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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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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裴初愠得了颂雅楼送来的消息,便知道自己被骗了。

    其实也不尽然。

    她的确是有事,只是这个事情明显是他不会愿意听的,她便没有说出实情,只三言两语含糊带过,故意叫他误会她是有正事要忙。

    裴初愠其实一点不觉得意外,女子惯来是这样的性子,在他和她那位夫君中选择一位的话,她必然是会选她那位夫君的。

    裴初愠再不满,也无济于事。

    谁叫他才是那个破坏她们夫妻情分的人,是插足者,亦是第三者。

    但即使如此,裴初愠也从未想过他会撞见这一幕——

    雅间内,女子被人压在身下,衣裙半褪半掩,裙裾些许凌乱,广袖拂了一半在案桌上,被茶水浸湿,内里气氛些许蘼乱,裴初愠看不见那人的神情,只看得清女子,她侧着脸,分不清愿不愿意。

    但他望见她溢出汵汵香汗的脸庞,染上春意的琼鼻和盈盈一握的腰肢,甚至裙裾凌乱,隐隐露出一双纤长细白的腿,被迫屈在侧榻上。

    她在他身下承欢,脸上春意不散。

    四目相视,她陡然睁着一双杏眸怯生生地看向他,她仿佛察觉到什么,杏眸中落了泪,慌乱地冲他摇头。

    ——她不许他进去。

    即使是现在这种情景,她最担忧的也是被她那位夫君发现她们二人有首尾,裴初愠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她是有夫君的人。

    不是他私下拉着她缠绵就能忽视不见。

    她的选择依旧坚定,没有一点迟疑,也没有一点偏向他。

    她的手指都在抖,仰头望向他的眼眸中透着祈求,祈求他不要乱来。

    裴初愠立在屏风外,盗窃者的报应终于临来,他连往里前进一步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子冲他摇头,从始至终,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只有他。

    裴初愠扣紧了手,他眼底的阴鸷渐明渐暗,胸腔中翻涌着一股浓郁的、陌生的酸涩感,几欲要让他透不过气。

    他分不清心底汹涌而至的是什么情绪,却不可抑制地夹杂了一分暴戾在其中,迫使他想要做点什么。

    姜姒妗心惊胆战地和裴初愠对视,这一刻,她甚至不敢推开周渝祈。

    她心底生出了慌乱和不安。

    她在害怕,怕裴初愠会没有分寸,怕周渝祈会发现裴初愠,怕她和裴初愠一事会公诸于世,怕她会身败名裂,怕父母对她失望,也怕世人会对她异样的眼神,她怕好多好多,让她下意识地抵触裴初愠进来。

    她看见裴初愠脸上神情一点点褪去,最后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姜姒妗瞧不清他眼底的神情,浓郁的晦暗让她提心吊胆。

    她隐约意识到,今日后,所有的事情都不可控了。

    她不知道该不该后悔和裴初愠有牵扯,但后悔有什么用?她的每一步都是被现实裹挟着往前走。

    没有给她一点选择。

    裴初愠缓慢扯唇,他低嗤了一声,谁也察觉不到他的情绪。

    但须臾,他消失在六扇屏风后。

    姜姒妗没觉得放松,裴初愠最后的神情让她一颗心紧紧提起,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姜姒妗咬牙,猛地推开周渝祈,她咬声:

    “够了!()”

    但她的情绪太糟糕了,有提心吊胆,有慌乱,也有哭后的无措,让她声音绵软到没有一点威慑力,她紧紧握住案桌一角,才能撑着她不肯倒下。

    周渝祈没想到她会在哭,整个人都愣在原处,身体中的欲|念在这一刻蓦然烟消云散。

    姜姒妗闭上眼,她浑身都在发颤,口中呢喃:

    够了……[(()”

    周渝祈甚至不敢伸手去碰她,不解她为什么会如此,也有些尴尬和不自在,他呐声:“夫人,你怎么了?”

    姜姒妗说不出话。

    她怎么了?他在外面想和她欢好,不顾她的意愿,心底是否有敬重她?

    姜姒妗觉得好累。

    不止是担忧裴初愠会做什么,还有面对周渝祈时的心累,辗转于二人间拼命地维持表面平静,让她不可控制地觉得疲倦。

    在情绪失控下,她不可避免地说出伤人的话:

    “你来京城后,便觉得在外做此等事也是司空见惯了么?”

