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085】
“剧团那个小伙子自己也扭伤了脚,咱们得好好谢谢人家。”
“这些我都知道,您回去休息吧,奶奶现在得勤照看,要是您先累垮了怎么办”
“不用,我还没你说的那么老。”
家里人商量好了交替陪护,老爷子却说什么都不肯走,还叫他们带自己的换洗衣服过来,这架势便是要住在医院了。
这是个熬人的活,薛翘他们这些年轻人还没什么,老爷子上了年纪,能躺的地方丁点儿大,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很难休息得好。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来劝都不好使。
骆窈今天请了假,手里提着保温桶,里头装着骆淑慧做好的饭。
她一进门就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和薛翘对视一眼,开口道“爷爷,先吃点儿东西吧。”
老爷子正拿着蒲扇给老太太扇风,闻言转头看了看骆窈,又看了看她手里的保温桶,这回没拒绝,缓缓站起来说“先给你姐吃点儿,忙活一夜肚子都瘪了,我去洗把脸。”
说完,他便拿着脸盆离开了病房,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
“爷爷怎么了”
“睡觉睡的,腿脚都伸不开,能不难受么”
骆窈打开保温桶,将饭菜都拿出来,这里没有桌子,他们就从外面买了张炕桌叠在椅子上。
闻言,她叹了口气,故作埋怨地开玩笑道“你这个律师,关键时候怎么派不上用场”
薛翘将碎发挽到耳后,斜她一眼“我怎么说搬出法律来强制爷爷回去休息他能撕了我的律师证。”
也是。骆窈努努嘴,老爷子可是个倔脾气。
薛翘咬了一口馒头,又问道“就你一个人过来么”
骆窈说“奶奶不是得补钙么,妈去菜场买点儿骨头和鱼,做好了就来。”
“那我待到妈过来再走吧。”
“不用,还有我呢。你下午不是得去见委托人吗”
薛翘下午确实有工作安排,闻言却只问“电台好请假吗你还在负责新节目。”
“总能比你清闲一些。”
趁着薛翘吃饭,骆窈拿起了一旁的蒲扇,天气热容易出汗,要尽可能保持皮肤干爽,所以过一会儿还得给老太太擦擦身。
“忙忙都忙国家离了你们都不转了”
对面床的老大爷突然大声说话,见骆窈她们看过来,一双浑浊的眼睛微微瞪大,中气十足道“头几天的样子都做得很好,等到时间长了,一个两个连个影子都看不见,就说忙忙忙再忙能有国家领导忙忙到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吗”
听到这通指桑骂槐,骆窈和薛翘面面相觑,默契地没有搭话。
这位老大爷不久前也摔了一跤,腿骨骨折,现在正吊着石膏。他似乎住了不少时日,身边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同志忙前忙后,后来知道是老大爷孩子请来的保姆。
病房里住着的都是差不多年龄的老人,家人没来的时候就喜欢互相聊天解闷,一来二去彼此的情况都能了解一些。而老大爷平时不爱说话,其他人也只跟保姆聊过几句。
见他对着两个小姑娘怪声怪气,隔壁的大娘看不过眼了,开口道“你凶人家的闺女做啥自己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啊”
杀人诛心。
老大爷半靠在床上咳了两下,板着张脸一字一句道“久病床前无孝子儿子女儿都不是给自己生的,我眼不见为净”
大娘不赞同道“你这老头不讲道理哇,你现在躺在这儿不要钱啊石膏不要钱啊请保姆不要钱啊你儿子女儿要是不工作,钱能从天上掉下来”
“你懂啥”
“我是不懂你,自己儿子女儿不在跟前,冲人家小姑娘发火干啥人家几个孩子可都很孝顺,而且各个都有出息,又是律师又是播音员的。”
“你”
“而且你这个老头觉悟太低了啊国家要发展,就是要靠孩子们奋斗出力的,你别说离了谁就转不了,就是一颗小小的螺丝钉,缺了都不行”
大娘的语气简直慷慨激昂,把老大爷气得不轻,拍着床板高声道“小刘小刘拿轮椅推我出去”
老大爷的保姆连忙照做,小心翼翼地推着他出了病房。
