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马姨婆心里嘀咕的也没错。
童湘湘要不是看了那书里的内容。也不知道知道，这年的洪水来势汹汹，上游的兰花大队怕出事，三更半夜爬起来挖了田垄，把洪水放到了下游来。
住在河边上的几户人家直接被冲垮了房子。
汹汹的河水席卷了一切。
夏粮泡过水，就算是完了。
老队长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杆，周支书唉声叹气，
不知如何是好。
书里寥寥几笔。
童湘湘读来却是目眦欲裂。
河边的人家也都是十里坡大队的邻里乡亲，她幼年未必没有吃过这些人家的百家饭，受过他们照顾。
她能做的，也就是竭尽所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了这些人。
虽然也不免捎带上了一些没必要的人。
但她童湘湘心胸宽广。
才不介意这些人……
啧。
童湘湘跟着三叔爷后头清点人头，一靠近，看见马姨婆那活像欠了她三斤五花肉，心里忍不住啐了一口唾沫。
有本事别跟着上来啊。
她有些不忿地想着。
不过除了拎不清的马姨婆，其他的叔伯嬢嬢都拉着童湘湘的手，像是拉着自己亲生女儿一样。
这个说“湘湘厉害哦，要不是你灵醒，我们都遭殃咯”，那个说“等这次事情过后，湘湘你一定要来我们屋头吃饭，嬢嬢好好谢谢你”。
三叔爷数完一遍，童湘湘这边还没来得及从嬢嬢的手里脱身呢。
她一过来，就看见三叔爷愁眉苦脸地坐在那儿。
“人对不上数。”
他抖搂一下手里的名单说道。
大队里的人便紧张起来。
几户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憋不住喊起了自己家人的名字。
生怕那个被落下的，是自己熟悉的人。
场面顿时乱哄哄的，混合着雨声，吵得人心烦意乱。
“大家再报个数，看哪个小队还有人没过来？”
童湘湘拉起嗓子喊。
“我们小队的人都在这点了。”
童向阳很快地应和。
有她起了个头，另外几个小队的，也都连忙应了声。
“对，我们这边人也齐了。”
“三小队的人也是齐的！”
十里坡大队拢共就五个小队，知青们也是分到了队里的。
五个小队都合过了人数，半个人都没少。
得亏童湘湘喊得早，大多数人都还没睡，听到响动就爬起来了——刘三娃那种，是极少数。
“哪还有人……”
三叔爷咂摸一口烟杆，盘算着少的一户人家在哪儿。
宋玉瑶缩在知青当中，左顾右盼。
她心里暗叹。
她二哥怎么就不能灵光一点，多和她讲讲自己在十里坡的事情。
今天要是她提前预警。
十里坡的人还不得对她感恩戴德？
现在，全成了童湘湘的功劳。
那边，童湘湘灵光一现，大声喊道。
“后山那点还有人！”
后山里原来是一处乱葬岗，后头整理出来安置下放的劳动改造的人员，紧紧邻着大队里的养猪场。
平时养猪场的卫生工作都交给了这些劳动改造的人员。
一时半会儿，大家都没能想起来。
那里的地势算不上低。
不过，涛涛洪水，席卷而来，那点海拔根本保不住。
何况，那边老的老，少的少，病的病。
年富力强的，都送去农场改造了。
连成年人都逃不开的洪水，遇上这些人，岂不是骨头都不会剩？
好歹也是人命。
童湘湘喊完，扭头就往坡下冲。
“欸！”
后头童向阳、童向军想拦没拦住。
周兴武也连忙组织了几个壮劳力下了山坡去看情况。
水已经涨起来了。
虽然还没有漫入十里坡，但眼看着留给他们救援的时间，所剩无几。
大家便有些踌躇。
“豁出命去，救那几个人，不合算。”
“人家女娃娃都下去了，你们这么些大老爷们有没有点胆嘛。”
抱着孩子的黎明媳妇喊了一声。
她男人童向满这会儿可是已经跟上大队长了。
臊得慌的几家壮劳力也跟了上去。
唯独陈振国在一群老弱妇孺当中不动。
“站着说话不腰疼迈？”
陈振国嘟嘟囔囔，缩在马姨婆身边，好像这样马姨婆那小个子便能够遮得住他。
童向军看着陈振国的衰样，翻了个白眼。
马姨婆天天说着自己家里有后
可看看陈二流子这副怂样，马姨婆指望他？
还不如指望指望麦子那姑娘呢。
这头，童湘湘已经跑下了山。
山下的水已经漫起来了，淹没了童湘湘小腿肚。
不过，还能走得了。
童湘湘也不是脑袋一热。
她清楚知道，自己是整个大队上，对这场洪灾最心知肚明的人。
书里的洪水齐人高，只能划船的景象，少说也得到后半夜。
这会儿寻常人家刚准备歇着，连拴在院子的土狗子都还活泼着。
这都说明，离后夜还早。
救人并不危急。
要往后山去，就要翻过大半个十里坡大队。
不过童湘湘轻车熟路。
从已经割了的稻田里斜跨过去，再稍稍拐个弯就能到后山了。
雨越来越大了。
童湘湘为了给自己鼓劲，打开嗓子唱起了自己会的几首歌。
“花篮的花儿香啊，听我来唱一唱啊，唱呀一唱……”
“爷爷，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您别睡！您别睡！”
后山，养猪场后头的草棚里。
徐隽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水，咬着牙把自己的外公徐言舒扶了起来。
童湘湘和十里坡大队的人都忘了，草棚哪里经得住这样的大雨。
更别说还有大林河汹涌的浪潮合力。
徐家的草棚垮了，徐言舒被砸中了脑袋。
血和雨混在一起，淌了一地。
徐言舒好像也听到了那歌声。
他喃喃说道。
“阿娟，是阿娟来接我了……”
身旁徐言舒的妻子梁静鸳忍不住啜泣。
阿娟，阿娟不正是徐隽母亲，他们女儿的名字？
可惜她命不好，被分去了农场，没熬过去年的冬天……
现下，他们这把老骨头也熬不住了。
终究是要一个个的离开了。
就是可惜了徐隽。
这么小的年纪……
梁静鸳的心气被这场雨浇了个底透，她正要下了决心要和自己丈夫同生共死的时候，外头突然晃过一道手电的亮光。
“有人吗？”
童湘湘破门而入。
天光闯进了屋子里。