    周渝祈脸色有片刻难堪。

    他听出了夫人的言下之意,她道他平日去春风楼之处太多,对男女欢好之事见得过多,连轻贱风尘女子的手段也使在了她身上。

    周渝祈皱眉,也有了一点怒意:“夫人!”

    他当她是妻子,情难自禁和她亲近有什么错?

    她有必要大题小做,将自己贬到尘埃中来控诉他么?

    他忍不住地冷声质问:

    “你我是夫妻,我和你欢好有什么错?你若不喜在这里,直言就是,何必辱了你我!”

    他声声质问好似站了理,姜姒妗却觉得浑身都在无力,她不欲再和他争执,只是垂头整理凌乱的裙裾,她不说话,安静得不同寻常,一举一动却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头一次对周渝祈表现出这种态度。

    她一点点拢起衣襟,将腰带也整理好,低垂着头,纤细的手指穿梭在青丝中,很快将发髻梳理好,很快,雅间内一片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没有彼此相贴,也没有彼此争执。

    仿若岁月静好,但谁都知道底下的狼藉,周渝祈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姜姒妗不和他吵闹,其实并非是真的没有情绪,只是懒得和他争执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周渝祈脸色逐渐一点点铁青,姜姒妗的态度仿若是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让他从掩饰太平的沾沾自喜中清醒过来。

    他忽然出声:

    “夫人,你我是夫妻,该是要相互扶持,若是心底有情绪,也要早点说出来解决。”

    “这是夫人曾经和我说的话,夫人

    ()    难道忘了么?”

    周渝祈紧紧盯着姜姒妗,他不知是要解决问题,还是要做什么,他只是本能地不断提醒姜姒妗——他们是夫妻这一件事。

    周渝祈很清楚,除此之外,他再也拿不出筹码绑住姜姒妗。

    女子仍是低垂着头,不言不语,安静得让人觉得她好像格外温顺。

    周渝祈却是越觉得不安,最终,他咬声:“爹和娘想来也是不愿见你我之间有隔阂的。”

    姜姒妗的神情终于有了波动,她轻扯唇,重复了周渝祈的话:

    “你我当然是夫妻。”

    周渝祈读不懂姜姒妗的情绪,但在姜姒妗开口后,他就无声地松了口气,他知道,不论姜姒妗如何想,今日一事终究是过去了。

    他在心底安慰自己,谁家夫妻没有争执呢?

    都会过去的。

    雅间内好像风平浪静,周渝祈上前要扶住夫人的手,在她侧过身表示不愿时,也没有强求,只是温润低声:

    “今日是我孟浪,惹了夫人不快,我给夫人赔礼道歉,夫人快消消气。”

    案桌上的茶水早就凉了。

    外间的热闹似乎也隔了一层,姜姒妗终于舍得抬头看向周渝祈,他穿着一袭深色常服,和往日似乎没什么区别,但姜姒妗却是觉得他早变得有些陌生。

    沉默解决不了问题,姜姒妗在许久后低低出了声,这件事终究是被揭了过去。

    但姜姒妗很清楚,这不过都是粉饰太平罢了,问题的核心根本不曾被解决。

    忽的,外间响起一阵嘈杂,将姜姒妗的心神牵引住,她倏地转头看向屏风外,周渝祈虽然不解她为何反应这么剧烈,但刚哄好了人,他也不想再生是非,便也顺着她往外看去。

    “快……快走!”

    “走水了!”

    等听清外间传来的声音后,两人都是脸色倏然一变!

    周渝祈脸色难看,有不满也有慌乱,拉住夫人转身就往外走:“快,夫人,我们快离开!”

    一出雅间,两人才发现颂雅楼内乱成了一团,所有人都在往外跑,不断拥挤,周渝祈怕有人将姜姒妗撞到,一直将人紧紧地护在怀中,再抬眼望去,后门的方向已经升起了浓烟,众人掩住口鼻闷头往外冲。

    姜姒妗也是其中的一员,但她却是不着痕迹地攥紧了袖子中的手帕。

    这场大火真的只是意外么?