骆窈余光一扫,对上大娘的视线,礼貌地笑了笑。
她今天穿得简单干净,身上半点脂粉气也无,虽然五官秾丽,但笑起来眼睛弯弯,眸子澄澈,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大娘就喜欢这么乖巧漂亮的姑娘,看着心情都好了不少,侧过身挤眉弄眼地说“正好让他出去晒晒太阳透透气,都多久了成天待在屋子里,脾气就是这么憋坏的”
原来如此。
“您是个热心肠。”骆窈道。
“算不上。”大娘身子动了动,调整了下位置,“都是生病的人,都不容易。”
“不过你也别听那老头说的话,他儿子女儿我们都见过,是个孝顺的,刚动完手术那几天照顾人也尽心尽力,但看病住院吃药哪儿哪儿不要花钱人家白天上班,晚上出去摆摊,大半夜过来的时候老头睡着也不知道。”
“这人也是个驴脾气,好好说不听,非得把自个儿孩子往坏了想。”
“其实到了这个岁数,好多事儿都想开了,孩子是自己生养的没错,但孩子也不是为了父母而生的,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和为难,都得体谅,都得体谅。”
许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整个上午大娘都有一搭没一搭地找骆窈聊天,直到骆淑慧拎着保温桶进来,她才意识到已经到了午饭时间,笑着说“你看看你们家,人多又和睦,老太太这么有福气,肯定很快就好了。”
骆淑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人家这么说,他们也得客气几句,还热情地分了一碗鱼汤。
大娘摆手“不用不用,等会儿我女儿就来了。”
薛翘要去见委托人,简单吃了几口便要离开,走之前没放弃又劝了劝老爷子,老爷子这次直接抬手推她“赶紧上班去,别吵你奶奶。”
正在这时,躺在病床上的薛老太太忽然闷闷地咳了两声,老爷子动作一顿,骆窈她们也瞬间愣住了,随后迅速反应过来,一错不错地盯着老太太。
薛老太太眼皮动了动,很难受似的皱起眉,骆窈立刻道“我去叫医生。”
老爷子紧紧握着老伴的手,语气忐忑地轻声唤“月容,月容。”
几息之后,老太太终于睁开一条缝,目光落在老爷子身上,嘴里呼出一口浊气“薛照光,你就不能安静点儿”
她的声音虽然有些虚弱,但仍然能听出平时那股高傲劲儿,薛老爷子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好,好,我不吵你。”
老太太醒来,众人终于可以稍稍松一口气,但还不能完全放心。老年人骨裂比年轻人愈合得慢,而保守治疗就意味着卧床时间长,如果护理不好休养不当,很容易引发并发症,严重可致命。
“你难受就跟我说,别忍着。等你好了以后每天跟着我活动活动腿脚,我以前当兵的时候”
“薛照光。”老太太打断了他的絮叨,眯着眼睛说,“你瞧瞧你,胡子拉碴,逃难来的啊”
老太太平时仪容端庄,最看不得他粗糙随性的模样,老爷子摸了把自己的脸,习惯性地顶了句“多有男子气概。”
老太太嗤了一声“当我不知道一把老骨头了还在这儿折腾,回去休息。”
老爷子还要说些什么,注意到她眉头蹙起,立马改口道“成成成,我回去。”
薛家其他人“”
您的倔脾气呢
不管他们怎么腹诽,心情总是得以舒畅,在医生的治疗与众人悉心照料下,老太太的情况逐渐好转,骨痂长好后终于可以有一些适当的活动。
盛夏燥热,蝉鸣声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形成交响,如同在晴空下了一场没有水滴的大雨。
沈氏饮料厂在夏季推出的新口味销量喜人,骆秋萍主动提出要和科学频道续约,顺便谈谈冬季新产品的合作方案。
梁博新将这件事全权交给了骆窈,这回没有约在电台,而是依照骆秋萍的邀请,找了间西餐厅。
“我们频道现在和燕城部分中小学都有定期的合作活动,我们的纪念产品,科普刊物,都已经有了一定的影响力。冬季的话我们打算与高校,研究所等单位合作,开展不同类型的知识宣传,新产品的目标客户正好是十五到三十五岁这部分的人群,到时候在现场摆放饮料免费供应,广告的效果应该会很不错。”
