。
一下一下迟钝的扣着指甲，飘忽的眼神看来看去，就是不看宋清一眼。
因为她也没有底气，不敢再笃定的去相信自己的亲姐姐真的没有别的心思。
该说的话都说了，宋清也没了心情继续耗时间去开导蔡锦华。
人说千遍，不如她自己亲身经历一回。
“不说了妈，你还是去休息休息吧。”
回到自己屋里，宋忠武平躺在炕上睡的呼噜声震天响，蔡锦华愁眉苦脸的挪着步子到他边上，侧过身子呆呆的坐着。
望着丈夫那几十年如一日，好像没怎么变过的模样，她心里百感交集。
其实也是幸运的吧，回想当年的事情，她好像对嫁给宋忠武这个男人没有太大的抗拒。
不得不说，年轻时候的他，怎么着也是小河村出名的小白杨，长着一张俊脸，性格还沉稳踏实，除了太穷了点，好像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所以，虽然害怕无端流言，但得知宋忠武愿意娶她时，她还是开心大过忧愁。
半辈子过去了，日子虽是苦了点，但宋忠武也没让她受过什么委屈，就连生了宋清伤了身子再不能生养，宋家人对自己指着鼻子说三道四，他都一个人拦了过去，没让自己被那些人碰到一指头。
可见，自己过的如此安逸，以至于压根分不出别人的真心假意。
“唉······”
长长的叹了口气，扯着衣角低头擦擦眼角的泪水，蔡锦华脱鞋爬上炕，拎过硬邦邦的枕头，不再胡思乱想，安然如梦。
过了两天，果不其然的，蔡玉玲按耐不住又把电话打来了。
小河村唯一一部电话，去年和新办的村委会一起在村长宋爱国家落地。
这还是新上任的何县长找人安的呢，大家都可宝贝了。
平日里除了公用，就是个别在县城里有亲戚的村民打打电话，不过还得转接，麻烦得很，有点文化的更喜欢写信。
所以平日里都不怎么用。
炸一听到桌上红色的电话铃声响起，坐在院子里乘凉纳鞋底的村长媳妇葛红梅被吓了一跳。
“哟，这东西，谁打的呢？”
探头探脑的上前，葛红梅纳闷的看着一串看不懂的数字，觉得有点眼熟，想了半天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最后见实在响个不停，才伸手接起来。
“喂，谁啊。”
电话另一头：“哎，麻烦帮我找一下宋忠武的媳妇蔡锦华，我是她的姐姐，有些要紧事找她。”
嗯？
这熟悉的声音，又是找蔡锦华的，葛红梅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一下子猜到了，又是那个蔡玉玲。
她翻了个白眼，不疾不徐的说道：“这前几天不是刚找过，说是急事嘛，咋又找咧······”
倚在桌边的葛红梅，和另一边神情急躁的蔡玉玲完全两个态度，她一听对面的人啰啰嗦嗦的不帮她找人就算了，还要墨迹时间，牙关一咬，刚准备发脾气，但不知是想到什么，她又闭眼深吸口气忍了下来。
“是红梅姐吧，我是蔡玉玲，最近我爸病的下不了床，大老远的，我寻思打电话给锦华说一声，就麻烦你了，帮我叫一声，让她接个电话······”
女人客套的打着幌子，似真似假的哭腔带着哀怨，葛红梅本来没想搭理，结果被她这么一说，还是软下心来。
她面软下来道：“唉······那你等等，我去找找去······”
下午的日头正浓，被烈阳晒得汗流浃背的宋家夫妇，正忙着在稻地除草，戴着大草帽看不清脸。
葛红梅沿着地头叫喊，终于在林场附近找到了忙的直不起腰的宋忠武和蔡锦华，她遥遥扯着嗓子喊道。
“蔡锦华！有你的电话！”
曾经作为三八妇女队红旗手的一嗓子可不是盖的，刹那林场惊起一片飞鸟，听到自己名儿的蔡锦华的应声抬头。
看她一动不动原地立着，葛红梅又是一嗓子，听明白话音的蔡锦华和宋忠武说了声，撂下锄头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飞奔，路上葛红梅还好心的安慰两句：“你姐说你爹不行了，叫你回去看两眼呢，唉······你也别太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