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春花归乡
凤雏坐在曾经金不换坐的位置，小耗子也拿出了黑油油的皮鞭，冬梅吓得几乎尿裤子了，她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抽抽噎噎向凤雏求饶。
凤雏并不理会她，只轻轻吹着碗里的茶水，吩咐小耗子打。
小耗子使出吃奶的劲拼命挥舞皮鞭，冬梅被打得满地打滚，鬼哭狼嚎，她想逃跑却被人拦住了去处。
大堂里慢慢聚满了被她哭声引来的姑娘们，没有人为她求饶。
打了足足半个时辰后，凤雏方才令小耗子停手。她抬起眼皮对冬梅道，“你服不服？”
冬梅哭得哪敢说个不字，浑身的疼痛恨不得叫她重新投胎，她恨毒了凤雏，却也不敢下手报复。
凤雏接着道，“今日这顿打算是你私自逃跑的，小耗子给她伤药，等她治好了，我们再算一算账，我们的账桩桩件件不少，还有的算。”
冬梅闻言几乎昏厥过去，她吓得魂飞九霄云外，抱着凤雏的脚连声哀求，“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凤雏冷笑一声，“你当我是谁？这话我都听得起老茧了，你还是省点口水治伤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冬梅慢慢松开了手，这一刻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凄冷的北风吹过，万花楼里却春意盎然，红红的灯笼照亮满院，红绡帐暖一切都如同从前一样，甚至更加热闹。
凤雏戴上了金不换的金镯，站在从前金不换站的位置望着万花楼里的一切。
小耗子每日陪伴在侧，为她张罗打点一切，一切如常。
有时她恍惚做了场梦，董家大公子来过一次，告诉她董夫人很希望她能回去。
她拒绝了，她对大公子道，“董双成早就死了十多年了，叫夫人不必牵挂了。我是秦淮河的女子，注定要在这里漂泊的。”
大公子默不作声，凤雏又笑，“放心吧，这桩事不会传扬出去的，董家的名声也不会坏的，若有人问起，只说是认错了便好。”
大公子掏出几张银票递给她，“如果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我说。”
“我在这里长大，这里的一切我都很清楚，现在我是万花楼的嬷嬷，天香楼也散了，没人和我们作对了，你更可放心了。”她笑得云淡风轻。
大公子点点头，头也不抬匆匆离去，似乎害怕多看她一眼。
凤雏站在楼梯上，望着他匆忙的背影，暗暗叫了一声大哥。
北风吹了一夜，大雪扑簌簌落下，天冷极了。
第二天早晨，秦淮河上结了一层薄冰。每日例行给冬梅送饭的小丫头发现冬梅不见了，窗户大开，寒风吹了一夜，屋子里吹得如冰窖一般。
人们在她窗户下打捞出她的尸体，身上结了厚厚的冰，她穿着最好的衣裙，打扮得鲜妍明媚，戴上了所能找到的最好的珠宝首饰。
凤雏看了一眼她的尸体，就吩咐人抬走，抬头看时，只见一夜之间，枝头红梅尽开，红艳艳在白茫茫大雪中格外刺眼。
春花将所有绣好的东西都整理齐，准备第二天交给卖刺绣的人。
她如今靠着刺绣生活，她什么都绣，花鸟虫鱼，只是不再绣牡丹。
她的绣品品相极佳，购买的人络绎不绝，只是她不擅经济，脸皮又薄，日子始终过得紧巴巴的，但比从前要好了许多。
她回到了家，那里早已空空荡荡，听邻居讲，她的爹娘几年前就已经搬走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留下这间破屋，一直无人居住。
她收拾了几天，将屋子收拾得干净整齐，贴上了窗户纸，又请了匠人补上了房顶上面的破洞，总算可以住。
她什么都没带，她离开的那天只带着自己的枕头离去。
那一夜，她睡在老房子里，枕着那只写满了“磐”字的枕头，梦见了自己穿上了嫁衣。
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写“磐”字，再也不必担惊害怕，只是仍然习惯缝进枕头里。
时光忽然多了起来，她再也不必做太多的活，却不知该如何打发。
她做各种各样的点心，都是林磐喜欢的，假意等他。
相思的时光太多，会格外难熬，她把所有的思念都缝进了一针一线里。
她甚至为他做了鞋子、衣服，只是为了填满每个想念的时间。
邻人看她老实能干，这几年长开了，变得清秀可人，纷纷热心为她说媒，她都一一婉拒了。
凤雏偶尔来看她，也只是远远将东西送给她就走，从不肯停留，怕被人发现她和秦淮河畔花魁之间有什么瓜葛。
她很想问林磐，却始终开不了口，那个早晨她看见的一幕，牢牢刻在她心中挥之不去。
入了腊月，天气却变了脸，雨水绵延许久，春花的房子本就破败不堪，潮气侵蚀，黏黏腻腻越加沉重。
屋子里本就空，几床单薄的衣衫被褥都冰冷无比。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日头，春花忙忙将屋子里所有能晒的东西都搬进院子里。
左思右想却找不到合适放她枕头的地方，既怕风吹又怕尘土，想来想去抱着枕头在日头下站着。
只站了一会，忽而有人走到近前，笑道：“春花，你这是自己做晒衣杆吗？”
因是背光，她一时未看清，却记得那个声音，如梦一般，她不敢相信，缓缓转过身看过去，只见林磐一身湛青长袍冲着她笑。
那笑容的温暖，如同冬日里的阳光一般。
春花如同做梦一般，讪讪抱着枕头不知如何回答，林磐却拿下她的枕头放到一旁，“好久不见。”
春花悄悄咬了下舌尖，终于清醒过来，忙张罗着他到屋子里坐，又四处寻茶叶给他沏茶，茶是六安瓜片，上次凤雏送她的。
她取茶时，手微微一抖，满心的欢喜又沉入了谷底。
林磐接过茶，连饮两口，似乎渴极了。
春花这才细细打量他，发现他越加清瘦了，风尘仆仆似乎赶了许多路。
他发现桌子上有他爱吃的点心，就着茶吃了几块，笑道：“还是你做的点心好吃，我上次去苏州，吃了许多点心，都不及你做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