今天约骆窈出来的是骆秋萍,但和她谈事的却是沈元恒,骆秋萍坐在一旁微笑倾听,只偶尔提出几点建议,感觉就像带着自家孩子出来历练的长辈。
事实也确实如此。
谈到差不多的时候,骆秋萍有事暂时离开,沈元恒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叫侍应生送了两份甜点,一下从商务精英变回了牙膏代言人。
“总想着请你吃顿饭,这回总算得偿所愿了。”
骆窈轻轻抿了一口面前的咖啡,开口道“那倒是我的不是了。”
学会释然面对骆秋萍后,她对沈元恒的态度也轻松了起来,但不得不说,这人有时候还挺执着的。
闻言,沈元恒笑起来,肩膀往上耸起,又落下来,伴随着一声长叹“可惜没有机会再和你合作了,我说真的,你演戏真挺有天份的,至少比我有。”
骆窈抬了抬眉,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你能得出这种评价,我开始怀疑你的天份标准是什么”
沈元恒也不生气,舀了一勺奶油送入口中,笑笑说“你说的对,我确实没什么天份,所以估计也不会再在这行待多久了。”
骆窈有些意外,很快了然“回去继承家业”
“是啊。”沈元恒道,“总不能撞了南墙才回头吧”
骆窈对此不予置评。
“而且,我爸妈辛苦这么久,是时候让他们享享福了。”
餐厅内流转着轻快的乐曲,钢琴师手指翻飞,按下一个个跳跃的音符,骆窈睫毛上下起落,温声问道“你和父母关系很好”
沈元恒却摇头“跟我爸关系一般,和我妈比较近。”
说完,他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舔了舔嘴唇说“你是不是觉得很怪异”
“怪异”骆窈意外于他的用词。
“通常情况下,男孩黏母亲比较容易让人联想到慈母败儿,更何况我和我妈没有血缘关系。”
“你说的应该是妈宝男。”
“啊”
骆窈反应过来,简单跟他解释了一下意思。
沈元恒觉得这个说法还挺有意思的,咧嘴笑道“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好像有了点安慰。”
虽然骆窈之前对他不怎么热络,但沈元恒对她的印象一直很好,此时气氛轻松,他突然就有了倾诉欲,又舀了一勺蛋糕,缓缓开口“其实我对她的感情还挺复杂的。”
“我爸从小就待我严厉,做什么事,去哪儿玩,剪什么头发都要经过他同意。与其说他是一个父亲,不如说他更像一个教官,自打我会走路说话,他就开始将我培养成他想要的儿子。”
“他跟我妈,亲妈。”他忽然一笑,“是长辈定下的亲,没有什么感情,所以我也不是什么爱的结晶。”
“我妈走了好多年,他才和后妈结婚,算得上两情相悦吧。”沈元恒咧咧嘴,“那个时候我已经懂事自立了,我爸也不是因为想有人照顾我才娶的她,他巴不得我能自己照顾自己呢。”
“所以她对我好不好都无所谓的,但她却说会把我当成亲儿子对待。一开始我也不信啊,还怀疑她有所图谋,后来慢慢发现她是真心的。当初她还年轻,却一直没有再生,不仅关心我的饮食起居,还关心我的内心想法,我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全靠她跟我爸周旋。”
“对我来说这种感觉很奇特,原来妈妈是这样的。”
骆窈端坐着默默聆听,指尖搭在咖啡杯的杯耳上,无意识地摸了摸。
“有的时候我觉得和她亲近背叛了我妈,有的时候我也会觉得别扭,但不知道哪个瞬间,我突然就说服我自己了。”
“我需要一份爱,仅此而已。”
告别沈元恒,骆窈先回电台处理剩下的工作,纪亭衍说今天下班后来接她,所以她也没有提前走,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才收拾东西下楼,脑海中一直在回转着沈元恒刚才的话。
今天骆窈穿得比较正式,行走间,高跟鞋哒哒作响,笔直的西装裤垂坠感极好,越发衬得她的腿又长又直,裤脚落在脚踝上方,露出白皙的肌肤。
这是骆淑慧从南方带来的衣服,正巧场合合适,骆窈便从衣柜里挑出来穿上了,虽然西装的布料轻薄适合春夏,但大夏天这么穿还是很热。
她脱了外套搭在手臂上,旁人一眼便注意到了不盈一握的腰肢,随着走路的节奏很自然地左右扭动,没有矫揉做作,飒爽又柔媚的气质叫人移不开眼。
