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纷争不止
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紫檀雕花木桌上摆着新煎的药汤。
俞夫人正捧香礼佛，她年逾四十，穿着一件秋香色缎织暗花裙，年轻时她是远近闻名的公侯小姐，美貌不可方物。
如今上了年纪，皮肤依然白腻得像二十岁的女子。
入秋以来，俞夫人的头疼病更加严重了，成日里晕沉沉，却又睡不着。大夫开了方子，嘱咐要静心，不可动怒，不可烦躁。
如何不烦躁？她失望至极，两个儿子竟无一个成才。
眼见着张姨娘越发嚣张得意，更加气闷不已。
这几日俞府要为盂兰盆节准备，这样重要的日子历来都是大夫人亲自过问打理，并向祖宗祭祀。
然而前些日子，张姨娘对俞老爷说，俞景鸿砸了祠堂，大夫人亦是有责任，不宜承管盂兰盆节的祭礼，否则怕祖宗动怒。
俞老爷觉得有理，就当着合族有头有脸的人面，指定张姨娘负责盂兰盆节礼事宜，大夫人纵然涵养极佳，亦气得面无人色。
末了，张姨娘还乔张作致对她道：“妹妹初学做事，还请姐姐多多指点。”
又嘱咐小丫鬟青儿给大夫人送人参、当归等物，“知道姐姐身体不好，以后多精心养着，家里的事情有我呢。”
大夫人心中怒极，这只当她是要死了呢，冷笑道：“你有此心，我便心领了，这人参当归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日后定会用得着。”
虽然出了口气，到底拦不住张姨娘日益趾高气扬，渐渐俞府中管事的人都有心巴结张姨娘，私底下甚至有下人讨论以后张姨娘会扶正，掌握家中大权。
闲话入耳，到底咽不下去。
小丫头青儿见药碗渐凉，再催夫人用药。
大夫人喝道：“这么急做什么？我还没死呢，莫不是药里下了毒，你毒死我好去邀功。”
青儿唬得一跳，连辩解都不敢，只怯生生跪在地上。
大夫人静了心，正待要嘱咐青儿下去，却听见有人进来请安，正是俞景礼。
俞景礼恭恭敬敬向大夫人请安，端庄有礼，一丝不错，大夫人暗自喟叹，这孩子若是自己的多好。
淡淡应了两句，正欲打发他走后用药，俞景礼却道：“前日里有几个朋友从福建带了几件上好的金丝燕菜，想着母亲大人用正合宜，不如让青儿这就随我去取来炖上。”
大夫人知道他这是借机为青儿解围，做个顺水人情，收买人心。
她不动声色饮了口茶，“不急，我有事问你，前几天你和景鸿、景泰去了哪里？”
俞景礼不敢随便回话大夫人向来严苛，他自小就怕她，小时候他顽皮，躲懒不去书斋读书，骗过了众人，大夫人却只扫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出去玩了。
张姨太觉得颜面扫地，抓起手边的藤条就往死里抽他，大夫人却淡淡道：“孩子还小，好生教育才是，子不教，父之过，要是打坏了，怎么向老爷交代？”
一句话辖得张姨娘难堪万分，举着藤条的手讪讪收回，脸色难看之极。
大夫人走后，张姨太捶胸顿足，挥舞藤条满屋疯狂抽打，抽了满地的碎瓷，幼小的他在一旁吓得魂不附体。
张姨娘一把揽住他，狠狠地哭道：“你要给娘争口气，不然我们娘俩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那日后，他不敢再躲懒，跟着俞景鸿后面好好念书。
大夫人目光一瞥，俞景礼知道推诿不掉，只得说道：“前几天，祭酒大人家的公子做东，特意下了帖子邀我们去，说是许久没见到兄长了，一定要聚聚。”
大夫人放下茶盏，冷眼看着他，“祭酒大人的公子，是不是认识李守银的那个？”
俞景礼点头称是，大夫人脸色骤然一变，茶盏碎了一地，口里骂道，“什么祭酒大人的公子，成日里和不三不四的纨绔子弟厮混！你明知道景鸿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还怂恿他去，你是不是想他死！”
俞景礼不敢言声，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夫人如此失态。
大夫人头一阵阵眩晕，眼前发黑，生生忍了下来对青儿道：“还在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重新冲茶上来。”言罢眼皮都不抬，端起药碗尽数浇进花根。
俞景礼见此情景，退到门外，只听见大夫人申斥道：“这些个出生下贱的东西，成日介只会乔张做致，狐媚惑主。”
俞景礼心中有刺，这些年来他一直聆听母亲深深怨念，亦对大夫人诸多不满。
他顿觉这话是在骂母亲，眉心一跳，便按捺不住：“谁让出生高贵的人，偏爱出生下贱的人。”
大夫人闻声喝道：“站住，你这话是何意？”
俞景礼并不作答，只说道：“父亲嘱咐过，母亲大人的病不宜过度操劳，孩儿先退下了。”
大夫人冷笑一声：“你们巴不得我早些死了，好占了这个家，我偏不如你们意。”
俞景礼依然不作答，只恭敬行礼道：“请母亲大人好生休养，孩儿告退。”
大夫人冷着脸望着远去的身影，问道：“那个万花楼是在何处？”
青儿手脚轻快正在收拾碎茶盏，听大夫人问这话，犯难道：“这个奴婢不知。”
大夫人自觉自己问得不妥，只挥手令她下去，嘱咐她小心说话。
立秋已过，秋云渐多，薄如轻絮铺了满天，天空蓝得耀眼，玉簪花落，秋海棠花开渐繁，梧桐碧影蝉鸣依旧，葡萄架上挂满绿葡萄，石榴打果，一派入秋的气势。
七夕将至，白天暑气依旧，早晚却渐渐寒凉，每到夜晚，轻罗小扇扑流萤，纳凉的人渐少，只是秦淮河上夜夜笙歌依旧，美酒金樽倾满喉，佳人舞点依旧。
对于民间女子而言，七夕是极为重要的日子，各家早早为乞巧做起了准备。
而对青楼女子而言，与其寄托不切实际的姻缘，这节日不过是取巧捞钱的一个名目罢了。
春花比平日更加忙碌，金不换嫌外面制的巧果不是式样不够新巧，就是味道难吃，配不上万花楼的金字招牌。
如今她更加挑剔，吃穿用度每样都力求是秦淮河上独一份的。出入何处都乘着轿撵，走到何方都有人上赶着唤声：金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