    姜姒妗忍不住地胡思乱想,在踏出颂雅楼,周渝祈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低声道:“真是晦气。”

    姜姒妗没附和,周渝祈再回头看了一眼颂雅楼,也摇头道:

    “这一场大火不知要烧掉多少银钱。”

    京城寸土寸金,这颂雅楼该得本就雅致,处处都花了不少银钱,再说,颂雅楼这一烧,往后必然要有一段时间修整,对于颂雅楼来说,停歇一日都是在亏损惨重。

    姜姒妗比他要懂其中的道理,她忍不住地回头去看,在看见颂雅楼二楼处隐约站立的人

    时,她脸上陡然褪尽了血色。

    是他。

    姜姒妗一眼就认出了裴初愠。

    姜姒妗立时意识到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她难得有点失声。

    裴初愠是疯了么?!

    不算颂雅楼的损失,他难道就不怕发生意外么?!

    姜姒妗头一次意识到她招惹了一个多么可怕的人,甚至,他如今居然还敢站在楼上不曾离开。

    没有道理的,姜姒妗陡然了然裴初愠要做什么。

    他就是要亲眼确认她是不是离开颂雅楼,要确认她和周渝祈没发生什么!

    姜姒妗浑身都在发颤,她又一次在心底问,裴初愠是不是疯了?!

    但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他难道不知道,他就算阻止得了这一次,也很难禁止这种事情么?

    裴初愠知道,但他还是要这么做。

    姜姒妗说不清心底的情绪,她被周渝祈护得很好,如今也埋首在周渝祈怀中离开,越行越远,视线中再没了二楼的那个身影,姜姒妗堪堪低垂下头,掩住了眸中的情绪。

    姜姒妗不知道,在她离开后,颂雅楼立即有人处理火势,火势来不及烧到楼内,就尽数被扑灭。

    卫柏掸了掸衣袖上的灰烬,推门进来,他不敢抬头去看主子的神色,恭敬低头:

    “主子,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有预谋的一场火势,没有任何人受伤,只烧毁了一间厨房,但故意将动静闹得大了一点。

    卫柏不敢探究主子上楼看见了什么,他只消想到当时主子的神情,便觉得呼吸都困难了许多,他是见过主子那般神情的,在先帝驾崩时。

    正是因此,他才越觉得触目惊心。

    卫柏清楚,从今以后,他不可能再对姜姑娘有一点怠慢了。

    裴初愠直到再看不见女子时才收回视线,他眼神那么淡,淡到让人觉得他其实心底没有一点波澜。

    雅间内安静了许久,不止雅间,整个颂雅楼都格外冷清。

    不知过了多久,卫柏终于听见了主子淡淡的声音:

    “将前日御史台呈上来的奏折送给皇上。”

    卫柏立即想起主子说的什么,前日御史台的奏折,和本次科举有关,折子中暗指这次科举中有人舞弊,和这次的主考官吏部尚书有关。

    朝堂中少有不站队的臣子,父子、师徒、姻亲等等关系,将朝臣的关系紧密相连。

    所谓奏折上的科举有人徇私舞弊,到底是几分真几分假还有待斟酌,科举一事事关重大,主子本来打算私下查清后再议,便将奏折压了下来。

    但现在,主子明显改变了想法。

    科举一事出现意外,最先受到冲击的就是本次科考的考生,实际上,这些人不过是小鱼罢了,但也正是因为他们位低言轻,才会容易被牵扯。

    而这其中,主子到底有多少私心?

    卫柏不由得抬头看了眼主子,雅间内没有点灯,裴初愠站在暗色中,外间灯笼暖光照进来,将他颀长的影子投在地上,卫柏借着暖光,也不曾看清他眼底的情绪,只见得他面上没什么情绪,眉心蹙也未蹙,平静深沉得像一汪深潭。

    时间不早了,有人取下了外间灯笼,暖光自他脸上缓缓平移而过,照亮他的脸,他的眉,他的眼,依旧让人看不透。

    许久,卫柏听见他平淡的声音:“三日内,我要翰林院乱起来。”

    他要那人自顾不暇,再没了闲心。

    他从来都是自私,世人对他评价也不算是错。

    本次科考,高中状元及探花的考生都在翰林院,一旦要查科考徇私舞弊一事,翰林院自然平静不了。

    卫柏堪堪低头:

    “属下知道了。”

    他再偏头顺着楹窗看去时,外间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没有了灯笼,月光也逐渐浅淡,不久前的热闹仿若根本不曾存在过。

    卫柏还是有疑虑,忍不住道:“如果姜姑娘知道——”

    隐在暗中一直不曾有情绪波动的人,在这一刻淡淡地觑了他一眼。

    卫柏蓦然懂了,他闭嘴噤声,再不提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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