纪亭衍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艳,停在原地多看了几眼,才扬声唤道“窈窈”
骆窈瞬间抽离了思绪,打开伞走下台阶。
“热不热”她问。
“还行。”
“瞧你一脑门的汗。”骆窈从包里拿出手帕,冲他抬了抬下巴,“低头。”
纪亭衍听话地弯下腰,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脸上始终漾着浅浅的笑意。
骆窈嗔了他一眼“走吧,去医院看奶奶。”
老太太现在已经可以自己坐一会儿了,虽然行动不便,但心态挺好的,有时候还能给病房里的病友们唱上几句。
骆窈和纪亭衍到的时候,正巧一位家属提着水壶要去水房,见到他们笑着回头说“月容啊,你孙女孙女婿来了。”
老太太这才想起来跟他们说“摔了一次以后记性差了不少,先前忘了问你们,是不是还没领证呢”
骆窈和纪亭衍互相对视,然后说“总得等您好起来出院回家。”
“耽误你们了。”老太太摆摆手,“好事儿就是得趁早办,我这病说是要好好养着,但毕竟年纪大了,总是没以前利索,这万一”
“奶奶”
老太太轻笑一声,打住了原先的话头,又道“尽快把证领了,知道你们孝顺,也不用常来,都是有小家的人了。我这儿有你们爷爷,他还能折腾。”
说着,勾起了唇角“也爱折腾。”
说话间,骆淑慧提着饭盒来送饭,老太太把他们全都打发走了,只让老爷子给她扇风。
骆淑慧跟着他们走到楼梯口,开口道“你们先走吧,我留下来,爷爷一个人到底不方便。”
骆窈垂着眼,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握了握纪亭衍的手“阿衍哥,你去十字路口那儿买几碗绿豆汤吧,给爷爷他们消消暑。”
纪亭衍望进她的眼睛,意会到她和母亲有事要说,点点头“好。”
骆淑慧还要拦他“不用,妈回头在家里做一些就成。”
“妈。”骆窈却抢白,“我跟您说说事儿。”
骆淑慧一愣。
住院部附近有条新修的路,绿化很好,可供病人散步,调节心情。
骆窈和骆淑慧走了一段,一时都没有说话,直到踏出一片阴影,骆窈才悠悠开口“妈,如果我不是您的女儿,您还喜欢我吗”
骆淑慧措不及防地停下脚步,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样一个问题,愣愣地说“你怎么会不是我的女儿呢”
“我的意思是。”骆窈回身面对她,“如果抛开这层血缘关系,没有这层母女身份,您喜欢我这个人吗”
骆淑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骆窈却笑了“不喜欢吧。”
她睫毛颤了颤,自顾自道“我和您有太多的观念冲突,对于您来说,我行事乖张,不本分不谦逊不循规蹈矩,实在不是一个好女孩儿。”
“如果我不是您的女儿,只是一个过路人,陌生人,您可能都不愿意和我多说话,对不对”
骆淑慧张了张嘴,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但因为我是您的女儿,所以您觉得对我有无条件的责任和爱,甚至要克服这种不喜欢。”
“而我也是一样。”
她和骆淑慧是两个年代的人,无论是三观还是生活习惯还是其他,都有太多太多的差异,如果是随便一个人,她或许没有这样的耐心去磨合去消解,但她对骆淑慧如此,为什么呢
因为她有骆女士身上没有的东西,一份无条件的爱,一份真心的爱,一份妈妈对女儿的爱。
而她贪恋这份爱。
“这么看来我挺霸道的。”她笑了笑说,“我总是否定您的观念,让您来配合我,而每个人的观念都有其成因,您有您的成长经历,我有我的生活背景,这是时代的差异,未必能互相适用,但强加于彼此也不一定正确。”
“奶奶说的对,我不是孩子了,我和您都有了自己的小家,生活的重心都不再是彼此。或者说,其实从我成年的那一刻起,您对我的责任就结束了,我们不需要再勉强着相互理解,因为您有您的生活,我有我的小日子,母女只是一层身份,不是一切。”
骆窈不禁想,可能骆女士才是最明白的人吧,只把她养大,从不勉强自己喜欢她。
不知道为什么,骆淑慧的心渐渐慌张,她咽了咽口水,忽然抓住骆窈的手,语气有些急切“没有,我没有不喜欢。”
