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共度春宵
“时间太仓促了，没有布置周全，我原是想在墙上挂几幅字画，后一想你的字画皆是上乘佳作，何苦再费功夫。陈宝架还是空的，不知你喜欢些什么，以后你随意布置，宅子小了些，你将就先住着，回头再选两个丫头婆子，日后等有合适的地方再搬。”俞景泰道。
秋云心中感慨万千，他费劲心思，只为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她不是石头做的心肠，可这世间真的还能有她安身立命的地方吗？
她抚摸着柔软的丝被，是她喜欢的花色，定是他找了从前专为柳家的裁缝，为她所制。
“时值今日，这样一个容身之所已是难能可贵，公子盛情，妾身感激不尽。”她浅浅笑道。
“只要你喜欢就好。”俞景泰欣然笑道。
她轻轻点头，“妾身很喜欢。”她定了定神，下定决心，推开枕屏，轻解罗裳。
俞景泰退出纱帘，秋云轻启朱唇，声若幽兰，“留下吧。”
俞景泰负身而立，低声道：“我不是柳下惠，我怕做出让我们后悔的事情。”
秋云罗衫尽褪，温软的身子贴紧他的后背，双臂环住他的腰身，软声道：“公子盛情，无以为报。”
俞景泰浑身一紧，艰难拨开她的双臂，“小姐，不必这样，我所做一切，不是为了让你报答我。我只希望你能平安，即便不能和从前那样富贵，却也能悠闲自在。”
秋云心中酸涩，勉力一笑，即便能在此安居，内心却如何能悠闲自在？不过做梦罢了。
她绕身到他面前，缓声道：“我自出生以来，事事顺意，从不知人间疾苦，总觉得凡事易得，不知感激。自此遭以来，方才懂得人间冷暖，有道是锦上添花容易去，雪中送炭无人做。为我这罪臣犯官之女，公子这番劳心费力，虽则我和你相处不久，但是公子的心意，玉言懂得。”
她顿了顿，双臂揽紧他的颈项，目光盈盈，“今夜玉言只想和公子共度。”
俞景泰心神荡漾，抱紧怀中温香软玉，长叹一声，“但愿以后，你不会后悔。”
万花楼里的客人各自搂着粉娘，回到房中安歇。
堂中只剩下几个小丫头和婆子收拾残羹冷炙。
春花半醉痴坐桌前，妆容已乱，索性拆掉朱钗玉环，只任黑发凌落满身。
通臂巨烛一一熄灭，大堂里漆黑一片，只一泓月光透过天井落在地上。
春花站在月华之下，望着天井外的天空，方寸之间月半满，只一颗孤星陪伴。
她虔诚地捧起双手，定定立在月下，墨发倾泻，沾满银光，双手捧着月辉，似捧着最珍贵的宝物。
她学着夏月舒展腰肢，翩然起舞，她并未学过跳舞，只是在教习教舞蹈时，偷偷看过。
舞得不得章法，索性趁着酒意，随心所欲摇曳身姿，权作宣泄。
夏月说过，总有一个人会点亮你生命的亮光。
可是她却从未遇见。她的人生就是无尽黑暗，连方寸大小的月光都没有。
她向往那轮明月，若是真能和嫦娥一样飞天，摆脱这一切该是多好。
林磐看着春花在月下乱舞，有些好笑，她显是喝醉了，只一味摆动衣袖，做出飘然欲飞的姿势，衣袂飘飞，却令人心头一动。
初觉她只是木讷，后觉她手巧，现在见她在这乱舞，倒有几分可爱。
见她脚下不稳，几欲摔倒，便按捺不住从暗处飞身而出，扶住她的腰肢，取笑道：“夜半不睡，却在这里乱舞，莫非你想学嫦娥奔月？”
春花被他一惊，酒醒了大半，见到是他，顿时口舌木讷，只任他扶着，不知说什么好。
林磐见状，故意正色道：“我可是付足银子的，你可休想逃走。”
神色极为认真，带着一丝戏谑，春花辨不清真假，只期期艾艾望着他，半晌方挤出一句话：“公子你饿不饿？”
林磐见她窘迫，笑意更浓，故意摸着肚子道：“方才的没吃饱，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宵夜？”
春花见他要吃，便忙道：“有鲜肉馄饨、鸡肉汤面、三鲜饺子，还有千层油糕、开花馒头，你想吃什么？”
林磐故意装作想了半晌，看着她眼巴巴望着他，神色极其认真，仿佛他想吃什么，是天大的事。
不觉心头微软，她散发着淡淡的皂荚香，在充满欲望气息的万花楼里，这股清新的味道仿若暗夜里的幽然绽放的小花，清爽宜人。
他不觉笑得温柔，眉角间的满是笑意，声音也轻柔起来：“不急，你喜欢吃哪样？”
春花微微一惊，从未有人问过她喜欢吃什么，都是吩咐她上些吃食，她做过的吃食众多，自己却未得尝过几次。
她想了好一会功夫，竟然想不起自己爱吃什么，一向只图肚子圆就好。
林磐见她为难模样，奇道：“莫非你没有喜欢的？”
春花弱声道：“这些点心我都没吃过。”
林磐心生怜惜，对她笑道：“不如这样，每样点心都上一份，不用你做，让他们送到你的房里。”
春花听他说完，更加犯难，适才以为他不会返回，将白日里接待他的那间上等房间让出，自己的房间没有收拾，怎好见人？
林磐不容她再想，朝她温柔一笑，这一笑温柔了岁月。
他执起她的手，春花顿时心念俱收，乖乖领着他走向自己房间。
春花的房间位于万花楼后院偏僻所在，房间极小，仅仅容下一张绣床和一张圆桌并几个春凳，桌子上还有几碟未做完的糕点，妆台极小，就在床侧。
上面凌乱一片，所有的脂粉盒都不见了，首饰匣子乱作一团。
春花来不及验看，忙忙推开窗户，落下纱窗。
林磐站在窗畔，脚下就是秦淮河，一支夹竹桃探到窗侧，花影丛丛，鲜艳欲滴。
林磐顺手折下花枝，插到床头的花瓶里。
夜色极静，河水潺潺，偶有几声蛙鸣，遥遥听见船娘若有若无的歌声，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艾草香。
一灯如豆，春花在灯影下忙碌不休，借着一星火光，抹洗桌椅，收拾屋内，又酽酽冲了一碗徽州松萝，报以羞赧：“昨天夜里做点心，未来得及收拾，公子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