她不明白骆窈为什么要做这样割裂的假设,努力缓了缓心神,终于说出自己想要说的话“你没有不好,在我眼里,你是最好的孩子。”
言罢,她缓了一口气,仍然紧紧地握着骆窈的手“这段时间,我自己想了很多很多,也想明白了一些事儿。”
“就像你说的,我的许多观念想法是在我那个年代形成的,但时代同样在改变,有些东西跟不上适应不了就是落后。你以前劝我的话不是在否定我,也不是配合你,而是想让我更好地适应如今的生活。”
“你看,听你的话以后,我和家里人相处得越来越好,还有一份工作,有自己的工资,生活也有趣。”
“相比之下,我好像没什么资格以过来人的身份教导你,毕竟我以前的日子算不得多好,既然不想你和我一样,又为什么要让你按照我的意愿来做事。”
“窈窈,是妈对不起你。”
骆窈咬住下唇,忽然觉得自己的喉间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骆淑慧对她笑了笑,话锋一转“前几个月,你姐来找过我。”
闻言,骆窈神情有瞬间意外。
骆淑慧偏了偏头,似在回忆“她带我去了一个地方,说是一对父母要她帮忙,帮忙劝劝他们的孩子。”
“那对父母说自己的孩子突然变坏了,不听话了,不肯回家了,每个月只寄一些钱回来,连电话都不打。我当时想,这孩子怎么能这么对自己爹妈”
“后来孩子在电话里哭着说,她一点儿也不喜欢父母,因为他们总是让自己做不喜欢的事儿,从小到大每一个决定都得按照他们的想法走,好不容易有了自由,她想做她自己。”
其实当时的情况远比骆淑慧说的要混乱,毕竟现在的人家庭观念重,父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好,而孩子敢反抗就是大逆不道。
“你姐当时说了一句话,即便是自己的孩子,首先也是一个独立的人,需要尊重,不尊重的好,有的时候不是爱,而是伤害。”
“妈没念过几年书,没有文化,贸贸然和你说又怕再讲出什么难听的话,让你伤心,所以妈自己想了很久。后来妈去了南方,发现社会真的变得太快了,妈觉得自己像个老古董,还是个固执的老古董。”
她说最后一句话时,语气有点打趣的轻松,惹得骆窈不自觉轻笑。
骆淑慧却又突然叹了口气,神情陡然低落“我不是一个好母亲,当初嫁过来,只想着好不容易过上稳定的日子了,得惜福感恩,却叫你处处忍让。你姐说你小时候偷偷哭过好几回,还不敢让我知道。”
“你说我怎么想的,人家的女儿是女儿,我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了吗我大可以一碗水端平,为什么要亏待自己的孩子。”
骆淑慧咬了咬牙,恨声道“因为我自私,我怕别人说我闲话,我怕离开这个家,我受够了以前的生活。”
她像是在唾骂以前的自己,眼神愤愤,好不容易恢复情绪,慢慢抬起手,抚摸着骆窈的脸,努力露出一丝微笑“窈窈,妈对不起你,你能成长成现在的样子,妈很高兴,也很后怕,要是我们跟那一家人一样,妈好像好像也没有什么理由”
她垂下头,用力吸了吸鼻子,压下喉头的哽咽,胡乱抹了一把眼睛,重新看向骆窈“你长大了,要成家了,可以不需要妈了,但是妈还想把你当女儿,行吗”
骆窈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自从到这儿以后,她从来没有这样哭过,心脏像被人狠狠揪成一团,眼前模糊一片,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手上。她捂住脸,竭力克制着哭声,肩膀颤抖得厉害。
她想说我真的不是你的女儿,你的女儿已经不在了。可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甚至无法保持站立,只能一点点蹲到地上,必须要大口大口地呼吸才能缓解心里的难过。
骆淑慧脸上同样是抑制不住的泪水,她颤抖地抱住自己的孩子,像小时候那样拍着她的背,一声一声地哄。
“我的窈窈,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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